第98章 第七幕 好大喜功（九）
9月3日 云堤城 信业区 天气控制中心附近
“我们到了……”
黑色的高级轿车停靠在牡丹山山脚下一片不起眼的仓库，何自明坐在驾驶座上，关闭了车载音响，音响播放的是著名的二胡曲《二泉映月》，听的沈笠直犯困，可在他吧音响关闭后，他在发现自己早就已经沉醉其中了。音乐消失后留下的只是汽车引擎的嗡嗡声以及雨水击打在挡风玻璃上的闷响，四周伸手不见五指，没有路灯，云堤城主城区的灯光虽然照亮了夜空，但汽车的头顶上却被茂密的植被遮住，光线无法穿透树叶，好像天地间就只余下他们二人。
这是一个废弃的仓库，至少表面上看起来是这样。
但沈笠很清楚，这里就是天气控制中心的所在地。
他撑开雨伞，走下车，原本感觉丝滑的汽车在经过了一段泥土路后已经沾满的淤泥，变得像是刚刚从废旧汽车厂开出来一样，在沈笠下车后，何自明也缓缓下车。
“我来带路。”他缓缓说道。
“不用，我知道这里怎么走。”
何自明没有说话，而是默默跟在他身后；二人走进仓库，里面摆放着一些废弃的工业设备，各式各样的车床、铣床、磨床、刨床以及不知道有什么用的数据终端和电脑被杂乱的堆在一起，用一张巨大的防雨布罩住。由于周围实在是太黑，沈笠拿出手机打开手电筒功能，径直朝着角落里一处不起眼的保安室走了过去。
“原来不是个电话亭么？你们最近是换口味了？”沈笠调侃道。
“用电话亭当秘密通道的入口这也太老套了。”
“保安亭不也一样？保安亭设置在仓库的里面而不是外面本身就会让人怀疑吧？”
“我们从正门进去也可以，但那样一来的话，天气控制中心的位置就瞒不住了。”
“……这也是我一直不理解你的地方，天气控制系统属于云堤人，云堤人却只知道自己拥有它却不知道它在那里。”
“相信我，我有我的理由。”
“……”
沈笠不再说话，而是走进保安室，里面空荡荡的，只有一部固定电话，电话的听筒处十分干净，不用想都知道这东西是拿来干嘛的。他靠近电话，将听筒放在一旁，输入自己曾经在这里工作时的身份id后，屏幕上却显示“您没有权限”的字样。
“你把我的id给移除了？”在得知这个结果后沈笠带到脸上写满了怨言，可何自明并没有回答他，而是输入了自己的id。
随着一声闷响，二人四周便出现了红色的栏杆将其围住，紧接着一旁的墙壁被缓缓打开，里面是一个利用磁悬浮技术制造的轨道，之前沈笠已经无数次的进过这条轨道进入中心，找到自己的办公室，和同事们商讨技术上的难题；可这次一在这样的情形下进入控制中心，他的心里总感觉怪怪的。
“哼……欢迎回家，沈笠博士。”
随着传送平台缓缓前进，二人终于来到了传说中的云堤城天气控制中心的内部，在中心刚刚建成的时候，曾经有无数的报纸和自媒体大肆揣测他的位置，有人说所谓的中心不过是一辆大型卡车，每天绕着云堤城外围的高速跑；有人说中心位于海底，毕竟维持这样的系统为了保持效率肯定需要海水降温；还有人说所谓的中心就是之前不久发射的墨子六号卫星。很明显，他们的猜测都错了，天气控制中心，其实就在云堤城人们的眼皮子底下——牡丹山的心脏。
在这个计划刚刚开始的时候，沈笠和蒋春文签订了保密协议，他们和聚能生命合作，将整座山的内部掏了个空，多余的沙土就被用于信业区的填海作业工程，以期扩大港口容量增加贸易额度。那个时候的云堤城还是上上下下一条心，不像现在被眼前这个戴眼镜的家伙搅得一团糟，再加上当时云堤城到处都是正在开发的工程项目，比如牡丹山山顶处的风力发电站啊、立体农业工厂啊、雨神山火力发电站之类，没有人会在意那些莫名其妙多出来的几车土石。
牡丹山的最高峰为1821米，仅仅比济州岛的汉拿山矮了一百多米，在内部修筑一个巨大的空间根本不是什么难题，整个中心从地面到顶部的高度为300米，共有上百个承重柱来维持各个位置压力的平衡。几百名工作人员包括程序员、厨师、采购员、消防员、清洁员、安保人员全年365天都住在控制中心内夜以继日的工作、生活、睡觉、吃饭——没错，这里有专门的商店、食堂、健身房、电影院、游泳馆、游戏厅，并且全部都是免费的，这一点也不难理解，毕竟在这里工作的人都签订了保密协议，一年到头都待在这种地方没心理疾病也会被憋出病来，因此必要的娱乐设施必须要有，再加上工资也是在每个月六位数——杂七杂八的东西算下来，云堤城市政府每年都要为系统投入巨大的财政开支。
保密协议的工作时间为十年，在这十年间你不能离开控制中心，由于是在大山内部再加上生怕秘密泄露的缘故，这里没有无线网，只有内部的局域网，日常用来聊天就已经足够了，算是一个小型社会。
“沈笠——是沈笠！喂，兄弟姐妹们，沈笠回来了——”
“真的是沈笠！快把老赵喊起来，让他别睡了。”
“喂！沈笠，你最近怎么样？”
沈笠站在高高的平台上，向下方的同事们招手。
“我挺好的，控制中心有什么异常状况吗？”
“没有，数据、终端、源的波动都没有异常，和你离开的时候一样。”
“那关于……”
沈笠看来是打算问什么，但却被何自明给拦住了。
“都给我回去工作！该干啥干啥，你们签了保密协议的都忘了吗！”
何自明这么一吼，众人面面相觑，几秒钟后，便做鸟兽散，一切又恢复到了之前的模样，人们有条不紊的进行着他们似乎与世隔绝的生活，除了有几个人跃跃欲试的朝着高台上看去，将目光集中在沈笠和何自明身上——云堤城总是被大陆人称作“桃花源”，当然那只是大陆人为了讨好云堤城起的外号，他们却不知道这个桃花源里面还有一个桃花源。
“你搞什么？何自明！”
“我们之间的协议是我给你看这里的数据，还有蒋春文的秘密——协议里面可没有规定你可以和你之前的同事们说话；这群人在这里关了好几年都快关傻了，虽然他们有可能是厉害的科学家，但一个有说明书的机器，你找一个大学生来他们都会用。”
“你这话什么意思？”沈笠心里已经有些火大了，他一把揪住何自明的衣服，上前质问道，一旁的安保人员见状想要上来制止，被何自明拦住了，“在这里的人他们没有手机、没有无线网、没办法和外界联系，他们知道云堤城现在变成什么样了吗？根本停不下来的降雨！”
“不知道……”何自明拉开沈笠的手，“这就是问题，如果系统真的有问题，这群人可不会这么正常。”
“提前说好，我可没有和你达成什么协议。”
“你进来了，就算是默认达成，为了给你证明我不是坏人，我可是打破了我的戒律……”
沈笠本想说些带有讽刺意味的话，但考虑到自己已经就要接近答案了，便把那些话咽了回去，更何况，只要有机会进到控制中心，他就有机会从何自明手里夺回控制系统。
“那个……我想上个厕所。”
“上厕所？右边就是——”
“不好意思……我马上回来——”
沈笠小跑着进了洗手间，何自明站在原地等他，为了打发时间，他拿出手机玩起了一款打砖块的单机游戏。
——我看看，应该是……这里！
沈笠压根就不是来上厕所的，他之前在这里建设控制中心的时候，在这里藏了一个小型的工具箱，看来那个工具箱还在原来的地点。之前说过，只要有机会，他就会想办法夺回系统的控制权，现在他就身处这个不可多得的机会之中。
工具箱里有几个电子元件，想靠这些东西组装出一个信号收发器完全不可能，所以他要牺牲一个东西，那就是自己那部手机。
——算了，回头换个新的吧……眼下也没有其他可代替的东西。
他三下五除二就拆掉了他那款老式的触屏手机，从中取出了用于接收信号的元件，而后用硅胶将其线路简单的重新排列完毕后，小型信号接收装置就做好了。
“你怎么去这么久？”
“这两天蔬菜吃得少，有些便秘，我们继续吧。”
将工具箱重新藏好，沈笠便继续跟着何自明的脚步前进，二人进入到一座电梯中，他按下按钮后，电梯门缓缓关闭。
“沈笠博士，你知道离子是有正离子和负离子之分的吧？”
“你对一个气象学博士问这个问题有些不礼貌吧……”
电梯四周是透明的，随着电梯箱的缓缓上升，沈笠能一览整个控制中心的全貌，此处不远就是控制中心的正门；正门被隐藏在远山区风力发电站，从这里到发电厂的直线距离为二十公里，因此有一条狭长的地下高速源源不断为这里提供物资。
“正离子和负离子相结合，便会生成一个电荷稳定的中子，就像是我们传统文化中所说的八卦，阴与阳的结合，只有这样才能够保持稳定。”
“你想要说什么啊？每一次和你见面，你总是卖关子，这一套那一套的，说话神神叨叨，一会是我有一个秘密，一会又是我有一个计划——”
沈笠没有继续说下去了，因为电梯停在了……本不应该出现的……第十一层。
聚能生命科技有限公司是沈笠曾经的合作伙伴，在建造这个山中的秘密要塞时，他可是看过设计图的，当时设计图根本没有这一层楼，而且沈笠很确定当时离开这里的时候也没有第十一层楼，自己每天都乘坐的电梯，怎么可能会记不住，除非那种胡说八道的曼德拉效应出现在了自己身上。
电梯开门，接下来的画面，就是沈笠未曾见过的了……按道理来说，天气控制系统只是起到一个“催化剂”来控制降雨多少的作用……可是在电梯门后，竟然是一座巨大的……宫殿？
不，用宫殿这个词来形容还不足以形容这个大型空间，用“迷宫”显然更加合适，一个又一个冒着蒸汽的罐子和金属支架充斥着这个空间，五十个……不……一百个……一百五十个，这些罐子的数目之多让沈笠有一些目不暇接……他从未知道控制中心后面有这么个地方……更加令他感到恐惧的是，这些罐子上贴着的封条。
“源……”
“没错，这些装置里面，装的都是那种你在聚能生命研究所天天研究的那玩意儿，发光的物质……这东西能让云层变成积雨云从而引发降雨。”何自明冷静的回答道，沈笠感到自己的脑袋一阵眩晕，差点晕倒在地，不过他还是扶住了身边的栏杆，稳住自己身体的重心。
“……这到底是……谁干的……”
“你所敬爱的蒋春文市长……”
“你有什么证据么？还是说这就是你干的想要嫁祸给蒋春文？不……这么多的源，你要用来干什么？”沈笠有些失去理智，他的话有一些乱，“一定是你对吧！这么多的源，如果全被放到天空中，鬼知道会引发什么灾害！到时候就不是什么厄尔尼诺现象那么简单的事情了！整个地球的气象环境都会被改变！”
“万幸的是……这些罐子都是被密封的完好无损……在我的班子里，也只有几个人知道这件事情，所以你觉得有人会破坏这些大罐子那你纯粹就是多虑了。”
“那……造成降雨的真正原因是什么？”
沈笠是一名科学家，虽然他很讨厌这么称呼自己，但……自己的实验数据、实验理论和自己发明的那个什么“沈笠公式”，都不应该是错的——做实验就是这样，排除外部不可观测因素，接近真实的因果逻辑，就算排除不了，沈笠也会进行双盲实验和大样本实验；这也是他们在静海区做的，用随机性来排除不可观测因素……自己论文的p值，也就是统计结论的显著性也远远小于005，现在假设何自明说的是真的，那……造成不可观测因素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望着沈笠抓狂的样子，何自明没有说话，而是指了指这个钢铁迷宫的尽头——一个看起来像是……超大号的胶囊的仪器；更重要的是……胶囊里面好像有个人，一个女孩，而且从外观上看……那是——
“诺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