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第七幕 好大喜功（十）
“谁？”
就在何自明发愣的时候，沈笠已经一把推开他冲了上去，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冲到这个密封舱，再仔细的看了一下关在里面的这个女孩……绝对是诺可没错，女孩的身上接着乱七八糟的管子，口部有一个类似呼吸器的东西，当然那个东西可不是呼吸机，而是……收集她身体里“源”的东西，这下子他明白周围罐子里那么多的“源”究竟是哪里来的了。
——何自明！何自明！何自明！
——所有在云堤城的破事！丑事！烂事！都是这个败类！这个人渣！这只蟑螂的所作所为！
——自己的天气控制系统！丰若英的立体农业！还有那些莫名其妙的说词！表面一套背地一套！人渣！败类！猪狗不是！口口声声说自己是为了正义！说什么为了死去的妹妹！都是放屁！所有的不幸都是这个垃圾造成的！
沈笠想要打开密封舱，但他发现没有id根本打不开；顿时间，一股无名之火从他的胸口涌上来，何自明走到密封舱旁，似乎想要说什么，但他没有料到的是，沈笠的拳头下一秒就挥了过来。
——咚！
一声闷响，何自明的右脸被击中，他两眼冒金星，踉跄的倒在地上，而后又被沈笠坐在身上，揪住了衣领。
“你最好——马上把他放出来！”
“你说那个女孩吗？她已经死了，她是……”
“我操你妈！”
又是一拳，沈笠虽然看起来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但在暴怒状态下的人类却能够凭借着肾上腺素仍旧能够发挥出惊人的爆发力，他一拳打到了对方的鼻梁骨，一下就把鼻血打了出来，好像那个鲁智深拳打镇关西，似开了个油酱铺，咸的、酸的、辣的一发都滚出来。
当然，何自明不可能单方面的挨打，要知道他之前连钱兴贤那种练过散打的人都不怕，更何况一个什么都不会的沈笠；因此，他盯准了沈笠打出的下一拳，先用右手挥开他的拳头，然后左手撑住沈笠的腹部，像扔沙包似的把他朝后扔了出去，在听到后脑勺方向传来的重物落地声响后，他赶紧起身来到一个安全的位置和对方保持距离。
“等会——沈笠！你干什么？”
“我干什么？你还想问你干什么！这他妈是个人！你把人关在里面你当她什么！小白鼠吗！你马上把那个该死的密封舱打开！”
“他不是人，只是个试验品！”
“我把你丢进去看看怎么样！给你嘴里插个管子，拉屎上厕所都不用，天天吃流食你他妈难道会很开心么？”
“你一个科学家竟然会对实验对象产生情感？这什么狗屁……你难道就没有看到那个罐子上面写的东西吗？w-01，她没有名字，能代表她意义的只是一串代码！再说她已经死了！”
“等……等会，你再说一遍。”
“说什么？”
“她的，代号！”
“w-01。”
沈笠喘气的频率降低了下来，罐子里面的人……不是诺可，诺可的代号是w-02，在花了十几秒钟平复了心情后，缓缓走到那个密封装置，仔细端详着女孩的脸，何自明说的女孩已经死了的确属实，她的脸部完全没有活人的水嫩，而是干瘪瘪的，虽然隔着密封舱，但还是能够隐约闻到里面奇怪的臭味——但他不明白，为什么这个女孩和诺可长得几乎可以说是一模一样？
“你看，我说的没错吧，她已经死了。”何自明整理好自己的西装，缓缓走到沈笠身边，“你怎么回事？你刚刚喊了谁的名字？你把她当成谁了？”
“不……我，我……我只是生气，再怎么说她……也是个人，科学界内有不成文的规定，绝对不能拿人类来做实验，不然和二战那帮纳粹疯子有什么区别。”在冷静下来后，沈笠弯下腰，捡起何自明的眼镜还给他，就在这时沈笠才发现对方的脸被自己揍了个够呛，“抱歉了……把你打成这样。”
“没关系，反正这种事情早晚有一天都会发生……我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对方接过眼镜重新戴上，自己的猜测果然没错，那就是一副没有度数的眼镜。
“那么……回到刚刚的话题，这个女孩，她是谁？”
“她是谁……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她是蒋春文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试验品；你还记得半年前我们在蓝光中心开的那场会么？”
“怎么可能不记得，那会我刚刚从自闭的环境走出来。”
“蒋春文她一直在秘密研究‘源’，我不知道她的资金是从哪里来的，云堤城的财务报表一直很奇怪，但我说不出哪里奇怪……我们云堤城引以为傲的贸易额从去年开始已经负增长了，但……各项财务开支却显示一切正常……一切正常就代表……这一切不正常。”
他摸了摸自己的嘴角，有血流了出来，因为身上没有手帕，索性便把血液擦在袖子上。
“我原本以为蒋春文她只是想要垄断天气控制系统在云堤城的利好……于是就把它夺了过来，我打算借这个机会改变我们云堤城的排外情绪，让大陆人知道我们不是一群排外份子，我感觉她应该就是个普通的贪官；但在那之后，我发现了惊天的秘密……”
“你发现了什么？”沈笠问道。
“你也知道被关在这里的那群人，他们没办法和外界取得联系，因此也不知道自己的上司究竟在干什么，无论是我还是蒋春文，他们都只会服从——蒋春文她，很有可能在研究……人造人。”
——大风起兮云飞扬！
——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源——
早在宇宙大爆炸，生命诞生之时就已经存在的能量，只要时机恰当，便会以生命的形式降临为高级的碳基生命——在古代，总有一些呼风唤雨的道士和巫师，虽然这些“奇闻异事”在步入二十一世纪后被认为封建迷信，可科学的结果论证的是，那些呼风唤雨的人，或许就是“源”的生命体；比如借东风的诸葛孔明、商朝的开国之君成汤……
哪怕到了现代，这种宇宙法则诞生的客观事实从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沈笠在发现源后，立马发表了一篇关于生命形式的源的论文，虽然被学术界许多人嗤笑，但有了诺可——
诺可她可以控制雨水，诺可就是源——这一点沈笠丝毫没有怀疑，要不是她，估计自己早就被那个叫做“黑山羊”的台风葬送在太平洋里了。可如果……就真的如何自明所说，诺可是人造人……那……就代表根本没有什么生命形式的“源”……这一切都是人为的？
“夺取了天气控制中心后，我查阅了这座研究所里面的资料……上面说，原本是有两个‘小白鼠’的。”何自明将一只手放在密封舱，缓缓抚摸着上面的玻璃，“w-01和w-02，w-01的年龄比w-02大，所以我估摸着她对于‘源’的适应能力也应该更好，毕竟我不是科学家。但是w-01曾经被发现帮助w-02企图逃跑，于是蒋春文出动了全城的人进行搜捕，你是云堤人，我想你应该知道蒋春文刚刚上任的时候，发生了油罐车撞击市政大楼的事情对吧。”
“当然知道……但那件事情不是说是反社会份子的所作所为么？”
“没错，蒋春文把责任推卸给大陆人，激发了人们的情绪；而事实就是，那是她导演的一场好戏，其真实的目的，出动那么多的警力，是为了抓捕逃走的两个试验品，两个试验品逃到了海滩，利用‘源’的力量发动攻击，警察无法靠近，他们就包围了海滩，在海滩上埋炸弹，只要他们逃走炸弹就会立刻引爆。最后的最后，w-01被炸死，w-02被炸伤失踪飘到了海里……之后云堤城出动了所有的船只进行海洋捕捞，却一无所获，所以我当时判断w-02应该是死了——而且我还听说，那一次行动的负责人是孔献仪，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这个人，她是云堤城的公安厅厅长，同时也是蒋春文的左膀右臂之一。”
沈笠听着何自明讲述的故事，浑身冒冷汗。
“在最后，他们发现w-02被静海区的李氏夫妇给收留了，那一对李氏夫妇是退役的对越自卫反击战老兵，轻举妄动难免会惹出乱子，因此蒋春文不得不用《条件抚养协议书》来限制那对夫妇；最后的最后，也是蒋春文，她把w-02夺走了，并且用我们眼前这个机器清除了w-02的记忆，把她关在聚能生命研究所，也就是你当时在研究所看到的那个女孩。可惜的是……聚能生命研究所爆炸了，w-02也死了，我不知道蒋春文有什么计划，不过目前来看她的计划是行不通了，这算是个好消息。”
在何自明说出最后一句话的时候，他的表情明显变得放松下来，就像是童话故事中勇士终于击败了恶龙卸下头盔稍作休憩，可沈笠心里面太清楚了，w-02根本就没死！
——因为他是……诺可……是我的……女儿。
“我……我……”
沈笠感觉自己的脑袋要爆炸了，短短不到十分钟的时间里，那么多的信息，那么多的故事……他完全可以认为何自明打从一开始就在胡说八道，但不可能所有的事情都这么巧合吧？卡车袭击政府大楼、诺可被收养、徐振海派公司的人强行夺走诺可、还有蒋春文想让诺可伪装成自己的女儿……
“等会……何自明……你刚刚说……那个叫孔献仪的，把两个女孩逼到了沙滩上，他们用‘源’进行反击，然后警察因为‘源’的力量没办法逮住她们，于是就把海滩包围住，让她们只要逃跑就会被埋设的炸弹炸死对吧？”
不知道为什么，一个恐怖的推理过程涌现在沈笠的脑海中……
“是的……狼群在围猎动物的时候都会这样，把它逼到绝路，让猎物饿死，不费一兵一卒就能拿下目标。”
“当时埋设炸弹的沙滩……是……哪个沙滩……”
“远山区的灯塔群旁边那个。”
听到了何自明的回答后，沈笠崩溃了。
他像是个失去了骨架的软体动物，先是双膝跪地，然后整个人瘫软在地。
“为什么……为什么……这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沈笠！沈笠！你要抑制住你脑子里面奇怪的想法！你要抑制住！这不是真的！这是何自明的骗局！没错！何自明就是个大骗子！所有的不幸都是他造成的！所有的不幸……所有的不幸……所有的……”
“喂……沈笠博士，你怎么了？”何自明看着沈笠有些摸不着头脑，于是想要上前查看状况，却没想到被对方一声喝退。
“滚！你给我滚！别碰我！”
“沈笠……到底发生了什么……”
——ok，ok，ok，沈笠你是个科学家，你他妈的是个科学家，遇到问题的了首先要做到的是保持冷静，保持冷静，深呼吸……对对对就是这样，深呼吸。
——好的好的冷静下来了，让我来想想……诺可成为我的女儿后，有没有和何自明见过面，厦门之旅他不在……静师大的校庆他不在……在家里举办派对他不在……在淮月楼聚餐他不在……进行月亮碑和太阳碑实验的时候他也不在……好的好的看来何自明是没见过诺可……他真的以为w-02已经死在那场爆炸里面了。
——孔献仪说爆炸案到现在都没有查出来，有可能是蒋春文在聚能生命研究所设置的炸弹么？可如果是她，她为什么又要让w-02伪装成自己的女儿？这毫无道理。
沈笠尽量不朝着那个最恐怖的猜测去想，但如果何自明所说的所有的一切是真的的话……
——杀死自己女儿的罪魁祸首就是蒋春文。
“不不不……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不是这样……这不是真的……这不是……”
沈笠哭了出来，这个推理太可怕了，这个结果看起来完全就是无稽之谈，可这一切又是那么的合理……可是自己没有证据……这也有可能是因为何自明的话太过于巧合。
“沈笠博士？”
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崩溃过。
他缓缓起身，来到那个密封舱旁，他看了看躺在里面的那个，已经死去的女孩的身体，上面有烧伤的痕迹，当时在厦门和诺可睡一个宾馆的时候，诺可身上也有烧伤的痕迹，当时诺可说“如果是不幸福的事情，回想起来也是痛苦的”。
——心里保护机制……么？
——我需要证据……
沈笠弯下腰，在机器一旁捣腾着什么。
“你在干什么？沈笠。”
“这台机器的线路有问题……”他用一种平静的语气说道，“我一眼就能看出来……你知道作为一个气象学博士，我不仅仅要掌握大气物理的知识对吧，我还得是一名程序员，一名电工，一名装配师……所以我就帮你个小忙吧；而且，更何况……天气控制系统是我的心血，他出了问题我总得……重新检查一下对吧。”
“啊……是这样没错，我能理解。”
何自明一边说着，一边摘下眼镜，在自己的衣服上擦拭上面的脏东西；也正是因为这个动作，他才没有注意到沈笠往光纤旁装了一个小小的、只有纽扣大小的收发器，这就是他刚刚在厕所捣腾出来的玩意儿。
在做完这一切的工作后，他缓缓起身，把自己的脸稍微收拾了一下，与何自明面面相觑。
“那么……”他有些恍惚，“我会重新考虑你说的话。”
“谢谢你，沈笠博士……请你暂停止雨计划，最短也得暂停到市长竞选结束后。”
“你说的那些，都是真的吗？”
“都是我的推理，至于你想要的证据，恐怕也只有你能拿到了。你和蒋春文关系好，她不会对你有所怀疑，当然了，要是你什么都没有查出来，那也是一件好事。”
他没有说话，而是默默朝着电梯的方向走去。
终于，来到了二人进来时的那个仓库，他们从保安室出来，门口竟然站着两个人，他们站在何自明的汽车身旁。
“哦沈笠，我介绍这两个人给你认识，他们都是和我一样反抗蒋春文的同志，这位是远山区的区长、这位是信业区的区长，他们的名字分别是……”
“不……我不想知道。”
“好吧……那我送你回家？”
“不……不用麻烦了……我想自己一个人回去。”
沈笠撑开伞，一个人走到瓢泼大雨中，他的前方一片黑暗，这是理所当然，毕竟他的眼前是一片根本就不透光的密闭树林，而这树林中，好像随时都有可能钻出凶猛的野兽，将他当做果腹之食。
“何委员长……把我们喊来到底什么情况？我去，您这脸怎么回事？”
“我不小心摔了一跤罢。至于情况……我们云堤城的命运，现在掌握在沈笠他一个人的身上了。”何自明接过对方的餐巾纸，重新擦了擦流血的鼻子，“另外……关于之前聚能生命的爆炸案，我想请你们暗地里调查一下，孔献仪和蒋春文穿的是一条裤子，她肯定会想办法阻挠调查，而且今天我总觉得……我们好像遗漏了什么重要的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