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三幕 城市之光（十三）
“现在插播一条新闻，一个小时前，一名自称为‘正义使者’的男子在摩玛大厦企图杀害沧海制药集团的董事长汤世杰，我们电视台的工作记者在现场，利用摄像机拍摄了一段画面，现在请看。”
电视机摆在书桌的正中央，画面播放着唐峥站在天台的宣言，紧接着，就有着示威人群便将那根控制汤世杰生命的绳子剪断，结束了他的性命。
“我们请来了社会学家，现在由他来对这一事件进行分析……”
到这里的时候，吴晔就关掉了电视，随后她坐到了安乐椅上，点了一根烟，望着窗外的城市，仿佛是在思索着什么。电视机发出轰轰轰的声音，似乎是在宣告着一切的终焉，坐在吴晔办公桌前的李泽渊不知所措，这样的吴晔给他一种深深的压迫感。
“太猖狂了，无视一切的存在，这个家伙真的把自己当做救世主了么？”她摇了摇头，咳了两声后将烟掐灭，“议会的代行者都死去哪里了？这些人难道都不打算履行自己的义务么？”
李泽渊不敢说话，他明白现在吴晔正在气头上。
“对了，你这家伙，知道孙夏岚在何处么？”
“不清楚，之前她来到我家后，又慌慌张张的跑了出去，电话打了也没人接。”
“这样啊……”
“吴晔姐，你之前说过的对吧，只要一名代行者在变故出现地点，除非发出支援请求，其他代行者就会暂时按兵不动对么？”
“是这么回事。”
“那么，名誉代行者在现场，其他代行者会不会也是这样做？”
被李泽渊这么一说，吴晔一个激灵，提起皮包就出了门。李泽渊还是一头雾水，还是说现在所有的女生都这样？
“喂？”电话再次响起，孙夏岚按下通话按钮，将小灵通凑到耳边，话筒内传出一个低沉的声音。和之前不同的是，这次的声音多出了几分得意与轻蔑。
“你看来已经逐渐进入我的游戏了，对了，对于之前的事情你怎么看？”
“唐峥，如果你觉得你做的事情是正义的，那么就不要用奥术这种不雅观的行为……”
“我可没有用奥术啊，汤世杰的死是那些示威者造成的，与我没有任何关系。”
“这种无聊的行径你打算玩到什么时候？”孙夏岚问道，然后她顺着灵魂奥术留下的痕迹，一步一步跟踪着唐峥的行进路线。如果能在电话里暂时拖住他，这是再好不过的。
“直到你成为我。”
“我不是杀人狂，唐峥。”
“不……你会成为我的，一定会。”对方的语气有些诡异，就好像是计划在按照他的目的一步一步进行着，“让我问你一个问题，孙夏岚。一个人参与的谋杀、一千个人参与的谋杀、一万个人参与的谋杀、十万个人参与的谋杀，这些人会有什么样的后果，它们所代表的的意义是什么？”
“既然都是谋杀，这些人都要接受法律的制裁！”
“不，孙夏岚，法律从来都是剥削者对被剥削者制定的。我来告诉你这些人会有什么样子的下场。一个人参与的谋杀，谋杀者会根据法律被处以有期徒刑或者死刑；一千个人参与的谋杀，这一千个谋杀者会被带司法部门给审问，被关押；一万个人参与的谋杀，这一万个人会引起人们的相互争执；而到了十万个人，就会被奉为真理。一个人生活在世上，就好像水泥搅拌器里的石子一样，运转起来之后，身不由主。”
“你这种主观意识的判断毫无根据，就算是这样，谋杀就是谋杀，你再怎么给它穿上正义的伪装，它终究是谋杀。”
“真理永远掌握在少数人手中，你要明白这一点孙夏岚，你现在朝着你的右边望去，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
孙夏岚朝着唐峥所说的方向望去，大街上人来人往，每一个人看起来都很忙，但是没有人知道他们究竟在忙些什么，老旧居民楼的下面摆着几个卖烧土豆和臭豆腐的小贩，他们看到闪着红蓝色灯光的汽车后，下意识的跑离了此地，但他们却没有看清，那只不过是一个小孩子坐在父母的车上玩玩具罢了。
“下岗潮的风暴侵蚀着这座城市，孙夏岚……”
电话一头传来声音，她望着眼前的一幕，好似人偶。无论你昨夜经历了怎样的泣不成声，早上起来这个城市依旧车水马龙。只不过不同的是，这里距离昨天又更加腐化了，没有人能够阻止这一阵风暴的袭来，只能够蜷缩在角落，默默哭泣，然后在朝阳升起的日子里，继续做着如同机械一般的生活，生产着属于自己的故事。
“我希望能够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好，哪怕只是一点点也好……如果每一个人都能够秉承着一颗相互帮助的心，难关一定会过去，可是事实并非如此。孙夏岚，这里的人们需要一个审判者，一个能够主持公道的人物，我妹妹的死只是一个起点，如果我不这么做的话，那么这个世间就会产生太多的悲伤。”
“可是你杀死的那些人，他们也有家庭，也有自己的生活，很多人的错误之只不过是是一时冲动罢了，其实这个世界上的坏人很少。”
“有些人，他就不该给他被原谅的选项。”唐峥在电话另一头顿了顿，“我的下一个目标已经决定好了，如果你想知道的话，去路边买一份报纸。这次的杀人计游戏在今天晚上的八点钟进行，我们不见不散……”
说话，对方就挂掉了电话。
孙夏岚赶紧跑到街边的报刊亭，花掉身上最后的五毛钱买了一份沧海新报，果不其然，头条上写的已经很明确了：
1997年12月28日，本报讯，昨天上午八时许，一名女孩游玩不慎跌落黄龙江中，正当受害者母亲和在场的围观群众惊慌失措之际，一名男子见义勇为，只身一人下水救援，小女孩最终在消防官兵的帮助下成功获救。由于当时黄龙江水势急湍，见义勇为的张先生撞了1940年在黄龙江沉没了日本战列舰残骸，双腿粉碎性骨折，无法治愈。
而后记者采访到被救女孩的母亲王女士，表达了张先生父母希望索求张先生的住院费和医疗费等费用，王女士表示，张先生的行为属于见义勇为，不能够给予赔偿。
王女士：我的女儿落水了是我管教不到位的事情，他救不救人是他的事情，和我没有关系，所以我们不急于赔偿。
记者：那么，您有没有想过要去探望一下救你女儿的人呢？
王女士：肯定的啊，既然救了我女儿，肯定还是要去感激一下的，但是赔钱的事情，和我们没有关系的吧。
……
在进行几个简短的对话后，记者便离开了王女士居住的城市之光。
城市之光……
孙夏岚知道那个地方，那是一家房地产公司近几年盖起的新的楼盘，一共有五栋，每栋楼16层，由于最近的拆迁补助政策，有些人顺理成章的拿到了巨额赔偿，有的人什么也没有拿到，便没有了家，而那些拿到巨额赔偿的人，就选择了在这一新的楼盘买房。
为了阻止唐峥，摸了摸空空如也的衣兜的孙夏岚，徒步前往新区。
1997年12月28日，pm7:21，新区，摩玛大厦附近，代行者临时根据地。
每当有突发性事件发生的时候，盘古议会的代行者总会临时组建一个根据地，这种根据地设立的示范巧妙：有的人选择废弃房屋、有的人选择那种十几年没人用的“僵尸车”，还有的人会去下水道里面躲起来。毕竟沧海市新区的主下水道可是抗日战争时期法国人修建的，排水性能相当良好，而后来在盘龙镇新建的下水道排水性能就很差了。
这里说的当然不是崇洋媚外，别人确实十分优秀，但是有的人承认别人的优秀却十分困难。
当然了，如果一个奥术师有着足够的实力，也可以随便找一块草地刻画一个临时的奥术阵，圈出一个结界，这样一来普通人就不会看到结界内部的奥术师在干着什么不为人知的事情。吴晔就是一个拥有这样能力的奥术师，现在，她和李泽渊就在这样的一个结界内部，等待着其他盘古议会的代行者到来。
“目前我们的推测应该不会错，孙夏岚去追那个所谓的正义使者去了。如果照着现在的线索发展下去，应该很快就能够赶上她。”吴晔说着，又不由自主的点了一根烟，“一个人可以很大，也可以很小，当一个人以人存在的时候，他可以很大；但是当把一个人放在一个城市里面的时候，他就会变得很小，要在一座城市里面寻找一个人，犹如大海捞针。”
“吴晔姐虽然我们不明白你在说什么，但是至少，你应该戒烟了。”
“你可少管我，我还巴不得死于肺癌呢，这个世界已经无可救药了，死了还能清净些。”
“孙夏岚，她为什么要去追一个杀人犯？这不像是她的风格。”
“我也不清楚……也许是为了业绩点数吧，你也知道，代行者的资格考察使用的是积分制，每当完成了一件案件就会获得点数，像这次的案件如果成功侦破，以孙夏岚现在名誉代行者的身份，就可以过掉三年的观察期，直接转正了。”
“我不相信她是那样的人。”
“如果你结合她们家里面的经济状况就能够理解了，我也是因为这个，才勉强收孙夏岚当我的徒弟，再加上她原生家庭的原因，我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算是她的法定监护人，只不过她哥哥不知道罢了。”吴晔顿了顿，好像是不打算再就这个话题讨论下去，“其实说白了杀人犯和普通人也没有什么区别，向对方抱有的情感超出自己的容许量时，自己能够承受的感情量也是一定的；这个世界上有容量大的人，也有容量很小的人，不管是爱恋还是憎恨，当那种能量超过自己的容量的时候，超过的份量就会转变为痛苦，这样一来，就无法忍受对方的存在。”
“无法忍受？”李泽渊百思不得其解。
“对，那么无法忍受的时候该怎么做呢？只有用某种方法将其消灭和抹杀掉而已。不管是忘记或者是离开，总之就是要让它远离自己的心。当那个方法达到极端的时候，那就是杀人了，为了保护自己而免于失去道德，来取得虚伪的正当性。”
“这样啊……”
“嘛……毕竟你只是一个刚刚入门不久的小鬼，你必须对奥术师有着更深入的主观上的了解和判断，才能够理解这段话的意思。毕竟从原则上讲，奥术师其实也只不过是为了利益而聚集在一起的乌合之众。”
“好像有人过来了……”
吴晔看到不远处有着两个穿着西装的人向这里走过来，这个奥术拟似空间的位置在黄龙江附近慢跑道旁边，一块不起眼的草地中。一般人绝对不可能就这么径直走过来。
“辛苦了，李佳琪总管。”
“吴晔，这次的事件上面十分重视，我希望一切能够顺利进行。”刚一见面，吴晔就上前为走在前的中年女性脱衣服，看得出来两个人是下属与上司的关系，“你身后的小男孩是？”
“李泽渊，准奥术师，算是我的第二个徒弟吧，这个人就是上次在咖啡馆我和你说过的。”
“嗯……记得带他来分部办理手续和证明。”
“知道了。”
“那么言归正传……最新的进展如何，我听说那个疯狂的奥术师获得的奥能是……灵魂……他已经在沧海市杀了许多人，你知道关于对方的姓名或者是奥术师编号么？”
“不知道……目前唯一知道对方信息的只有孙夏岚一个人而已。而且，我推测这名奥术师的档案不可能记录在资料库中，不然的话就很容易查到了。”
“这就是你的失职了，吴晔，作为导师，你将学徒置身于危险之中，是要受到惩罚的。不过念你之前对沧海市分部的贡献，这次就免了。”
“但是分部的代行者也有责任的吧。”吴晔想要辩解，“你们知道每当有关奥能的危害性紧急事件发生的时候，附近的所有代行者必须提供支援不是么。可是当孙夏岚前往摩玛大厦的时候，你手下所有的代行者都在隔岸观火？”
“这是两码事，吴晔！”李佳琪露出难堪的脸色，这名奥术师的身上散发出威严的气息，站在一旁沉默不语的李泽渊都能够感觉到那一股冰冷刺骨的气息，“议会的规矩写的清清楚楚，除非代行者发出求救信号，否则的话其他代行者也只能原地待命。这种规矩定制的目的就是为了在任务结算的时候防止因为点数而引发争执，而且吴晔你是一个喜欢规矩的人，你不会擅自打破自己的教条吧。”
“这倒是，如果按照规定，我们不能够帮助孙夏岚，那么有谁能够帮助她呢？”
“这正是我来到此处的原因。”
吴晔这么开口问道，一直站在李佳琪后面的西装男人便开口了。李泽渊仔细打量着这个男人的身形，不高不矮、不胖不瘦，是那种放在人山人海的地铁站中就会丢掉的那种类型的人，这个人身上唯一与众不同的地方，恐怕就是他肉体上那些暴起的青筋。
“对不起，请问这个人是？”吴晔脸上露出惊讶的神情，从他西装上的标志可以看出他从属盘古议会奥术师的身份，但是问题是，这个人的面孔十分陌生，也许是议会新派来的人也说不定，毕竟上述关于救援信号的法律只对代行者有效，如果普通奥术师参擅自与代行者的调查并且给予帮助便不会受到任何惩罚，当然也不可能获得点数。
“啊，你说他么？”李佳琪突然露出得意的笑容，“这个人是盘古议会的最新成果executer-100，换句话说，这个人是强制注射奥能而成为的奥术师。内阁已经批准了这一项技术的实行，这样一来，就会有源源不断的奥术师加入到盘古议会中，为了接下来有可能发生的战争，我们必须做好准备。”
“强制将普通人升格为奥术师么？议会内阁的人疯了吗，又要鸡生蛋又不给鸡吃的，还想要杀鸡取卵？”吴晔问道，李泽渊注意到她面对这名西装那人的时候，不由自主的向后退了几步，这是一个人在面对危险的时候，下意识产生的应激反应。
“正是如此。1960年的河南云台山731部队实验室记得么，最后一名普通人靠着自己超凡的毅力成为奥术师，那个人的名字叫做曹林……因为这名奥术师，731部队留下的有关普通人升格奥术师的方法全部损毁，而现在，内阁已经从废墟中找到了完整的资料，凭借着新加入议会的一名奥术师，终于研制出了这种能够代替普通代行者的杀人机器——人造奥术师。现在，奥能再也不是天生获得的了，任何人都有可能成为奥术师。”
“可是，难道就不担心被奥能吞噬么？1937年青石岩火车站的事情你忘记了么，731部队的代理者上杉冰室让整个火车的人都变成了一种叫做‘撕裂者’的怪物，而事件的原因根本上就是这种技术，奥术师只是奥能的承载者，对于我们不了解的东西为什么要去深入？达尔文的《进化论》里面说过，擅自制造生命或者改造生命都是……”
李佳琪比了个手势，打断了对方的话。
“吴晔，目前的事态已经十分严峻了，奥术师协会隔岸观火，死灵召唤师正在从西西伯利亚和中亚逐步渗入中国，我们盘古议会必须做好准备，欧洲、美洲和非洲所有只身在外的盘古议会奥术师也正在陆陆续续的赶回来……我们没有时间讨论伦理上的问题，吴晔，这种事情你还没有权力管得着，我也没有，我们只是服从命令。”
“万一奥术师协会早就知道议会内阁的计划呢？万一他们在高层已经安插了眼线呢？也许他们只是在等一个机会，等到关于这个人造奥术师的计划开始实施，他们就有理由对我们发动战争了，到时候我们将要面对的敌人就不是一个而是两个了。李佳琪，你是了解我的，我从来不敢妄下定论，但是这次的事情我觉得并不简单……”
“你还有什么要说的么？”
面色如铁的代行者总管露出不悦的神色，但是那份眼神中夹杂着些许无奈。见到这样的她，吴晔也没有打算再说下去了，现在，她的心中只余下一个问题。
“那个新加入的、协助这个计划的奥术师，是谁？”
“苏傲倪……好像是这个名字，怎么？看你脸色，你好像认识这个人？”
“不……我也是第一次听说。”
“好了，咱们已经没时间在无关紧要的问题上讨论了，言归正传吧。你是叫做……李泽渊是吧，你就和吴晔就负责看管此处的据点，如果有什么异常马上汇报，至于你……”李佳琪上前一步，打量着李泽渊的面孔，然后转身面朝那名西装男，“……你负责寻找孙夏岚，协助她抓住目标。”
“了解。”
男人的语气十分平淡，好像这个任务对他来说也只不过是稀松平常的小事。话毕，他施展奥术，如同箭雨一般穿梭，几秒钟后，便消失在了夜幕之中。
“看到了吧，吴晔，只要使用奥能，哪怕是普通人也可以升格为评级a的奥术师，而且人造奥术师与我们是主仆关系，你是使徒奥术师，你应该理解我的意思。这次的任务是内阁的意思……也是为了测试人造奥术师的可行性，如果测试成功，议会马上就会从普通人中选取候选人，进行升格。”
“候选人有特定的人群么？”吴晔又问。
“目前没有，不过根据武汉分部的消息称，囚犯、从事体力劳动者是较为合适的人群。”
“等一下……那和文革时候的红卫兵有什么区别？”
“别这个主观臆断，你想想看，现在正值下岗潮，内阁这么做也是为了缓解社会压力，同时议会也会获得强大的战士，这难道不是一举两得的事情么？况且这一类人群本来就仇视社会，所以他们绝对会服从议会的命令，义无反顾的杀人，只是为了宣泄自己内心的愤怒。”
“我现在要告诉你一句话，李佳琪总管。”
“什么？”
“当你在凝视深渊的时候，深渊也在凝视着你……”
“这算是什么？喂，你要去哪里？就算你要走，李泽渊也得留下。”
“回家！还有李泽渊为什么要留下？他本来就是我的徒弟。”
甩下这句话后，吴晔带着李泽渊离开了此处的据点。一阵冷风吹过，树叶开始发出银铃一般的声响，天空中飘起了小雪，看来寒潮已经从北往南逼近沧海市了；黄龙江的江面上行驶着几艘邮轮，远处的盘龙镇有着零零散散的灯光，好几辆大卡车穿梭于圆通大桥的桥面上，路人们披着雨衣，暗示着这座城市的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