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结果这一看，差点就是一个通宵。
景颂也不管他，坐在飘窗前搬来了一个小桌子，在那儿自己规划接下来的支出。
如果要去参加婚礼的话，以他和李薇薇这二十多年的交情，份子钱太少都没脸去。
最少不得来个吉利数字888？
加上房租一千五，日常开支也得小一千。
他原本的计划是每个月支出三千五左右，反正他现在物欲不强，喝酒是额外开支，还有猫的小零食，别的几乎也不买东西，更不出去玩，扣除房租剩下两千差不多够了。
但是现在，家里又多了个人……
电视剧还在播放，里头演员的台词慷慨激昂，景颂支着脑袋，盯着那个腰杆挺直的人看。
他有时候觉得自己也挺可笑的，心里面想做一个冷血无情的坏人，碰见什么都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然而心里想的最终还是和实际上做的完全不一样。
或许人本来就是一个矛盾体吧。
就像他有的时候特别想跟人接触，有的时候又特别不想跟人接触一样。
“神经病。”景颂忍不住笑话自己。
新买的一提啤酒喝光了，半点醉意都没有，倒是跑了好几趟厕所。
猫都睡了，他回床上把被子一卷，告诉年轻人怎么关灯——
他床不大，一个人睡的时候很自在，但两个人的话势必就要挤一挤了，明天如果没事的话去买个行军床什么的搬回来也成，俩大男人挤一张床总归有点怪怪的。
而后景颂就闭上眼，安静了下去。
但其实他一直都没睡着。
这段时间他失眠很厉害，他甚至知道那个年轻人什么时候看累了，然后生涩地按照他交代的步骤戳了一下空格键，接着把笔记本轻轻盖上。
他的意识非常清楚，身体却很累，全程一动不动地缩在床铺的一端，听着对方悄悄躺下休息，听着胖橘睡醒起来吃东西。
他就这么安静地躺着，中途意识稍微模糊了一小会儿，但又很快清醒过来。
天已经亮了。
背后的人和他隔了泾渭分明一条线的距离，呼吸轻轻浅浅。
-
十点多的时候，景颂起来煮牛奶。
没啤酒，冰箱里又空了。
他点了外卖，给刚睡醒的年轻人买了一份鸭血粉丝汤和生煎包。
捧着牛奶慢悠悠地喝，顺带着告诉对方怎么用牙刷和牙膏，过了一会儿，年轻人坐到他对面，有些疑惑地看着他面前的牛奶。
“你……不吃饭吗？”
“饱了。”他笑着晃了晃手中的杯子，“今天煮了两份，你要尝尝吗？”
他把小锅里的牛奶倒进新杯子，问对方要不要加蜂蜜，胳膊挪动的时候不小心碰洒了昨晚上没喝完的啤酒罐，顿时一堆沫子冒出来。
“有毒！”马文才双眼张大。
景颂抿嘴笑了笑，唇边一个梨涡若隐若现：“是有毒，让人上瘾的毒。”
马文才皱眉，疑惑：“你知道？那你为何要喝它？”
景颂垂眸，漫不经心地拿抹布过来擦干净：“没有，我跟你开玩笑呢，这叫啤酒，里头本来就有气，一晃就会起沫。”
解释完，他又说：“今天我要去上课，你是想在家继续看电视还是……”
“上课？”
“对，我在琴行报了班学吉他。”
“吉——他——？”
景颂拍了一下额头，有点无奈：“你要想跟我一起出门的话估计会很无聊，因为我一节课差不多两个小时，啊，就是一个时辰，要不你还是在家看电视吧。”
“我想跟你出去看看。”年轻人说，表情很认真，“这里好奇怪，我想快点弄明白。”
景颂耸肩：“那随你，不过出去的话我们可要约法三章，不准乱跑，不准乱说话，看见什么都不准一惊一乍，可以吗？”
年轻人盯着他，脸上慢慢露出了一个笑容：“好，听你的。”
“”
那个笑容一出现，景颂便下意识转头避开他的目光，慢慢眨了眨眼。
他真的好乖，让人有种……有种……看见可爱生物以后就立马想一屁股坐死的冲动。
救命，这冲动是大脑在发出不要被萌死的警报啊！不准想了！你俩还不熟！
景颂咳了一声，赶紧转移话题：“你先吃饭吧。”
-
琴行离景颂住的地方略微有点远。
不过他反正也没事儿干，走着过去就行了，还能带着年轻人看看附近的风景。
“那个叫出租车，刚刚过去那个是公交车，就像你们出行要骑马坐马车一样，全都是代步工具，还有旁边那个是共享单车……”
一路讲着到了琴行，说得让人口干舌燥。
景颂买了两瓶饮料，还故意买了一瓶雪碧，然后在他面前晃了晃，再递给他。
“嗤”
一堆沫子涌出，吓得年轻人差点把瓶子扔出去，而后才反应过来他是故意的。
“不好意思啊，把你手弄脏了。”很没诚意地道了个歉，景颂笑眯眯地递给他一包纸，然后推开琴行的门。
刚一进门就有人喊：“小景！你都两天没来上课了！！”
景颂耸肩：“有点事，没顾得上。”
“那你也要请假啊！”琴行老师好奇地看着跟在他身后的年轻人，“我去，这头发是真实存在的吗？这哥们儿玩摇滚的？”
“不是，这是个画家，搞艺术的嘛，就喜欢特立独行点。”景颂面不改色地撒了个谎，而后就拿了练习琴去了小屋里坐。
这个时间点琴行没什么人，毕竟都在上班上学，也就他这么个闲人能四处乱逛了。
马文才全程按照他的吩咐，只看，不说。
前台小妹妹过来给他搬了个凳子，他也就坐在教室旁边安静看着，时不时好奇打量一下四周，看着屋内墙上挂着的海报。
课前爬格子把手指活动开，景颂一边按弦一边看着他好奇的表情，轻轻笑了一下：“要不要听首歌？”
年轻人点了点头。
他便换了个舒服点的姿势。
“whatfeelsgoodas”
“loveyou"rewalkedonglassfor”
“iftheclockisrightorifit"swrong”
“iwilllosemineifyouloseyours……”1
曲调好温柔，他的声音就像微风。
显然年轻人听不懂这歌词，却能看到他漆黑的眼眸渐渐蒙上了一层黯淡的灰，就好像莫名其妙开始神游天外了一般。
直到琴行老师拍手的声音把他惊醒。
“不错嘛，现在越来越熟练了。”
老师笑呵呵地背着手走到景颂身旁，“你最近是不是打算朝着那种浪人风发展了，再留点胡子扎个丸子头肯定更像，我感觉你特别适合这种风格，真哒！”
“得了吧，什么浪人风……”景颂抿嘴一笑，“你就直说是我看着很颓废不就得了，还至于兜这么大一个圈子？”
“我说真的！而且那不叫颓废，叫忧郁！”对方思考了一下，“不过我总感觉你最近看起来好像比刚来的时候更瘦了，你不会是在减肥吧？不要减啊！男人太瘦不好看的！”
“”
马文才坐在角落，一边听着他俩说话，一边若有所思地盯着抱琴而坐的那个背影。
当初认定了景颂能帮他，就是因为他感觉到了对方身上带着的那种很温和的态度，他看人很准，之前也从来没有出过错，不过经过昨天的近距离结束后，他有些迷茫了。
或许那种感觉并不能称之为温和，非要找一个词来形容的话，死气沉沉会更贴切。
仿佛一潭沉寂的死水，平静地接纳万物，却又不会掀起任何波澜。
这让马文才忽然有些好奇，心底生出了一丝微妙的探究欲。
不过他并没有表现出来，只是安静地等待着景颂上完课。
出了琴行，景颂还在捏着发红的手指思考接下来要去哪，忽然听到旁边一句：“很疼吗？”
他顿了一下，不动声色地把手给放下了，笑着说道：“还好，习惯了……走吧，中午你想吃什么？”
年轻人眨了眨眼：“你觉得我什么时候可以出去赚钱？”
“这么着急？”景颂双手插兜，眯着眼仰头看太阳，“起码你得先适应这里，然后明白这个世界的规则吧。”
“那你……”
“景颂！”
一声惊叫打断了他的话。
二人齐齐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过去，就见一个拎着公文包的男人冲着他们这边用力摆了摆手：“好久不见！你怎么在这儿啊？今天不用上班吗？”
景颂微不可查地皱眉：“我休息。”
“这样啊！”男人兴奋地过来抱了他一下，“你辞职以后就一点消息也没了，之前我跟小涛他们还说找你出来喝酒呢，结果给你发消息也没见你回，果然你就是人一走立马就不上钉钉了，哎，最近过得怎么样？啥时候有空咱兄弟几个出去喝一杯？”
景颂脸上挂着客气的笑容，却不回答他的提问：“又出来跟客户吃饭啊？”
“那可不，烦死了，最近公司有笔大单子偏偏就让我来负责，我也不想出来啊，可是没办法，谁让我现在是小组长了呢，手下管着一堆人，肩上的担子就是重啊……要是你也在该多好，话说你最近在哪儿高就啊？我也实在是在这边待腻了，要是有什么好的机会你可千万不能忘了兄弟啊！”
又来。
景颂微笑着跟他聊天，心底却生出一股浓浓的厌烦情绪，恨不得赶紧找个地方躲起来，再也遇不到任何熟人。
但明面上，他笑容和煦：“行了，我也不耽误你办正事，那可是大单子啊别给忘了，有机会约一局，请你喝酒。”
“一言为定，一言为定啊！”男人又是唠唠叨叨一通说。
好不容易等人走远，景颂转过身：“走吧，你想吃什么？”
“你不高兴。”
后头一直沉默的年轻人直勾勾盯着他。
景颂诧异地看过去：“我哪有！”
年轻人不说话了，看着他快步走到前头，双手插兜，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却是有意无意避开了旁人探究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