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那双凉拖鞋本来景颂都打算丢掉了，主要是买的时候没想到它不防滑，于是上次穿着去洗澡的时候差点摔一跤，边缘处被扯裂了点，看上去真够寒碜人的。
不过总比光着脚踩地上好，起码不凉。
景颂把人带进屋里以后，就给热水器调了一下温度，转过头引着年轻人到了卫生间门口：“要不你先洗个澡，我看你这衣服……”
他笑了一声，没把那句嫌弃的话给说出口，而后就指着莲蓬头还有底下的调温开关，仔仔细细地先跟对方讲了一遍怎么用：“之前在派出所待着的时候你是不是都没洗过？”
年轻人嘴唇抿紧，嗯了一声，表情变得不自然，似乎是觉得有些难堪。
“我就知道。”景颂无奈，“你来的那天晚上还下雨了，憋了一个星期也是真够呛的，刚刚我应该给你讲明白怎么用了吧？”
年轻人又嗯了一声。
而后他摆摆手：“那你进去吧，别开太热，烫人，我去给你找条干净的毛巾，哎等下，让我看看你穿多大衣服。”
景颂前前后后转了一个遍。
十八岁的马文才个子还挺高，站直以后差不多比他高小半个头，估摸着得有一米八五左右了，宽肩蜂腰大长腿，露出来的小臂肌肉线条很漂亮，看起来是个练家子的体格。
景颂想起当初他手里是有把剑的，但这次从派出所再出来就没有了。
估计是被当杀伤性武器给收了吧。
“你这……”景颂欲言又止，多多少少感觉到了自尊心受挫的滋味。
他拨弄了一下卫生间的门，教会对方怎么锁门以后，把缩在墙角试图偷看的大胖橘给一把捞起来：“行了，你进去吧，待会儿我把衣服给你放在门口。”
年轻人看了看被迫打断偷看一脸猥琐的胖猫，又看了看景颂，小声说了句谢谢。
景颂笑了笑说没事，先把呜呜渣渣的大胖橘扔进笼子里关起来，而后就翻衣柜去了。
他不爱打扮，衣柜里来来回回都是那几样，黑白灰轮着买，不过上个月他好像逛商场的时候买了两件宽松版t恤，正好拿出来可以对付，只是外头穿的可以借，里头穿的……
景颂想了想，打开外卖软件叫了一个跑腿，正好卫生间里差不多结束的时候跑腿小哥拎着东西上门了。
他过去敲了敲门，门开了一条小缝：“你看看这个，这玩意儿是内裤，啊我想想你们应该怎么称呼来着……反正就是里头穿的，刚买，新的，然后还有换的衣服和毛巾。”
热腾腾的雾气从门缝里飘出来，一只细白修长的手从缝隙里伸出来，接过了袋子。
再出来，年轻人顶着一头湿漉漉的及腰长发，颇有几分拘谨地站在卫生间门口，苍白的脸被热气熏得很红，就像是一颗白桃。
景颂看得忍不住做了个深呼吸，心说这家伙收拾干净以后也未免有点太好看了点：“怎么样，衣服还合身吗？”
年轻人不自在地扯了扯衣服，很不喜欢这种露胳膊露腿的服装，只觉得自己这样子就好像在裸奔一样，实在是有伤风化——他不懂，这里的人们也不是野蛮人，怎么会喜欢这种过于暴露的服装，实在是太奇怪了。
但他好歹也知道自己现在根本没得选，就点了点头：“衣服很合身，不过……”
景颂：“不过？”
马文才不好意思地咳了一声：“那个内裤，好像有点紧。”
景颂：“”
笼子里的胖橘喵嗷一声，似乎是在嘲笑景颂，因为那个尺码是他按自己的来选的。
毕竟他又不能直接上去扒着人家裤子看，只能自己估量。
结果这话一出，他又一次尝到了自尊心受挫的滋味。
“紧啊，那应该是我买小了。”景颂捏了捏鼻梁骨，假装听不懂这话里的深层含义，“你先将就一下吧，回头给你买个大一号的，先不说这个，来来来，你过来坐。”
马文才乖乖坐到了他拉出来的凳子上。
景颂把电脑往旁边挪了挪，点开百科：“能看懂吗？”
马文才摇了摇头。
景颂叹气：“那行吧。”
他又打开了视频网站，输入《梁山伯与祝英台》，然后点击播放：“你看看这个。”
屏幕上，一朵小花旋转了两圈，过后就开始播放主题曲。
马文才被突然跳出来的人脸给吓了一跳，差点跳起来，又被他给按住肩膀按了回去：“冷静，这玩意儿叫电脑，点开以后可以听音乐、看视频，里头的都是人拍出来的录像，录像你懂不懂？”
他比划着，拿手机对着自己拍了一会儿，然后又转给马文才看：“你看，这就是录像。”
“摄魂术？！”马文才的眼睛瞪得溜圆。
景颂点点头：“算是吧，只不过这个东西能记录下你的行动，却不会把你的魂魄收进去，它是无害的，能听明白吗？”
年轻人还有些忐忑，忍不住舔了舔嘴唇，不过看他依旧行动自如，就勉强让自己安静下来：“那这个又是什么？”
他指着电脑。
景颂便拍拍他肩，大概给他解释了一下电视剧的由来。
“原来是这样。”马文才一脸惊叹，“这个地方的东西真的好神奇，竟然直接把戏班子都给放到这个小盒子里去了，那不就是想什么时候看就什么时候看？！”
“也可以这么说吧。”
景颂弯腰，改了一下设置，自动跳过片头和片尾：“你先看，有事了再喊我。”
马文才点点头，应了声好。
他便离开桌子，又开始了日常铲屎活动。
这一集电视剧差不多也就是三四十分钟的样子，第一集看完，马文才皱着眉等着自动播放的第二集，他好像知道了什么，因为这个故事的女主角名叫祝英台。
他没忘记之前在楼下的时候，景颂问过自己的那几个问题。
“你认不认识祝英台？”
“那梁山伯呢……”
荒谬的想法在他心里荡开，但他什么也没问，专注地盯着电脑屏幕，决定先看完这个再说。
另一头，景颂给大胖橘换完水以后，就靠在窗边打电话。
“嗯，没事了，应该不是四婶家的人。”吹着窗外吹进来的冷风，景颂眯着眼，眺望着远处点点灯火，“我也以为是他们不甘心又要跑来找我闹事，算了不说了，今年过年你们要是想过来玩的话记得提前给我打个电话，到时候我去接你们，没别的事儿我就先挂了……”
电话那头又说了一大堆，他认真听着，突然感觉手机一震。
他也没看，直接去开门，刚见过面的跑腿小哥又拎着个袋子过来了。
“谢了。”景颂关上门，侧头夹着电话，然后把袋子里的新拖鞋和大一号的内裤都给拿了出来，顺带着他还又买了个吹风机。
他头发不长，洗完头从来都懒得吹，但屋里头坐着看电视那人头发长得要命，他还在想，古代人应该都不会愿意剪头发的，所以买了吹风机还能带着再买几个发带。
这个世界上还有他这样的好人吗？！
景颂低着头，莫名笑了一声。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挂电话吧，不想听你说废话。”换了个边拿手机，他受不了那头表姐的唠叨，赶紧催着让人结束通话。
等着做完这一切，把东西收拾好以后，他坐在飘窗边，忽然又陷入了放空状态。
表姐刚刚跟他说了一件事。
薇薇要结婚了，因为他换了手机号对方联系不上他，所以电话就打到了表姐那边，问他有没有时间去参加婚礼。
五月和十月结婚的人都很多。
薇薇就是这个月月底结婚。
而他不是很想去……
薇薇是他的老朋友，打小一起光屁股长大的交情，二十多年的老朋友如今要结婚了，他不去确实有点不太好，可是他如果去的话就一定会见到那个人，他不想见。
景颂把头靠在窗边，额角贴着冰冷的窗户，22楼，却依然能够听到街道上呼啸而过的车辆发出的声音。
他拆了一瓶啤酒，点了一支烟。
窗户上，他的倒影看上去又颓废了不少。
就他这个模样，确实也不会讨人喜欢。
活着已经很累了，没有人喜欢整天和一个浑身上下散发着负能量的人待在一起。
景颂低着头，默默打开了手机。
他每天都有记账，每个月的开支基本都是固定的，但是现在他开支多出了一笔，于是就导致他定好的钱不够花了。
账户余额还剩三百多，要参加婚礼的话，份子钱都拿不出来。
景颂手指微微僵硬，盯着余额看了半天。
现在才刚月中，还有十几天呢。
要动用下个月的钱吗……
“砰！”
忽然响起的声音吓了景颂一跳。
转过头，原本乖乖坐在书桌前看电视的马文才一脸愤怒，刚刚那声响是他忍不住拍了桌子发出来的。
“怎么了？”景颂探身看了一眼，发现屏幕里，扮演马文才的演员已经出场了。
屏幕外，十八岁的马文才一脸愤愤：“荒唐！我何时这般仗势欺人过？！”
景颂哭笑不得：“放轻松，电视剧嘛，总要加点戏剧冲突才能让人往下看……”
十八岁的马文才嘴唇抿成了一条线：“都是胡说八道！”
“好好好，都是胡说八道。”景颂觉得他这样子特别好玩，索性也不再想那些烦心事，拿着刚刚送来的东西走到他身边，“喏，这是大一号的内裤，你要去换一下吗？还有，这个是吹风机，你要不要先去把头发给吹干？”
说着，景颂按了一下。
吹风机发出的噪音让笼子里的胖橘还有桌子边的马文才都吓了一大跳。
“买的便宜货，噪音有点大。”他在头上比划了一下，“你先去吹吹？”
电视剧暂停了，马文才小心翼翼地接过他手里的吹风机去了卫生间。
足足响了十几分钟的噪音让胖橘很是暴躁，乌拉乌拉喊了半天，撅着屁股在笼子里乱晃，直到声音停止才不闹腾。
景颂趁着这空档换了睡衣，听见他出来，就回头看了一眼。
他这发量实在让人羡慕，又黑又亮关键还长，比那些经常做保养的人看着都柔顺，脸色也明显看着好了许多，脸蛋如同一颗鲜嫩欲滴的白桃，下唇那颗小小的红痣透着一股子妖气。
景颂默默又转过头，清了清嗓子：“那什么，你现在大概也理解你的情况了吧？”
马文才嗯了一声，坐到他身边，身上一股沐浴露的清香飘过来。
景颂不着痕迹地往旁边挪了点：“所以，你有没有想过以后该怎么办？我也不知道怎么才能让你回去，但你在这没户口、没学历、还没钱……”
年轻人的神态忽然紧张起来，他也知道自己硬赖到一个只见过两次面的人家不好，但是他好像已经走投无路了：“你是要赶我走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景颂回头看他，“我只是想说，你介不介意出去做兼职？”
“兼职？”
“啊，就是打工，赚钱。”
景颂点开了另外一个视频，给他看了一段剪辑，让他能够快速理解现代社会的运转模式，而后做了一个搓钱的手势。
年轻人有些困惑于视频里的发展，但还是接话道：“可以，我也会给你报酬的，只……”
景颂眨眨眼，打断他的话：“不过我想告诉你的是，在我们这个地方，没有身份证明的人是没办法去做那些比较轻松的工作的，所以如果你想赚钱的话，大概要吃点苦头了。”
马文才皱着眉头，显然还没办法理解透。
“没关系，慢慢来。”景颂冲他笑了一下，“你还要继续看吗？刚刚那个电视剧，还是说我再给你换一个别的？”
马文才犹豫了一下：“有没有你们这里的戏？”
“有啊。”景颂手指噼里啪啦一通，给他换了几部剧，分别拉出小窗口，还跟他说了观影顺序，“这个是记录了一百多年前的历史，讲的是我们这个地方是怎么发展成这样的，这边这个是讲的三四十年前的故事，然后最右边这个是拍的现在这个时期的事儿，你随便看吧。”
马文才盯着屏幕上那加起来将近两百集的电视剧列表，眼皮跳了跳。
“我是要……把这些全部都看完吗？”
“随你便。”景颂无所谓，“反正明天你可以不出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