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上官朗自小大在军中打滚,一身痞气顽劣得狠,连他亲爹都跟顶嘴,可独独在他姑父面前不敢造次,平日也是能绕道则绕道离开。
刚才苗禅道没有指名道姓,一声“小兔崽子”他听着可耳熟,自小亲爹可没少这么骂过他,这会儿也就他下意识觉得姑父是在骂他偷偷去找表哥。
于是立刻放下扶着苗阑的胳膊,要不是苗阑还靠着他,他一定调头就跑,在自己亲爹的棍棒下他早就知道一个道理:面子没有命重要。
苗禅道越走越快,到了三人面前才停下,福满是下人,就算害怕也得硬着头皮唤了声:“老爷”。
而上官朗低着头不说话,也就苗阑还敢看这个怒气冲冲的中年人。
苗禅道因为太过生气,瞪圆了眼,两侧法令纹因为嘴角下垮更深,威严气势更甚。
可他甚至没有看这三人中的任何一个,视线往下,他气得将袖子甩出“呼呼”声,作势就要打苗阑,胳膊却被后面追上来的苗夫人抱住。
他无奈只能朝苗阑吼道:“你就是存心想气死我是不是!我不让你出门那是为了谁,你现在一个瘸子样能去哪?不过是罚你必须到正院用饭,你就给我摆出这幅德行,不仅迟来还用左腿蹦跶!”
福满这才明白自家官老爷因何生气,连忙道:“老爷这不是少爷使性子,他今早醒来右脚不小心踢到床,伤得严重。”
他怕苗禅道不信,忙蹲下帮苗阑褪下袜子,褪下袜子的一刻所有人都看着苗阑的脚愣住,听着院外梧桐树上蝉聒噪两声,这院中才终于炸开锅。
“叫大夫,快去叫张大夫!”
“快来几个人将少爷扶到屋里去。”
看伤势的看伤势、喊大夫的喊大夫、本来在厅内服侍用饭的婢子奴仆一股脑出来,全都帮忙给苗阑看护,众人手忙脚乱地忙活个不停。
上官朗身强体壮,立刻就搀抱起苗阑往厅内走。
众人之中依旧只有苗阑气定神闲,回首见苗夫人眼中噙着泪,用力打了锤了一拳苗老爷的肩膀,似是怪他责罚儿子不知轻重。
而苗老爷不敢在此刻触霉头,只得闷不做声。
苗阑脸上渐渐浮现笑意。
在他望着众人怔怔出神的期间,又不知道是谁喊道:“唉唉还往饭堂走干嘛,去偏厅偏厅!”
“这右脚估摸是踢折了。”
大夫匆匆查看过情况后的一句话,让将将平稳下来的苗夫人又开始垂泪,而苗老爷则是气不打一处来,“从马上摔下来没什么事,睡了一觉倒能把自己给睡瘸了。”
说着他重重叹了口气,朝大夫说:“劳烦大夫多费费心,尽力医治好犬子的伤处。我一定保证他遵照医嘱好好养伤。”
后一句明天也是说给苗阑,算是警告。
侍女前前后后找来四五个靠枕,厚厚软软的,苗阑靠在上面,闻言只是挑挑眉,一副懒散模样,反倒是靠枕上绣的瑞兽,被他压得垂下眼睛,一副认真受训的模样。
“医者仁心,苗大人且放宽心,我自会竭尽全力医治。但在下还是更擅长外伤,这伤筋动骨的我也没什么经验。”
苗夫人闻言泪掉得更快,“那这可怎么办啊?”
大夫连忙道:“夫人莫急,虽这么说不合适,但令公子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我刚刚得知万神医前天到咱们这里来了。”
本懒散靠着的苗阑听到“万神医”这个字眼后,四肢瞬间僵了一瞬,眼皮塌下去,没有再听其他人的对话。
苗禅道没有察觉到异常,他神情一肃,“就是那个万神医?”
“是啊。除了那位,还有谁能被叫一声‘神医’。唉只可惜我昨日备了厚礼前去摆件,可人家却连礼都没收,就把我打发走了。”
大夫满是惋惜地喟叹,屋内众人本来听到消息都振奋了些,可随即心情微沉,苗知州在敖州还是个还用的名头,可若是到了京城权贵遍地,别人看不看得上还两说。
更别说这万神医,那可是救治过先皇,又被现在的明德皇帝封为超品的御医,被皇室奉为座上宾。
这般重要的人物突然来他们这偏远州府做什么。
苗大人叹了口气,“总要试试,函致啊。”
“唉。”一旁王管家赶忙上前,“老爷有什么吩咐?”
苗禅道:“你心在就去备些礼,我等下就去拜访万御医,就算不是为了这兔崽子的伤,我也该去尽一下心意。”
王管家领命正要下去,“兔崽子”突然叫住他。
“你又要做什么?”苗禅道立刻炸毛朝苗阑瞪去,“我告诉你,你要是再有……”
苗阑实在受不了他父亲这般一步一惊雷的脾气,赶忙说:“拜访御医随便准备礼物可不行啊。”
“哼,我当了多少年官,我能不知道?可你的伤能等吗?不赶紧看,真落下个脚疾怎么办?那样你下辈子仕途就全废了,还遑论什么文武?”
苗大人眉心紧皱,似是想象起儿子脚伤治不好后的日子,开始在屋内焦急地踱步,自顾自地边想家中有什么拿得出手的,边说出来让王管家记下。
眼看是要把苗家搬空的架势,苗阑心有暖意,他喊住苗禅道说,“我知道他们来做什么,父亲你坐下歇歇吧。”
苗禅道狐疑地看了眼苗阑,想他这儿子虽然平日虽然性子跳脱,但不是个说大话的人,便挨着苗夫人坐下。
苗夫人用帕子拭泪,问:“那个御医来的时候你都是在家休养,你又是怎么认得他?”
这个问题可算是问到苗禅道的心坎上,他自不可查地颔首,神情专注地看向苗阑。
苗阑轻笑,“我当然不可能认识万神医,不过这不重要,可再过三个多月就是万寿节了。”
经此提醒苗禅道恍然大悟,“我竟然把这一茬给忘了,是了,万寿节神医一定会去京城,这敖州到京城少说也要半月。他是御医,这会儿来敖州,保不齐就是找什么好药材为圣上准备贺礼。”
上官朗还是觉得太想当然,“说起万寿节怎么就能猜出他来此处是找礼物?且不说离得还久,万寿节与民同乐,也没有要求必须要上京面圣吧。姑父不就不用去?我爹也不用去。”
“你爹守边卫国哪能随意离开,而我这样的小官怎么能如万御医得圣上器重?且不说他,现如今太子都还一直随神医游历。”
上官朗没见识地惊讶道:“太子随着一个大夫到处跑?”
这问题连苗夫人都听不下去了,“你瞧瞧你问的什么问题,众所周知的事,你连这都不知道,还敢到军队里面捣乱,你来这就给我好好收收性子,这几日跟你表哥一起好好呆在府中,哪也不许去!”
上官朗在苗府第二怕的就是将苗大人也驯得服服帖帖的姑姑,于是这下干脆低头听训,不再多言。
“求知好学也是好事。”这会儿苗大人倒是温声细语起来,解释道:“今上御极二十二年,只得太子这一子,不可谓不上心。不过听说太子生来体弱多病,今上担忧不已,这才托御医好生找个人杰地灵的地方,好好调养太子的身体。”
生来体弱吗?
苗阑听着下意识蹙眉,随即意识到后面色恢复平常,神思却悜忪片刻。
想他苗阑当了十五年太监,在当时已经成为了皇上的太子身边就服侍了十年,对于这人上人的点点滴滴也知道个差不多,自然了解万御医是从小跟在太子身边的太傅,不过对于一些细节他却是不清楚的。
他仔细思索一阵,却感觉对这位享有盛誉的神医知之甚少。
他代替上官朗提问道:“那太子也来了吗?”
苗大人迟疑了一下摇摇头,“太子虽然在万御医游历,但左右都有禁军相随,要是果真来这里,定会提前发官文告知,要为太子准备好下榻之处。如今他来得这般悄无声息,想来太子并没有同行。”
“可张大夫您又是怎么知晓的呢?”苗阑斜眼看向为张大夫,因为心思现在全在那个家伙身上,他又忘记掩饰他的情绪。
多年身处督公之位,他阴郁凌厉之气外放,将张大夫看得僵住,竟然让他觉得只感觉若是不好好回答,自己就要交代在这里了。
“是……是一个小厮来我的药铺,想寻一个带人进山的人,我那小厮没有眼色将人惹恼了,他便自报家门,这……这才。之前我也是想去赔罪才专门拜访的。”
要个进山的领路人?
苗阑为内官的多年间,在敖州曾经出现两件罕见之物,一个是一株万年人参,还有一个是个齐人高的红玛瑙。
这两样发现是都被当地官员奉以吉祥的寓意,特地呈报朝廷,歌颂皇帝高功伟业,赞颂的却是之后的弘煊帝,不是现在的崇远帝。
而他作为天子近臣,又恰是敖州人,自然而然两件宝物都是他护送进国库,自然对其来历了如指掌。
玛瑙似乎修栈道的人开凿意外发现,且来人是万御医,那么自然他的目标一定要寻一株珍贵的草药,如那万年人参。
苗阑想明白了这一点,有仔细回忆了发现人参的地点,他回神,脸上出现胸有成竹的神采,只不过再看向张大夫,那眼神中却恢复如常,“大夫可知他们在何处?”
张大夫,“哦哦,如今万神医住在城西的一栋宅子里,合顺坊固角巷。”
苗阑这才点点头,靠回软枕上,这还真是瞌睡了就有人给递枕头,本来他以为起码要一两年后的计划,现在竟然就开了头,自己都没有想到此刻就在敖州遇上了他之后主子身边的人。
他手上慢慢搓着袍子上的绣纹,他低头看去眼神狂热。
你个不能人道、不可一世、不知所谓的天阉,要是这会儿遇上我还不是任我揉圆搓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