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纸人抬棺
两个纸人慢慢移动到门口,往外招了招手,又进来两个,它们似乎还抬了什么东西进屋,沉甸甸地往地上一放,发出腐木独有的咯吱声。
是什么?风苏不敢起身细看,只是眼角瞟到四个纸人靠近。
她害怕再一次贴脸,正犹豫着要不要干脆闭上眼睛,忽然全身一僵,有只冰凉粗糙的纸手探进了她的衣服里,从领口一直滑到腹部……
“咦?十七夫人有孕?”摸她的纸人说道。
风苏:“???”
她怎么可能怀孕?莫非又魂穿纸人了?
其它纸人沉默片刻说:“等会问问老爷要不要剖腹取子吧。”
……
心惊胆战间,风苏感受到那只手离开了自己,等会这群东西打算将自己剖开么?
脑子里想到画面,心像快石头一样不住磕碰着下沉,不行,要不闭着眼睛一跃而起然后一逃了之?可是现在什么环境,对方实力都不清楚,逃得掉么?
正想着,沧山一个翻身压了上来?!
风苏被他这一动作吓得全身一缩,像个僵硬的木偶般绷紧了四肢,头脑一片空白。
对方将脸埋到她的脖劲间,轻柔湿润的呼吸喷洒到肌肤上,感觉有些发痒。
“别动。”他说道。
风苏被这突如其来的亲近吓得发懵,但是此刻环境容不得她有任何动作。
接下来,四个纸人像是没看到多出个人一般,八只手植入风苏身下,整齐一动,将他们抬了起来。
“十七夫人真重啊,是这么多夫人里最重的了。”一个纸人疑惑地说着。
另一个纸人的声音传来:“可能因为怀孕吧。”
两人面对面上下相叠,被抬着往外缓缓平移,虽然被纸人嫌弃重,但风苏觉得沧山挺轻的,一点也没有被压得难受。
到达门口之时,身下纸手一撤,他们便重重砸下去。
刹那间,沧山一使暗劲将两人位置翻转,于是风苏被护在对方的臂膀里,安全落到一个狭窄空间。
黑暗中,纸人拿着蜡烛,弯腰在他们身上扫过,借着这股微弱的烛光,风苏偷偷抬眼,身下的人眉头微皱,脸上情绪有些复杂。
而他们身处的狭窄空间,竟是一口破败的红木棺材!
咯吱咯吱……
咯吱咯吱——暗夜,昏灰的云海中,一轮红月缓缓移出。
院子里竹影摇曳,腐旧的红木棺材摇摇晃晃,被四个纸人从房里抬出。
棺材没有盖,月光倾泻而下,里面的两人身上铺满柔和的暗淡红光。
风苏趴在沧山身上,头正好枕着对方胸膛,她借着纸人抬棺的功夫,往边上挪了挪,避开尴尬部位的接触,也使得自己更舒服一些。
沧山在身下沉默着,呼吸轻缓,就像睡着了一样。但风苏一抬眼,便瞅见他正稍微抬头,大概是在看自己。
一声震响,棺材被放到了地上。
紧接着,是一阵子窸窸窣窣的声音,风苏竖起耳朵,听得大概是几个声音在说话。
其中一个年轻男人声音从中突显出来:“有孕?”
这个声音不像纸人那般如砂纸摩擦,而是真实的人声,这是纸人所说的老爷么?
风苏悄悄扭动脑袋,朝着棺材上方望去,昏暗红光下,一个消瘦身影探了下来。
她赶紧将眼睛闭上,生怕他要同纸人一般来点什么。
只听得那人咦了一声,紧接着一只冰凉的手掌盖到了自己腰背部。
风苏被摸得全身汗毛倒竖,咬紧了下唇不住盼望着这只手赶快离开。
再然后,冰凉刺骨的手被一只温手代替,能感觉到,是身下沧山用自己的手掌,代她接住了那个东西。
只是一瞬间,那东西就像被蛰了一般抽回手,朝周边纸人怒道:“怀没怀孕都看错!处理了吧。”
风苏微微移动手指,在沧山身上写了个谢字。
对方也回了她一个:等。
等什么?
等待逃跑的时机么?
风苏感到疑惑,上次见识过沧山法力高强,为何要一直按着它们的来?
但她还是选择耐心地等了,此刻,这个人是自己唯一的安全感。
棺材被摇摇晃晃抬起,路过一扇月洞门的时候,风苏惊讶发觉,这处地方来过,就是上次夙夜楼听书,魂入纸人所在的那个院子!
不同的是,这次更热闹一些,真实感更强一些,而且老爷不再是纸人。
最后,棺材被放入到另一间黑漆漆的房子里。
听着纸人关门离开,风苏立即腾身而起跳出棺材。
黑暗中,一道火光划亮。
是沧山不知何时在身上藏了一根蜡烛。
风苏:“到底怎么回事?”
“这里是鬼域,你被鬼抓了,看看后面。”沧山往上提起蜡烛。
听到这话,风苏感到脊柱发凉,紧张兮兮地扭过头去……
“啊——!”
一声尖叫,下意识跳回了沧山身边。
“它们,也是活的么?”风苏抓着对方胳膊,惊恐瞪着眼前。
——一排晃悠悠的,穿着红鞋的纸人腿在头顶上挂着。
视野往上,头顶昏昏暗暗,十几个纸人,正被麻绳吊颈,悬于横梁。
它们的脸无法被烛光普及,但黑暗中却可以清晰感受到,一道道朱砂画的红唇咧在上面。
“死的。”沧山道,“而且你很快就是下一个。”
“???”风苏犹如当头挨了一棒,疑惑地望向对方。
沧山未详细解释,而是用下巴示意她看看自己的腿。
风苏低头看去。
——她的两条腿已经变成了跟那些东西一样的纸腿……
“啊——!”
“阿风?”
……
沧山举着蜡烛,朝风苏靠近,心想果然还是孩子,胆子小又容易哭,莫不是吓坏了,叫过一声后半天没反应。
烛光将风苏一双如浩瀚星辰的眸子照亮,四目相接,已然不见任何恐惧,连一丝慌乱都再也捕捉不到。
眼角的泪痣倒是变得分外吸睛。
意识到不对,他后退一步。
“你退什么退,我很可怕吗?”风苏漠然道。
沧山:“……笑话,我怎么可能怕你!”
风苏转身靠近红木棺材,一抬屁股往边上坐落,说:“还不快给我把脚变回去。”
沧山好奇跟过去,“你怎么觉得我就能给变回来?”
风苏紧紧蹙眉,厉声道:“一眼就看出来了,你动不动手?不动手我就出去跟它们鱼死网破。”
沧山仔细看着面前人,眉眼略弯,他从腰间抽出一把红绳道:“来,抬腿。”
接着,他将少女两条腿捆绑到一起,点燃绳子,纸腿在顷刻间燃烧起来。
火焰由橙变黄,而后逐渐转为幽绿。
发黄的纸腿烧的很慢,里面竹骨发出噼里啪啦的清脆炸声。
房间里已经烧得满是腐臭味。
沧山掀起眼皮,目光从对方脸上刮过,坐在棺边上的风苏已经面色苍白,晶莹的汗珠从额间颗颗滚落,她在忍疼。
这一眼,看得他于心不忍,将手抬到了风苏嘴边。
“轻点。”温怒声音响起,沧山额角泛起青筋。
纸腿在发绿的火焰中燃烧了许久,这期间被炙火灼伤的痛楚,都会加倍反馈到风苏身上。
沧山没想到她这么能忍,一边眼眶发红泪水不断落下,一边死死忍着没发出丁点声音,只是咬着自己的牙关在最后几秒紧了紧。
待火焰彻底消尽,屋子内又暗淡下来,仅剩下微弱的烛光。
风苏抬起头,嘴角挑起胜利的笑容,“呵,就这。”
但已经能从话语里听到了虚弱地颤抖,她快不行了。
那便出去吧,沧山转过身,大步走到门前,从腰带中掏出把铜钱挥向空中,下一刻,他在自己手腕上开了道口,血洒铜钱。
“阿风,回去吧。”
刹那间一股巨大的拉扯力将风苏提起,只觉得胸闷气促,眼前一黑,她整个人像纸张一般被揉得粉碎然后重组……
等眼前再见光明,她已经回到了婚房之中,灯火通明,红盖已经被人掀起,面前,是一身白衣的冷峻男子。
手上还赫然留着方才刀刃划破的血口,以及自己咬下的红印。
窗户未关,一阵寒风吹过,风苏超外面瞄过一眼,看月色,已是深夜。
她试着动了动,之前烧腿的痛楚和虚弱消失无踪,倒是面前的白衣男子额间冒汗。
大概回来后,他又为自己做了什么。
沧山见人无恙,一副匆匆想走的样子。
“今晚王爷不会来,你自个早些睡。”
“嗯……”
望着沧山起身,风苏突然腹中觉得极饿,饿到如坠刀山,她难受地捂住肚子,一颗泪水吧嗒滴落。
沧山坐回到旁边,嘴边笑容荡然无存。
“怎得又哭了?”
风苏委屈地看着他,抬手指了指肚子。
沧山想到什么,把手放了上去,小腹平坦,脏器无碍,只是在灵魂深处,多了一道胎心音。
他做出结印手势在上面画了几笔,饿痛感戛然而止。
沉默片刻,沧山道:“上次没剥离干净,留了个鬼胎。”
风苏:“那怎么办?”
沧山语气严肃道:“你有两个选择,其一,受蚀骨之痛,把鬼胎剔下来。其二,找到母亲,将鬼胎还回去。”
风苏道:“可这鬼胎母亲已经被你打得稀烂,早不在了。”
“怎么不在,”沧山提醒说:“你再仔细想想方才房间里,梁上挂着的那群纸人。”
这一提,风苏惊讶想起,刚刚房间里那十几个上吊纸人之间,确有一个与她附身过的纸人一模一样。
但随即疑惑道:“这是怎么回事?”
沧山道:“你上次所入,是此次幻境的一个映射。就像水面一样,上次为影,此次为本。我打碎的不过是幻像,但你附身上去接触到了本体。”
风苏“哦”了一声,原来如此。
不过提起那些吊着的十几个纸人,她思虑道:“它们称呼我为十七夫人,想必那间房里的就是前面十六位吧?她们很可能也是与我一样被抓进去的,不知还救得回吗?”
“你不是十七夫人,你是水王妃。”沧山纠正完,回答道,“说的没错,那些是与你一样成亲之日被捉去的新娘,若是能杀了背后那只恶鬼,她们便能获救还魂,只是她们变成纸人之时,肉身便死,如果鬼胎的母亲被抓得早,怕是已经被埋到地里烂了,到时还是要让你忍痛剔胎。”
听完,风苏眼神闪忽不定,似在犹豫。
见状,沧山已经做好手势,“如何,选第一个?”
“……我……”风苏顿了顿,却说道,“我想选其二,将鬼胎还回去,并且除掉背后那只捉新娘的鬼。”
没想到她会如此选择,沧山略带好奇问:“为何?你不是怕这些东西吗?”
风苏解释说,“这是我第二次遇到纸人,定是有什么原因在里头。而且,那个老爷在我之前已经抓走十六个,想来此事不解决,我不会是最后一个。”
“可是你有可能失败,并且还有很大危险。”
“我想过了,如今我是狩卫处执长,今后要面对的只怕会更多。”
沧山笑了,唇角勾起。
“狩卫处有之前遇害的新娘档案,你可去看看,若是遇到困难,可以来找我。”
又是一阵风从窗外灌入,吹得风苏一个激灵,她往后看了看大红喜床,又回头望向起身关窗的沧山。
“王爷会安排你明日去个地方。”
“王爷他……”风苏还想再问问水王今后打算如何处置自己。
但沧山已经快步走到门口
“老老实实睡吧,王爷对未发育完全的小鬼不感兴趣。”
沧山笑着关上了房门。
夜色下,白衣男子刚走下台阶,手指间红绳突现,乱舞一番极速收缩,将他的肌肤勒出道道血痕。
沧山念念不舍得回头看了一眼,烛光透过窗柩,里面熟悉又陌生的身影正坐着,安然无恙。
下一刻,他便失去意识倒了下去,还好侍卫眠野一直在门口守着。
眠野托住主子的身躯,无奈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