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讨教兵事
前者苏代之事,在长沙已是人尽皆知。黄轨既有破敌之功,早晚会被众人知晓。
此时江夏一众才俊挤在一堂,其中更有鲁肃、刘晔这等大贤。黄轨思之:如今再不直言以告、成就大名,更待何时?
他遂步出中堂,四向作礼,慨然道:“苏代举不义之兵,为祸州郡,屠戮士民。长沙父老,是轨衣冠血肉之亲,如何能任其恣意妄为?
既有罗县寇君、县长刘君,摒皇亲之贵胄,一心除贼、秉忠为公;又有县尉区君,英明神武,数阻宗贼,以阂门血肉之躯守孤城不失。
轨亦何功?不过前后仗大人之威风,行短智之谋划,时逢天眷,偶然建功而已!”
一番话毕,堂上早已七嘴八舌起来。
只因黄轨所言显得十分谦逊,将大功都推让于寇铁、区童等人,并不刻意为己邀功。
但他明显又话中有话,那便是黄轨并不否认数次用计,且击败苏代之事实。
如此一来,倒让诸位士子摸不清头脑:黄轨在罗县之战中,是否有建兹武功?
因此客中众人,呈现出半信半疑之状,以为黄轨是夸夸其谈。
兵家之事,向来置之死地,不容小儿儿戏。再者自尊儒术以后,寻常人根本触碰不到兵家典籍。更遑论黄轨只是黄氏偏门分支、还口称不习经典之人。
便有一大多数人心生鄙夷,现场哄笑起来:此必黄轨夸口之辞也!谅他一介黄口孺子,哪来这般本事?
只有傅声、黄定、张并等人,一路战事皆亲身经历,早折服于黄轨之手段。如今见黄轨如此谦逊之言语,偏引来不平之话,个个面有愤色。
如区凌、姜永二人,听得黄轨对区童如此公道之评议,心中既有感动、亦有悲凉,眼里泛起层层泪花。
他们从不敢相信:在区童身陨后,举州之官吏、绅党,皆不敢对其下盖棺之论。恰恰人微言轻之黄轨,反而冒天下之大不韪,公道而论。
哪怕此事,日后极可能影响黄轨之前程。
但如今面对满堂宾客对黄轨之取笑,区凌、姜永担心身份暴露,故而只能选择隐忍,却不敢替黄轨辩解一二。
于是二人心中,皆有愧色。
刘晔闻黄轨之言,轻轻点头。
他本是极为聪慧之人,如今听黄轨亲口所说,多与途中商旅之言斧正,便知此事假不了。
刘晔不由聚起精神,一双灵眸自上而下不停扫视起黄轨。足足默然十余息后,终于似有所得,这才转头看向鲁肃。
恰好见鲁肃正自饮自酌,脸上挂着笑意,刘晔不由恍然:好个鲁子敬,又教汝赢了一局。
原来刘晔、鲁肃都是聪明绝顶之人,二人虽是好友却常各不相服,私下总爱比较。
此次出游,二人自扬州西来,沿途多听说黄轨名声,便有心打听。大抵得知苏代之事后,二人各据一词,便相约赌了一场。
刘晔以为兵家之要,不容儿戏。黄轨哪怕再聪慧,也不过十三、四岁之少年,如何有领兵作战之将略?且苏代其人,是行伍老革。
但鲁肃却独不认同,他一言笃定:此必黄氏之神童,通晓过人之军略。
刘晔诧异于鲁肃为何如此确信,虽说他确曾听闻鲁肃另有一友人名曰周瑜者——人言其自幼便精通军略谋划之能,有文武兼备之雄才。
不过刘晔极知:似周瑜这等人,万中无一,只怕非黄轨所能比。
两人遂一言为定,以一坛吴下洞庭春作赌。
不过今日与黄轨一见,听其言而观其行,刘晔心中便已知晓——自己确实输了。
刘晔愿赌服输,远远向黄轨作礼罢,便跪坐与鲁肃一齐吃起酒来。
区区一坛洞庭春美酒,虽贵逾数十金,但在刘、鲁二人累世家资之前,实在不值一提。
黄轨见状,心下大定。
便想着待酒宴罢了,早晚寻个时机,一定要与鲁肃、刘晔结交一番。
不料此时又有一青年士子按耐不住性子,飞速站出身来,径直问道:“小郎君且住!在下陈颌,有一事请教。”
不待黄轨回礼,陈颌抢先问道:“苏代之名,某多有耳闻。
此人起自吴郡,多有慷慨美名,一郡皆知。中平时,他响应朝廷号召,招募宗亲乡勇,扫荡黄巾,可谓英雄。
其后数年间,苏代纵横淮泗,威名甚著。部曲多为老卒,悍不畏死。
其麾下又有两员虎将,一名凌操,一名邓当,皆有勇名。便是州牧刘使君,亦不敢小觑之。某听闻州府,一贯视苏代为心腹之患。
小郎君以舞勺之年齿,白身之资,凭何能击败沙场宿将?莫不是欺座中诸君皆是短视之人,以为可以随意糊弄?
颌心实有疑惑,请君解之。”
黄轨闻言心中恶寒,虽然知晓这陈颌乃是有心寻衅,但闻此人话中之意,多少令人反感。
黄轨未及出言,便见适才出言之陈恭愠色骂道:“休要胡言乱语。
今次许你一同随行,乃是看在你阿姊多次央告之分上。那小郎君分明已将苏代之事说的清楚,你怎好再纠缠不清?”
陈恭话音刚落,陈颌便点头允道:“省得了姐夫。”
黄轨这才明白过来,二人原是妻舅关系。只是这陈颌嘴上虽是应允,心中似乎甚为不甘。其看向黄轨之眼色中,挑衅之意味颇深。
黄轨不禁愕然,心道此人阴阴郁郁、心思不纯,必然不是良善之辈。
他仔细瞧去,这才看到二陈身后,却还立着一员好汉。看三人衣着座次,应当是一路人。
这好汉年过二十,面白无须,昂首挺胸。一身腱子肉若隐若现,两弯大浓眉好似涂漆。端的是一副好打抱不平的江湖侠客风骨。
黄轨瞬间来了精神,提了一口气,好似容光焕发,抱拳说道:“苏代确实有些手段,亦练就一支雄兵,如此观来,他确实有为人称道之处。
只是苏代虽强,但他在罗县起兵,却犯了三大禁忌,故而不得不败。”
黄轨故作深沉,拔高音调,有意将三大禁忌之言发得响亮。
众人听后,百思不得其解。群声嘈杂,议论纷纷,皆有急急求证之色。
便是躲在屏风后、已偷窥偷听许久之黄祖,此时也被黄轨勾去心思,苦苦猜测到底是哪三点。
半晌后,终于有一人高声问道:“不知是哪三处禁忌,请小郎君快快道来。”
黄轨环视厅堂,果然见众人面上,皆露出期待神色。当即心中好笑,努力按住不声张。
他便不再卖关子,开始在堂中夸夸其谈、胡诌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