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有心试探
黄射,字伯干(史生卒不详,作者拟),年二十有二,是黄祖长子。
他自幼喜遛犬跑马,爱华服衣物。曾得江夏大儒发蒙、黄氏家学真传,是以通晓经义、熟识鞍马。
且黄射虽任武职,心中却仰慕文士风采。如蔡邕、卢植等人文字碑记,都是黄射心头之好。他亦常拓印碑刻,私下临摹。
至于黄轨,则是由于东观作赋之事,如今于荆襄名噪一时。消息传到江夏,叫黄射时时盼望,希冀早晚能见之。
今日既已如面,黄射起了比较之心。他思虑万千,盘算如何考教黄轨一番。
二人并马,慢行在前头。
黄射见道旁桃花盛放,朵朵鲜红。他便以手指道:“前日出城踏游,见桃花芳菲,不由心动,便口沾两句,左右莫不以为好。
我知阿轨颇有才思,合得为我指点一二。”
于是不待黄轨反应,便自顾说道:“桃花开兮如美人,美人不见桃花落。”
黄轨愕然。
这是啥,到底是如傅声所言一般。乍一见面,黄射便迫不及待开始表演……
好在黄射咏桃花两句,言辞甚浅,无非是以桃花与美人相比。只这两句,黄轨应付自如。
果然,黄射吟罢,顾视黄轨,双目多有期色,急切问道:“两句拙作,请阿轨一定指教。”
黄轨不由无语,不由感叹起来:他既有意如此,我便要压他一压,否则必然为他轻视。但如今在江夏地面,多少又要留些面子与他。
遂应承道:“兄长大才也。
以桃花开落相衬美人,多是美事。且句中隐隐有美人离去、桃花凋零之意,哀而不伤,《诗》不过如此也。”
黄轨顿声看向黄射,果然见他眉开眼笑,被一通夸赞之后,脸上有些飘飘然之色。
黄轨便又说道:“兄长两句诗虽多精妙,但轨心中窃以为,或许用句有些直也。”
直,是客气言语。
若是要说得通俗一些,便是俗了。
是以黄射初听闻时,便骤然拉起马头,惊得一众车驾被迫停下。这才眉头凝起,双目勾住黄轨,细品起来。
这不品却罢了,真若是细品起来,便果然觉得如黄轨所言一般, 用句有些直了。
黄射心中有些不服,似有气道:“阿轨,你既然如此指出,想来必有斧正之句。请说来教我。”
黄轨心中先默默告一声罪,这才说道:“何不如改为此句: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
黄射听得,眼神瞪起,怔怔失神。他脸上一副不敢置信之神色,险些跌下马来。
黄射自以为绝妙之句子,在黄轨随意两句面前,显得那般拙劣不堪也。
黄轨这随意两句,虽格律有些奇特,可谓不拘一格。但其中文学底蕴之丰厚,黄射如何不知。
黄射心服口服,在马背上感叹道:“阿轨之文才,何高深至此。射,真拜服也。
吾窃以为黄氏诸子弟,无能出阿轨之右者。”
一顶高帽扣来,倒显得黄轨有些恬不知耻了。只因这桃花两句,哪里是黄轨所说,分明是仗着后人身份、照搬而已。
但能得黄射如此称赞,就是黄轨所需要的。
黄轨便谢礼道:“轨何德何能,怎敢当兄长如此谬赞。我江夏黄氏人才济济,轨一井蛙,怎敢言海?”
见黄轨能如此谦逊,黄射心中好感陡升,赶忙拍住黄轨臂膀,说道:“以阿轨之才,着实不必自谦。
不过若真要说起来,我黄氏却有一奇女子,据说她才思之巧,远胜常人。只论才能,只怕足能与阿轨不相上下。”
哦?黄氏竟还有这等人物?当真是让黄轨震惊连连。
不是黄轨自夸才思敏捷,而是当今时代,以区区女子身份,文才能胜男子,确实稀奇。
似这般女子,在汉末时,黄轨立刻想到蔡琰(文姬)此人。但蔡琰是蔡邕爱女,如何能与黄氏扯上关系?
黄氏女子,并且在后世能出名者,又有何人?黄轨心神一漾,忽然反应过来:我真是傻,竟忘了那赫赫有名之黄氏丑女!
遂问道:“不知兄长所言之奇女子,可是唤作黄月英?”
“正是。”
黄射一口咬定,说道:“月英之名,不想阿轨竟已知晓!
她是承彦公爱女,一贯极有才学。且承彦公膝下只有这一个女儿,便将此生所学尽数传之,是以她极知术数,能通奇门遁甲。”
黄月英丑不丑,黄轨不曾见过,并不知道。想来黄月英此时尚是幼年,不能以美丑论之。
只是奇门遁甲之说,着实令黄轨震惊不小。
他在后世,多见书册载有奇门遁甲,但在世间从未亲眼见识过,总以为是虚言而已。
但今日黄射之言论,又使黄轨不由惊觉:或许这黄承彦一族,确实是精于术算之道。毕竟诸葛亮便是此道集大成者。
黄轨便称赞道:“如此说来,承彦公之爱女,真是天资聪颖也。
术算一道,奇诡繁杂,若无慧心,真个难得要旨。她能精通,让人心中叹服。真想要寻个机会,好歹请她指教一二才是。”
黄射摆摆手,听出黄轨言语间之急切,笑道:“阿轨无需自谦,在我看来,你并不输于她。
都是黄氏子弟,你若真有心,到襄阳后,多去串门,有得是见面机会。
承彦公是南土士人领袖,多见他,于汝无坏处。且以阿轨才华,名动荆襄是早晚之事,承彦公想来也恨不得能早些见到你。”
黄轨闻言哑笑。
黄射所言虽多有道理,但他并不知晓黄轨真实之心思?
盖黄轨欲结识黄承彦、黄月英,不仅仅是因为都是黄氏族人之故。更是为了日后,能与诸葛亮相近。
当然,黄轨到汉末之后,已不敢确信,诸葛亮是否还会如史料记载一般,娶黄月英为妻。
一行人谈笑风声,于马背上摇摇晃晃,勒马缓步慢行,约摸过了一个时辰,终于到了安陆县南门外。
黄射来到城墙根下,似乎没有进城之意,翻身下马,对着黄轨等人说道:“我家大人已在府衙设下酒宴,为各位州府宾客接风洗尘。
射虽有意作陪,却不能成行。只因公事繁忙,不得不先行一步。各位,失陪。”
黄轨等人听得,都作礼相送。
黄轨心中思索:黄射既然将他们护送到城门口,又如此说辞,恐怕不是托词。北方战乱不断,流民多南下避祸,恐怕是有流匪作乱矣。
黄射纵马离去,待跑出百十步外,忽然转头高声喊道:“阿轨,待明日我回城之后,再与你长谈不迟。”
黄轨不由笑将起来,赶紧回道:“省的。兄长公务之事,须当谨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