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田丰用计
辛评之言，甚为有理。
他口若悬河，一气呵成，得场中众人称赞。
审配、陈琳心有不甘，极欲再劝。但他二人确如辛评所言，家小皆不在邺城，落人口实，只好闭口不言。
是以辛评之言，令袁绍顿觉有理。
袁绍于心中思虑：邺城被破一事早晚传开，到那时全军上下，必然一致嘱意救援。若拂逆众愿，只怕军心难为其用。
袁绍又以为陈琳、审配之言论，当真是不通情理，险些使他自误。
且人人家小皆在邺城，独独他二人不是。这也使袁绍心头记恨，甚觉此二人并不完全归心。
田丰素来知晓袁绍性情，他见辛评出言后，袁绍缄默不语。便知袁绍多疑难决之病，又浮于水面矣。
田丰暗叹一声：“噫！主公虽是名主，何身侧多是凡俗。主公既不能决，使丰为主公决之。”
他早就深思熟虑，此时拨动长髯，便有一计跃上心头。
田丰遂离席，作揖拜道：“丰，庆贺主公。”
哗，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袁绍瞪直秀眼，口舌大张，多有失态，仿佛不可置信。许攸扯断一根长须，暗自吃痛。
郭图抢白道：“田丰，酒可以乱吃，话却莫要胡言。
主公新丧邺城，家小皆没于贼手，何来喜事？
我看你分明是早对主公心存私愤，如今正好取笑而已。田丰，汝可知罪？”
知罪？田丰何罪之有！
田丰并不答话，索性将其无视，只向袁绍说道：“主公，丰向主公所贺者，有三。”
袁绍按住心中不快，冷冷说道：“愿闻其详。”
田丰遂侃侃而谈道：“所贺一者，公孙瓒自知临阵不敌主公，故而出此下策。此妇人手段，天下人不耻。由此观之，公孙瓒败不久矣。
所贺二者，黑山賊据太行之险，剿则遁入深山，抚则祸乱县邑，难以卒除。今余毒攻破邺城，必驽马恋于栈豆，不舍离去，正好破之。
其三者，先州牧韩馥之遗僚，不附主公。今攀附壶寿，做陷城之举，全然冒出头来。主公正好一网打尽，免去日后身侧之威胁。
凡此三者，吾以为主公击破公孙瓒、张燕等人，已是水到渠成。”
袁绍闻言，喜不自禁。
他一拳砸在案桌之上，奋起身来。直直走到田丰身前，紧握住其双手，叹道：“元皓之言，如雷霆霹雳，发人深省。
吾得元皓，真如高祖之得留侯（张良），文王之得太公也。
元皓既如此直言，必有计策教我，请速速说来。绍必言听计从，誓要破公孙瓒于此。”
壮哉！这才是田丰之主也。
田丰慨然而笑，附在袁绍耳旁，轻声说道：“主公勿忧，丰使小计，必使公孙瓒片甲不留。
他即行以阴谋，主公则可……，到那时，公孙瓒必放兵一处，玉石同焚……主公则如此如此……何愁不能破之。”
计是好计，袁绍甫一听闻，便知若用之，公孙瓒此番必败。
饶是如此，袁绍依旧险些跌出泪来。
他只后悔，后悔没有早用田丰之计。否则，何来这些事端？好在今日为时不晚，尚可补救。
袁绍于是抽出宝剑，剁下案角，誓道：“
公孙瓒粗鄙不堪，只会抱头鼠窜。如此鼠辈，吾不屑杀之。
传令三军，今夜增灶五千，回师邺城。”
众人一听，知晓袁绍回军之心意，全都欢腾雀跃。
只有场中各谋士，闻言后先是舒眉，随即又将额头拧成川字：主公既要退兵，如何增灶？公孙瓒久在行伍，岂能不知此增灶之计。
兵者，凡欲退兵，则要增灶。凡欲进兵，则用减灶。无非惑敌之诡计也。
今欲退兵，确实应用增灶。但如此太过拙劣，岂能瞒过公孙瓒？主公糊涂啊！
待郭图他们再欲进言时，袁绍已借口醉酒，被一群侍卫扶去矣。
郭图满是不解，眼刀狠狠刮过田丰，冷哼一声，向逢纪说道：“彼拙劣之计，竟被主公比作姜太公、张子房。田元皓何德何能？”
确实，姜太公与张子房是何如人，岂是凡夫可以比较。今日袁绍以田丰比之，何止郭图一人不忿？
荀湛、许攸，皆是世之名士，哪怕占据冀州功劳甚大，也未尝得袁绍如此礼赞。逢纪虽是元从心腹，袁绍亦吝啬称赞。
但逢纪却不同于郭图，只因他心知——田丰却有手段。
今田丰劝主公明用增灶之计，公孙瓒一旦识破，必然掩兵追杀，主公如何能安然退兵？
如此，或许有另一种可能。
逢纪豁然开朗，望向田丰离去之背影，眼色不禁略显复杂，他喟然道：“田丰明用增灶，岂会退兵？不过是看出主公心意，安抚人心之举动而已。
且公孙瓒若以为主公退兵，不愿见黑山賊落入我手，必然衔尾追击。可见田丰用计退兵是假，实则暗中又设埋伏矣。”
一石二鸟？
郭图心神一动，已然知晓。
只是他心中虽惊叹于田丰之谋略，却不愿承认事实，暗道田丰不过是凑巧而已。
许攸、荀湛二人，此时亦品出其中別味。他二人却不点破，心中各有所思，只是对视一眼，各自离去。
筵席之西北角，还坐有一人，正是牵招。
牵招身后，不知何时，已立着一员身长八尺有余、葛巾素服之青年。若不细看，谁能看出此人年纪虽轻，却眉清目秀，棱角如画。
牵招唤其近身，轻声说道：“今回伯珪（公孙瓒）营中，一切小心。且需嘱咐伯珪，快快引兵回幽州，勿入袁绍圈套。”
那青年闻言，低声称是。
适才袁绍并一并谋臣之言论，他全然看在眼中。虽不能听得要旨，但他心中多有明悟：只怕袁绍此番必有阴谋，不会从容退兵。
牵招交代妥当，这才起身，郑重说道：“子龙，你即被玄德分外看重，必是忠义之人。
玄德前次向伯珪借兵，他弃三千精壮不要，却独独借了子龙一人。由此观之，子龙必有大才。”
原来此人，乃是公孙瓒帐下骑督，小将赵云赵子龙是也。
赵云听得牵招夸赞，不由有些羞腼，推却道：“不敢当牵君之赞。
云漂泊天涯，浪荡多年，不见托付之人。
今见玄德公之为人，豪迈知节，如古侠客之风。云心生仰慕，愿结为铁石肝胆。”
牵招闻言大喜，便又嘱托道：“公孙伯珪，虽精于阵战，却疏于谋划。只怕他难纳忠言，不是袁本初对手。
子龙，伯珪是你之主，且与玄德相交莫逆，有同窗之谊。若事到危难，请务必看在诸多情面上，救伯珪脱离险境。”
赵云虎躯一怵，随即抱拳许诺道：“君其放心。云肝脑涂地，若有一息尚存，必不使吾主坠于死地。”
好！君子一诺，重于千金。何况乎赵云？
赵子龙即如此说，牵招再无担心。非是他知晓赵云本事，而是这多日相处，使他牵招极知赵子龙之侠义，且断定赵云早晚名动天下。
且刘备看重之人，焉能有错？
关张赳赳，皆起于卒伍，是刘备一力提拔，方有其后万人之敌。若使二人沦为他人麾下，如何可以出头？
关张如此，且他二人皆谦称，赵云之武艺，犹在其上。
如此，无忧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