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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进退两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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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月初三,又名上巳节,是轩辕黄帝之诞辰。依旧例应郊游饮宴,祭祀除灾,祈福驱邪。

    袁绍择今日摆下如此隆重之筵席,其名为犒赏宾徒,实则另有一层不足为外人道之深意。

    那便是——袁氏一族,出身轩辕,是黄帝后人。

    袁绍之所以大宴宾客,非止为前人祭祀,亦是为他自己造势。

    其中关节,袁绍不能明告沮授、田丰等人,只有荀湛、逢记、郭图、许攸等元从之人,方可领会。

    在袁绍心中:田丰、审配二人,能谋善断,是州之上士。沮授、鞠义二人,精于行伍,可佐治王道。

    但他四人,皆是冀州名望大族,在郡县多有门生故吏。更是先州牧韩馥心腹之人,袁绍不敢尽用。

    他几人既能叛主,显然不在纯臣之列。是以在袁绍心中,其人能迎立他袁绍,有朝一日,自然也能迎立他人。

    是故田丰之意,袁绍尽知,却不以为意。

    酒兴高时,人人皆有醉意。或躺胸,或露乳。时有醉者乘兴而起,手之舞之,足之蹈之,饮不釂者,浮以大白。

    众人正酣畅之时,忽有一玄甲斥候匆匆入内,袁绍自以为必有喜事,令其速速报来。

    斥候得令,便高声唱唯,说道:“魏郡反叛,黑山贼猛攻邺城,得壶寿等人为内应。城破,太守栗成(一名栗攀)被杀。”

    城破,短短二字,分量却如千斤。

    消息一出,如晴天霹雳,使人不可置信。

    与会诸人,尽皆默然。其中不少人登时酒醒,吓出连连冷汗——邺城,不仅是魏郡郡治所在,更是冀州州治所在。

    坐中客家在邺城者,不能尽数。其多数人皆面露哀容、忧怖失色,担忧家中妻儿老小之安危。或起而啼泣,或坐而长叹。

    只有袁绍一人容貌自若,不改常度。仿佛邺城之变,早在其掌中。

    事态之危急,宛如累卵。稍有不慎,袁绍多年苦心之经营,皆会付诸流水。

    田丰望去,只见袁绍虽神色自若,但案下袍摆,却不住轻微颤动,幸有天色掩护,使人微不可察而已。

    是以田丰心知:主公岂是铁石心肠?他妻儿亦在邺城,如何便能临危不惧?主公如今强撑颜面,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

    袁绍临危能这般从容作态,委实让田丰刮目相看,心中暗喜:吾主真人雄也。

    不过,田丰自然也知晓:主公虽能勉力强撑局面,只怕阻止不了幽幽众口、与似箭归心之情。

    果然,会中不少人便开始群策建言,极力劝袁绍率兵杀回邺城,抢救城中老小性命。

    袁绍闻言苦笑,心中不置可否。他如何不想杀回邺城,只不过是公孙瓒在侧,使袁绍不敢轻举妄动罢了。

    且袁绍心知,黑山军人数再多,终究是纤芥之疾。他袁绍之大敌,如今有且仅有公孙瓒而已。

    如今对战公孙,袁绍可谓步步先机、优势占尽。此时若不一鼓作气、趁热打铁将之击破,反而虎头蛇尾,引兵离去,是不智也。

    兵家机要,如此纵失,焉能二得?岂不闻:时会时乎不再来!

    袁绍遂望向逢记、郭图,巴眼相待,冀望他二人能出言解围,化去众人回师之言谈。

    但逢、郭二人沉默噤声,不置可否。袁绍又看向荀湛、许攸,不料他二人眼观鼻、鼻观心,已然入定。

    袁绍由此心知:逢纪、郭图等人,家眷老小皆在邺城,只怕此时俱都起了退兵之意。

    袁绍佯装镇定,将手中箭矢,掷了满壶。

    似此危难之时,岂不正是谋臣用计之日。田丰见状,便要进言。

    只是他刚要出首,便有一人起身、离席而出。此人,正是审配审正南也。

    田丰暗叫一声好:审配忠烈慷慨,智计高远,素有不犯之节。他今出面,必能劝住主公。

    果然,便听审配执礼说道:“主公,今敌在东北,岂能西顾?

    黑山贼子只是流民而已,何劳主公亲往剿之。若能分精兵五千与配,某定复邺城。”

    好!审正南之言,虽在场中众人眼里分外刺耳。但在袁绍耳中,如听仙乐。

    袁绍此时正骑虎难下、进退两难,审配之言,可谓恰逢其时。

    袁绍心领神会,但他不能罔顾其他麾下之心意,便假意驳斥道:“正南何出此言?

    岂能因袁绍一人之私事,而不顾众人家眷之安危?如此行事,使绍与董卓何异?

    此事,不可再言。”

    时幕僚陈琳亦在一旁,他平日以袁绍腹虫自居,极擅长揣摩袁绍之心思。他看出袁绍无回军之意,遂出言劝道:“主公,何不用正南之言?

    以主公今日之威望,天下并无对。若今即回师,徒使公孙坐大,此愚夫所不取。

    邺城已失,追之何用?今正合用兵卒求胜之心切,奖帅三军,一鼓作气,克定公孙。

    到那时回军西指,何患邺城不平?小小黑山贼,又岂能掀起风浪?

    且吾窃以为主公今若回师,必为公路(袁术)耻笑。”

    陈琳之言,十分有理,可谓句句切中要害,全都击在袁绍心上。

    尤其是最后那一句,更令袁绍难以接受。他若今日回师,恐怕还真会被袁术看轻耻笑。这是袁绍无论如何、心中万万不能承受之痛。

    若说前时袁绍尚有忧虑,但一念及此,他心中主意已决。

    陈林话音刚落,又有一人起身,且满目愤懑。此人,辛评辛仲治是也。

    便听辛评喝道:“闻陈孔璋(陈琳)之言,真其心可诛。主公万万不可听信他二人言论,否则便是自误也。”

    袁绍顿感意外,心中大吃一惊。只因辛评为人素来持重,向来不做空谈。袁绍有心听其见解,便示意其继续说来。

    辛评以手指审配、陈琳二人,高声骂道:“陈孔璋,他本是广陵人氏,父母家小远在徐州,不曾落于敌手,自然高枕无忧、劝主公勿回。

    审正南,其父母妻子俱在阴安,得以保全。是故他无法知晓,家人落难之忧恼。

    主公,如今士卒家小,尽数落入黑山賊手中。主公若不往救,反而在此与公孙瓒周旋,是寒部下之心也。

    假使此事令部卒得知,恐怕人人皆生退意,再无战心,不能效死力。迁延日久,只会使士众必然离心,各种逃归。

    今公孙瓒已然丧胆,抱头鼠窜,必短时内不复为患。主公于此时引兵西去,翦灭余毒所部,岂不正当其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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