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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薄落之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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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史记赵世家》记载:“吾国东有河,薄落之水。”

    《汉书》亦记载:“安平经县西有漳水,津名薄落。”

    龙凑一战,袁绍击退公孙瓒数万兵卒,收敛士众,在漳水西侧屯兵,以图进取幽州。

    屯兵之所,正是薄落津。其位在巨鹿以南,广宗以北。

    广宗、巨鹿,数年之前,乃是名将皇甫嵩、卢植等人击破黄巾、扬名天下之地。

    当是时,张角兄弟三人以天命自居,取《太平经》之“有天治、有地治、有人治,三气极,然后歧行万物治也”一句,自命天地人将军。

    其兵锋列列,天下叛者云从,大汉为之颤栗,中原板荡。

    然后才智之士用命,州郡豪杰并力,遂能在广宗阵斩张梁,歼敌三万,又迫五万余宗贼投河而死。由此扶乾坤于既倒,挽大厦于将倾。

    皇甫嵩因此一战功成,威名天下。

    袁绍有心效仿皇甫嵩、卢植二人,他亦要在此地一举击破公孙瓒,使袁氏独霸北州,筑光武中兴之基业。

    袁绍近年来虽多逢战乱,然诸事顺遂,所讨兵锋,无往不利。近几日数败公孙,心中豪气大生,只道白马儿不过如此!

    且袁绍之右翼兵锋已袭破平原,严纲、单经率部遁走。高唐刘备虽生擒其子袁谭,却于次日将袁谭毫发无损、恭敬送回。

    袁谭之心性城府,颇有狡黠狭隘,袁绍心知肚明。然而袁谭回营后,竟不以被俘为恼,反而一反常态,在袁绍面前极力称道刘备。

    使袁绍这才知晓——原来刘备有心求和,不愿替公孙瓒卖命、与袁氏为敌。

    故刘备活捉袁谭之后,待之十分礼遇。刘备又向袁谭表明心迹,他自愿退出高唐,不再淌这趟浑水,只求袁绍勿罪。

    事美也。

    刘备退兵之举,虽属无奈,却使袁绍志得意满。他大叹此真妙人也,这才于心中记下刘备名姓,且对击败公孙瓒更有十足把握。

    虽前有张飞杀他部将、关羽单骑破其军势,此二人之雄壮,皆使袁绍略有惊诧。但他如今麾下战将百员,负勇任力者比比皆是。

    匹夫之勇,岂能与日月争辉?此亦何奇!是以袁绍之惊谔,转瞬即逝。

    袁绍有意遣使游说刘备,劝他弃暗投明,共讨公孙瓒。刘备若能如此,便上表封他一郡太守便又如何?

    然而袁绍新得韩猛奏表,言刘备已渡过黄河,往泰山郡而去。视其进兵所向,分明是欲去徐州,与陶恭祖合兵一处。

    如此,则曹阿瞒危矣。

    袁绍初得军情,便想派人去知会曹操。然而他心神一动,又将此事刻意隐瞒过去,只当毫不知情一般。

    虽说如今曹孟德也算袁绍客将,唯他命是从。且二人结成攻守联盟,是守望互相之关系。

    但由于近两年曹操发展太过迅猛,已不受袁绍节制。且曹操和他袁绍之关系,与刘备及公孙瓒何其相似?

    区区刘备无名之辈,尚且能阵前背离公孙瓒。曹孟德素有才思名望,如何便不能与他袁绍反目?此事,叫袁绍不得不防。

    说起来曹操虽名为东郡太守,却多得鲍信、张邈等人相助,又在兖州名士陈宫、边让等人游说奔走下,如今已占据大半个兖州。

    最令袁绍深恨者,乃是去岁荀氏子荀彧竟舍他去投曹操。且到处放出狂言,说他袁绍非是名主,早晚不能成事。

    此事,令袁绍痛入骨髓。他一向自诩名望重于天下,是如今大汉士族之翘楚。不想却无故被荀彧抹黑,痛侧心扉。

    荀彧虽有才名,然袁绍自觉麾下谋士郭图、逢纪等人亦不遑多让,荀彧要去自去便罢了。

    可偏偏荀彧这土鱉儿,好似存心与袁氏作对,竟放言曹操乃安天下之雄主。前后所言两相比较,无异于将袁氏脸面涂之于地。

    是可忍,孰不可忍?

    袁绍心中哂笑:“一个阉党之后,一个宦官甥婿,二人真是绝配。”

    虽说曹操多次致信袁绍,备言荀彧是无心之举。然而如今兖州、颍川等地士人,多入曹操麾下已成事实。

    是故袁绍隐隐有些担忧,心中也是愈来愈忌惮——生怕他曹阿瞒借着自己与公孙瓒斗得不死不休之际,不断蚕食兖州,趁机坐大。

    因此,此次陶谦讨伐曹阿瞒,袁绍心情极为复杂:

    于私交而言,自然是担忧曹操不是陶谦对手,难免会吃败仗;于大势而言,却极希望他二人斗得不可开交、难分胜负,每日徒耗兵粮。

    甚至,曹操多败几场,在袁绍看来也未尝不是好事。

    好在今次护送袁谭回营之人,乃是刘备部下牵招。对袁绍而言,真可谓是意外之喜。

    自董卓祸乱之后,短短数年,昔日大将军何进麾下、袁绍之故人已各在天涯,凋零不少。今得见牵招,袁绍感念旧事,心中自是欢喜。

    再者牵招之才能人品,袁绍素来仰慕。牵招在幽州多有声望,袁绍即美他才能,又爱他美名,极欲将之招揽为羽翼,日后委以重任。

    是故袁绍一时兴起,在薄落津,摆下筵席。

    汉末名流雅士之宴饮,多作流水曲殇,袁绍亦不能免俗。他在薄落亭设下宴饮之会,又下令免除一日军中酒禁,使士卒同乐。

    冀州名士云集,自有北州风骨。期间宾客尽美,各进杯爵。席间又以杯盏作赋、投壶为乐。众将军击剑而舞,各谋士挥洒斯文。

    饮盛。

    席间只有一人正经危坐,闷闷不乐。那人姓田名丰字元皓,家是钜鹿人氏。

    他本是前冀州牧韩馥之部下,只因刚正不阿而得罪同僚。韩馥不能用之,使田丰往日志不得张。

    及至袁绍谋夺冀州,以田丰有威名,且是冀州名门大族,便数次亲访,且以慷慨言词劝其出仕。

    田丰心中感动,遂许驱驰,被袁绍用作心腹,高居冀州牧別驾之职。袁绍与公孙瓒前后数战,多用田丰智计,故而显宠一时。

    今日袁绍在薄落津设宴,田丰数阻之。

    只因公孙瓒此次兴兵虽多有战败,但并未丧师损地,战力仍不容小觑。而公孙瓒此时退兵,内中亦多有蹊跷。

    田丰以战时不应取乐,徒泄士卒气势相劝。且备言公孙瓒于一侧虎视眈眈,不可放松警惕。

    奈何袁绍闻言面露不悦之色,不仅未讷田丰忠告,反听信逢纪、郭图等小人谄媚,在薄落津大宴宾客,全然将公孙瓒视为败家之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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