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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先访寇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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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区童之死讯,初时只有寇家庄内少数人得知。

    其后,竟传至罗侯。黔首哀怜,奔走相告。由此一县之地,尽皆震动。

    由于太守等人领军到来之后,苏代遁走,罗县已渐复往日生息。

    临近各乡,父老士绅扶老携幼,远来奔丧,咸欲送区童最后一程。哪怕罗县至今未曾吊起断龙石,亦有数百民众坠出城外,奔赴寇家庄。

    县长刘泌得闻,捶胸顿足,吐血三升,顾左右而言:岂有一县之地,死县尉而不得死县长之理耶?区童之死,皆罪我也。

    遂抢过左右佩刀,要明死志。

    众人哪恳,夺下其刀,泣涕连连,大声哀求:“县尉已去,县君节哀。我罗县何罪,岂能一日塌二青天?恳请县君,为父老惜身。”

    刘泌遂作罢。

    且因他需在罗县主持善后之事,轻易不能离去。遂手书一封,使人持去寇家庄,抚慰区童遗孀。又作信太守,备言前后事。

    刘泌又沐浴一场,披麻衣,服缟素,为区童并前罗县死难百姓守丧三日。

    区家虽有区晋此等悖逆,亦有区童如斯义士。

    孰是孰非,百姓皆能分辨。谁功谁过,黎庶自有评说。

    是故张羡、黄忠领军一路行来,沿途所见,皆是呜呼哀哉、一意前往寇家庄吊丧之人。

    前后不过一日,已过千人。使军士哗然,太守震惊。

    所幸寇家庄已在数里之内,二人便下令全军疾行,先到寇家庄外驻扎。

    大军出官道,在寇家庄三岔路口,与县府信使巧遇。信使便奉上刘泌之书信,请太守过目。

    郡县文书,非州府外将可以参阅,黄忠为避嫌,自退三步,别过头去。

    张羡将书笺取来,摊在手心,粗略阅毕。脸上神色阴晴不定,心中思虑辗转反侧。

    刘泌在文书中细说罗县战事,将功绩尽数推与区童、黄轨等人。且多与难民口述相斧证,可见其言非虚。

    以区区一县之地,奋发乡勇,数退宗贼。功绩之著,即便放眼大汉,屈指可数。

    此,极是美事。

    可惜,刘泌竟在文书之末,将区童引为首功。不仅如此,刘泌还以区童之功甚大,劝太守勿罪其家小。

    好个刘泌,倒是正人君子。只是替区童开罪之故,恐怕官场历练,直是不够。

    张羡心中清楚:区童数有功,且是大功。若是寻常人,他张羡此次必然见用。奈何区童,偏是姓区。

    既如此,张羡只能暗下决心,抹其功绩,秽其名声。

    好在此前区童作与区晋之家书,被寇家青壮缴获,黄轨又早已遣人送到其手中。谁叫区童在信中多有骑墙之语,否则此事确有些棘手。

    至于刘泌免罪一说,真痴心妄想,不值一哂。

    杀人阖族数百口,此乃不共戴天之仇。他张羡不傻,怎敢教一人走脱?

    君不闻:孙子膑脚,马陵计杀庞涓以报仇;伍员白头,郢都鞭尸平王而雪恨。

    前世之事,后事之师。张羡扯断一根胡须,区氏必族夷。

    张羡收好文书,遂与黄忠在庄前三里处扎营,只率随身士卒,打马去寇家庄。

    寇铁率一众族人在庄前迎候,远远便望见州、郡军马旗帜。为首二人仪表堂堂,气度不凡,略分前后而来。

    其左前一人头戴进贤冠,身穿春青服,作儒士打扮,想必是长沙太守张羡。

    其右一人头顶玄铁虎兜盔,身穿吞金筒袖铠。斜披皂红袍,座下黄骠马,此必大将黄忠是也。

    寇铁为之折腰。

    大汉之太守,俸禄两千石。而中郎将,亦是两千石。只不过黄忠之中郎将者,是刘表所封,于理应在张羡之后。

    待张、黄二人走近,寇铁急迎上前,口中礼敬,作揖拜道:“寇氏寇铁,幸会张太守、黄将军。

    庄中琐事,不能条理。有失远迎,万望恕罪。”

    寇铁心中却有些遗憾,那便是区童死了。罗县百姓皆仰望其恩德,如丧考妣。故而对于张羡、黄忠二人亲来,并无多少欢欣。

    也因此寇家庄内外,虽聚有黔首过千人,但并无箪食壶浆以迎王师之场面。

    不过此亦人之常情,死者为大。

    张羡瞧见寇铁,却不见黄轨身影。心念一转,多少有些意外。

    他在三步外勒起马头,翻身下马,一气呵成。随之抢先一步上前,抚寇铁背,温言笑道:“寇庄主客气。

    古人语:临患不忘国,忠也。丧乱不辞难,义也。由此可见,庄主真忠义之人也。

    活罗县之恩,君也。使羡信重于长沙者,亦君也。

    羡代长沙父老谢过,请受一拜。”

    张羡说罢,便躬身弯腰一大拜,寇铁阻之无及,不由面红耳赤。

    他慌忙回以一礼,口称罪过道:“府君之言,愧不敢当。寇氏何功,只效蕞尔犬马之劳,不足挂齿。

    前后所赖,皆黄氏子筹划之能,寇氏影从而已。”

    此话说得极好听,既不得罪张羡,又顺势讨好黄忠。他不提功劳,只提苦劳,使人顿生好感。张羡闻言,便知寇铁此人,有些意思。

    太守与区氏之间,多有龃龉,寇铁如今多少知晓。其便有意不提区童,只推功黄轨。

    且他不直言黄轨,而是口称黄氏子,乃因黄忠亦是黄氏族人。此言既顺势讨好黄忠,又正好将之拉入话茬。

    黄忠闻言,果然要做姿态,便谦声笑道:“黄轨年幼,胡乱用命,若非寇君鼎力,他岂能一人退敌欤?庄主勿谦,此间功绩,某早晚告知刘使君。”

    告知使君?

    张羡闻言差点冷哼出口,我长沙之郡勇,干刘景升底事?

    他当即抢道:“汉升之言极是。设使无寇家,罗县已失也。”

    这却是实话。

    区童虽守住罗县多日,但毕竟劫营大败一场。倘若不是寇家精壮凑巧赶到,只怕罗县多半已陷落。

    寇铁还欲推却,张羡又说道:“阿轨,是吾昔日所荐,吾极知其才能。必先是寇君屈身为其用,然后才有建功之说。”

    张羡说完,看了一眼黄忠,顿了顿,又说道:“寇氏,云台元勋之后,累世高门。

    吾亦曾闻寇君之叔父,尚益阳长公主,食邑在益阳,可有此事?”

    “确有此事。”

    谈论起先祖荣勋,寇铁显得有些激动。

    延熹五年(公元162年),艾县贼寇长沙郡县,杀益阳令,寇家遂渐渐没落。

    又三十年间,零陵蛮多侵扰荆南,益阳首当其冲。反复蹂躏之后,寇家已不复往日荣光。

    只是不知太守张羡此时提起,意欲何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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