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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罗侯寇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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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罗县,又名罗侯县,隶属长沙郡。

    秦灭楚之后,始皇帝在罗子国故地设县,故罗县又称罗子县。

    光武帝置云台二十八将,其第五者名为寇恂。寇恂后代迁居罗县,至汉末已是豪族。

    寇恂五世孙更娶桓帝姊妹益阳长公主,与皇姓攀亲带故,在长沙可谓举足轻重。

    罗县西南二十里处,有一寇家庄。庄中有五百余户,皆是寇氏旁系子弟。

    寇氏如今风采虽不复往昔隆盛,但庄中子弟却日日演武习射,颇有要在乱世重拾先祖荣光之意。

    这一日大早,整个寇家庄上下便张灯结彩,喜气洋洋,仿佛一派新年气象。原来,庄主于今日凌晨喜得贵子。

    庄主寇铁,表字金工,素来名望俱佳。且他身负寇氏家学,因此备受庄中族人推崇。

    寇铁今年四十有六,二十多年前娶长沙刘氏为妻。其后二人伉俪情深、恩爱有加,可惜相伴数十年,未能生育一儿一女。

    早前为了延祀,寇铁已过继兄弟之子寇开。可寇开于十八岁时早夭,寇铁便绝了生育之念,一心打理寇家庄。

    不想去岁老树开花,老夫老妻竟结下善果。寇铁喜得那叫一个扬眉吐气、眉飞色舞,举手投足间似要年轻二十岁一般。

    整个寇家庄亦与有荣焉,庄中之人个个喜上眉梢,笑脸可掬。

    今日天刚微亮,寇铁便已请族人去请罗县长刘泌前来,只因今日午时,寇家庄要大开宴席。

    刘泌其人,乃是寇铁妻兄,更是名副其实之高祖后人。刘泌声望颇丰,可谓罗县一时人物。

    只不过两个时辰已过,眼看日中将至,且已临近开席之时,仍不见刘泌身影。庄中去罗县传信之人,至今亦不见回来。

    宾客已然落座,只侯县长刘泌亲临,否则这宴席还如何开始?

    不同于司仪焦急如热锅之蚁,寇铁则稳如泰山。

    概因他素来知晓自己这妻兄性情,一贯如此。刘泌向来以政务为重,做事极有缓急条理。公干之日,家事必然被其抛诸脑后。只怕不到最后一刻,以刘泌之尿性还真来不了。

    饶是再熟知刘泌,寇铁此时于心中不免多少生出些埋怨。刘泌这般晾晒众人,委实有些说不过去。但一想到刘泌向来亲厚自己这个妹婿,寇铁又担心其是不是被要紧事耽搁了。

    因此一众人眼巴巴看向庄口方位,望眼欲穿却只能干着急。

    一盏茶,一炷香,半个时辰后,眼看着吉时已过,寇铁只好让司仪先行开宴。

    随着礼乐鼓吹便敲敲打打,众宾客无不欢乐起来,寇铁的心却越来越沉。

    显然今日刘泌之事大有蹊跷。

    因其二人两日前便已通过书信,信中刘泌曾表示今日要在宴席上为外甥起名。

    寇铁心中一惊,忽然想起刘泌曾在信尾提及,近日罗县涌入许多陌生面孔,且多是青壮。刘泌信中怀疑,此乃巴陵宗贼南下之耳目。

    难道被妻兄不幸言中?

    一念及此,寇铁心底直犯怵,眼皮亦不由自主跳了起来。他赶忙拉过几个庄内勇武后生,吩咐几人骑快马去县中查看,且务必仔细小心。

    适时,寇铁妻刘氏已在下人搀扶下出屋会客,而其怀中,正抱着新生幼儿。

    刘氏未见其兄,大为奇怪。

    寇铁急忙上前安慰,备言已令人快马去请,想必妻兄刘泌已在来路上。

    正在此时,听得庄口处迎候之人高唱一声:“来也。”

    众人一齐看去,果见数里外官道之上,不知何时已出现一支队伍。

    看其部众约有百人,前后车马冗长,马车上驮载有数个大箱子,显然是贵重之物。

    众人只道罗县只有县长刘泌有如此风头,又见这般礼物周备,不由对之前焦急等待之事皆转瞬释然。

    刘氏见状,亦觉脸上有光,半喜半嗔道:“我大兄真是,来便罢了,怎生捎带上如此多礼物,真叫人难为情。”

    寇铁微微一笑,轻抚刘氏手背,示意其静候,随后便领着一众宾客前往庄口迎接。

    那曾想待来人已至二百余步外,才堪堪瞧清楚,哪里是甚么县长车驾,分明是过道之州府卒伍。

    众人指手画脚,懊恼连连。

    唯有寇铁心中明亮,早已挂起笑脸、快步迎了上去。

    他久在长沙郡地,一眼便分辨出此行伍乃是州、郡二府士卒。再看令旗之上,分别有刘、张二字,已是清楚无误。

    寇铁平生素爱结交天下英豪,当即心中有了计较。又见为首一员文吏,眉目俊逸,斯文有礼,此必是州府郎官,果真年轻有为。

    再瞧向文吏胯下那匹高头大马,当即便明白此乃管事之人。而其后马车厢房内,必有重要人物。

    此番如此赶巧,岂有不结交之礼?

    寇铁便向前拦在驾前,作揖笑道:“老夫寇家庄主,罗县寇铁,幸会郎君。”

    年轻文吏正是傅声,他见寇铁拦在道前,当即拽起辔头,马蹄扬起,心中微有愠色。

    待听得寇铁自报家门后,再向右前方看去,寇家庄三个朱漆大字印入眼帘。傅声脸上神情辗转,双眸逐渐敞亮。

    盖罗县寇家之名望,傅声曾偶然听其叔父傅巽提起。如今不期而遇,令他感到十分意外。

    傅声便于马上还礼道:“州府东曹撰门下领副曹从事傅声,见过寇君。”

    果然是州府郎官,位在东曹撰门下副曹。东曹撰秩比四百石,主州府武官升迁考核,以官阶论不算入流,更遑论其下之副曹。

    但今日荆州东曹撰一职,已被刘表授予傅巽。仅此一条,便足够寇铁重视了。

    傅巽者,字公悌,有清名,凉州北地郡傅氏族人,曾因三公辟请而名满天下。

    傅巽此人可谓知人善荐,尤好品评时局人物,在朝中为郎官时便与刘表友善。等刘表入荆州后,傅巽感时局危难,千里来投,因此深得州牧刘表倚重。

    寇铁前年在襄阳曾有幸拜谒过傅巽,其人博达有雄才,名副其实。尤其数尺美髯至今令寇铁记忆深刻。

    故他听到眼前之人乃是傅姓,且是傅巽门下从事,心中恍然:此必傅公家子侄也。

    便拱手道:“东曹撰傅君公悌者,海内闻名。铁不才,曾有幸聆听傅公教诲,私以为受益终身。

    郎君既是傅公门下从事,想必亦是卓群之大才。今日莅临寒庄,请进薄酒一杯。”

    傅声连连摆手,谦称不敢。

    至于与傅巽之干系,傅声则未透露分毫,此事傅巽曾再三叮嘱之。

    寇铁有心强留,看了眼两侧士卒,便又笑道:“郎君,慎勿忧。旅途苦顿,壮士们风尘仆仆、车马劳累,寇家聊以清茶相敬。”

    这,倒让傅声为难了。

    兵士们自旦至日中,已绷紧神经行了半日。此时日上中天,人困马乏,若能进茶酒一盅,何乐而不为?

    不过这一路行来颇不安宁,傅声不得不小心翼翼、唯恐出什么差池。

    寇铁显然看出傅声之动摇,他实无歹意,只不过结交傅氏之天时在此,若不趁机相识,其后必悔恨无极,当即说道:“铁曾闻:

    任之重者莫如身,途之畏者莫如口,期而远者莫如年。以重任行畏途至远期,唯君子乃能矣。

    今日傅君以重任远行,交结州郡二府,戒备警惕,真君子之行也。即见君子,铁实无他意,愿以薄酒一杯相进耳。”

    傅声闻言惊讶,因寇铁适才所说,乃出自管子名言。其人竟能口述管子,倒叫傅声意外了。亦不敢再推脱,谢道:“寇君有命,不敢不从也。只是此事定夺不在声之一人,愿去说和,请寇君稍待。”

    傅声说罢翻身下马,又做了一礼,便转身往黄轨所在之车厢行去。

    刚走了三五步,又听寇铁说道:“傅君只管说,今日亦是某老来得子之日,整个寇家庄酒水足备,请不吝入席。”

    傅声愕然,瞧了眼已涨红双颊之寇铁,又看向寇家庄张灯结彩之喜庆,当即明了。赶紧吐个不是,贺道:“不想竟是寇君弄璋之喜,是声无理了,恕罪恕罪。”

    随即想取下腰间一云纹方玉吊坠以做礼物,想想又心有不舍,便从怀间摸出两枚金饼,放在寇铁手上,勉力笑道:“此行匆忙,身无是处,只有些许俗物,添些彩头,寇君喜获麟儿,可喜可贺。”

    寇铁连连推却,眼见推脱不过,只得收下金饼,脸上笑出花来,心中却有一丝不适。

    盖傅声此举,俗了,实不如不送。

    二人推脱间,黄轨等三人已下了马车,向此行来。

    黄轨已瞧清楚二人所做所为,知晓此中原由,想到士卒昨夜大战一场,甚为劳累。而寇铁有心相留,心中已有了今日在此留宿之意。

    便自怀中取出一卷其手抄之《尉缭子》,走到寇铁身前,温言笑道:“先生喜得贵子,可喜可贺。寇先生又以酒宴招待,我等不胜感激,愿借庄外留宿一宿,不知可乎?”

    “但所愿也,不敢请耳。”

    寇铁喜出望外,看向眼前少年。这少年虽年纪轻轻,似乎比傅声更为尊崇,不禁问道:“敢问小郎君名姓?”

    黄轨递上手中竹简,说道:“晚生长沙黄轨,寂寂无名之人,不足挂齿。轨亦身无长处,今逢先生弄璋之喜,便以前几日手抄之半卷《尉缭子》相贺,还请寇先生收下。”

    不料黄轨话音未落,寇铁已一把夺过他手中书简,再付之下人。随即紧握住黄轨双手,神色激动,胡茬颤抖,眼里仿佛有光。

    黄轨心中惊愕,此人莫不是有龙阳之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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