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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半夜流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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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料峭春风,时有微寒。

    更令人心寒之事,乃是宗贼苏代于巴陵作乱,州府不能治。已迫使诸边民众离家出走,沦落成流民,踏上颠沛流离之行程。

    黄轨一众车马沿湘水北上,眼见陆陆续续南下之难民扶老携幼,连绵不断恐怕已过千户。而官道两侧杂草堆内,玉肌白骨粼粼,数之不尽。

    这些人,恐怕大部分乃是死于饥饿。黄轨本有心令随行军士分出一半口粮,用以救济流民,却被州府传令官严正制止。

    而理由则是:流民太多,口粮分与少数人,则会导致少数人被哄抢,反是害了他们。若分与多数人,则必引起骚乱,届时谁都走不了。

    传令官名为傅声,此名黄轨并未听说过。且以傅声先前收取酬金时之欢喜,黄轨只当他是一般人。不想傅声竟有这般见识,叫黄轨大为意外。

    不错,黄轨虽看不得流民饥渴悲惨之状,但于心底却认可傅声之做法。

    世人皆苦,黄轨必先自救,才能救人。

    流民太多,且多有眼红黄轨随行车马黄白之物者,使得军卒们日日如临大敌,不敢放松警惕。

    一行车马走走停停、行速缓慢,每日行程不足四十里,虽离开临湘县已有六日,尚未走到罗县,仍在长沙郡内。

    好在六日间傅声颇识世故,凡大小事皆会问询黄轨意见。除了否决救济流民这等不切实际之事,基本将调度指挥甩手给黄轨。

    黄轨亦不客气,要求步卒平日行进须时时紧惕外,更于夜间休憩时,将百余步卒分为三部,分别由黄轨、张并、黄定统率,夜间交替巡逻休息。

    傅声颇为意外,亦感觉黄轨似乎颇识行伍。

    且每晚落营之地,黄轨总选在空旷平地之上,前不依山,后不背河,偏离官道。再将银车置于中心,以粮秣环绕。其外围才是兵卒栖息之地,而最外围,则将马车解套后之车厢围成扇形。

    傅声初时不以为意,以为黄轨少儿心性,便由之胡闹。待发现黄轨夜夜如此安排后,竟有些刮目相看了。

    好巧不巧,这一天夜里,竟有一伙罗县流匪,不知从何时起已打起金银主意,竟充杂在流民中煽风点火,鼓动数百人三更前来抢粮。结果被巡逻军卒逮个正着,当即爆发剧烈冲突。

    黄轨不慌不忙,将七十余人调令身后呈半圆盾墙阵持刀拱卫,而黄轨则率挽弓者二十余人分布在早已布置妥当之扇形车厢后,一通猛射。

    盏茶功夫,除见势不妙溜之大吉者外,流民死伤超出百人,且大部分被射趴在地。盖因盾墙阵前太过凶残,血沫横飞,到处残肢断臂,不少人竟选择去做活靶子。

    一战告罄,士卒们无伤无亡。浓烈之血腥味充斥天地,空气中夹杂着血沫齑粉。傅声当即脏腑翻腾,疯狂作呕。

    不想黄轨竟不管不顾,后半夜连战场都不打扫,直接命士卒原地休憩,直到清晨才做清理。

    而黄轨之清理,大不同于汉军惯例补刀或搜死人钱财,竟单纯为了拾取兵器及拔回箭矢。

    因此傅声便看见,不少被射中之人原本只是哭爹喊娘、卧地不起。俟被无情拔箭之后,血流如注,真就凶多吉少了。

    黄轨于乱匪之杀伐果断,吓得傅声眼皮直跳。要知道在傅声眼里,黄轨可还是一个小儿。他甚至心底不停揣测:是不是自己之前禁止黄轨放粮的话重了点,使黄轨完全领悟错了方向。

    但是傅声再瞧瞧黄轨那眼不红心不跳之模样,又觉得黄轨恐怕是此中老手了。想到黄轨前番拿出口粮救济一说,傅声一个哆嗦,显然是觉得自己眼光短了。

    傅声看着面无表情、不知正盘算什么的黄轨,心道自己毕竟痴长几岁,有些话理应点拨点拨,便媚笑道:“黄小郎君好手段,令人大开眼界,声枉活二十有六,未曾见如郎君者。”

    谄媚奉承完毕,又迟疑说道:“不过,小郎君此番手段似乎过于毒、狠辣,若是传出去,恐怕对郎君名声有损。”

    黄轨闻言轻笑道:“傅先生所言极是,轨受教。这些流匪袭击州牧车驾、欲夺张太守之献银,着实可恨。

    不过傅先生良言相劝为之免死,轨亦念上天有好生之德,便如先生所言,既往不咎吧。”

    傅声初听黄轨言语时,尚且点头颔首,不想越听越离谱,越听眼皮跳的越厉害。敢情这满地流民,在黄轨嘴里已被描述成了流匪。

    虽说其中却有不少流匪,这么说倒也能圆过去,但傅声总觉良心受谴,又发声道:“黄君,虽说确是流匪引起,但看其中大部分者,皆衣不蔽体,显然是……”

    “傅先生高义。”

    黄轨拱手一拜道:“傅先生所言,轨受教耳。但此去江夏,多有乱兵、流匪劫道,不知以傅先生之智,何以教我?”

    傅声闻言,心底直骂:尔母婢也,前番老子让你走武陵避开乱兵,你小子偏要走江夏。如今走到罗县,眼看便要遇上乱兵,如今才知道慌?晚了。

    且黄轨话里,竟隐隐有以乱兵威胁之意。

    傅声心底虽如此想,口中却有另一套说辞,便听傅声说道:“前时吾曾属意自武陵郡北上南郡,从江陵过江,一路无兵无匪,且顺风顺水。

    小郎君却执意要走江夏,直面恶徒刀兵,如此勇气叫声佩服。

    声听闻,郎君乃是江夏黄氏之后,此去必已提前告知黄祖太守,到时候太守遣一支劲旅前来相迎,保管沿途匪众宵遁。”

    黄轨闻言竟想哂笑。

    他与黄祖虽是同宗同族,但是长沙黄家与安陆黄氏已二十年不曾走动。如今黄轨之事迹,连远在襄阳之刘表都已知晓,何况一半之遥的江夏。

    可州牧府已然派车马相迎,江夏黄家却至今未通一封书信来询问,默不作声,丝毫不做表态。

    黄氏之意图十分明显,便是想等,等一个黄轨在襄阳是否能立足之结果。若能,其后帮衬帮衬,锦上添花。若不能,恐怕日后长沙这一脉亦可断了往来。

    如此,指望黄祖派兵来迎,简直是痴人说梦。不过此亦是黄轨冒险走江夏之缘由。

    其一,乃是要会一会安陆黄氏。

    黄轨想看看黄氏族中人才若何,是否能为日后提起拉起一些人才亦或利益关系?

    其二,则是不让黄氏有骑墙投注之机会。

    换言之,黄轨他来了,且就在眼前,行还是不行,彼黄氏此番必须给个说法。

    原因则很简单,黄轨心中已定计,日后若能得势,势必要将世家士族清算的干干净净。

    黄家既然是本家,就先让黄家选。

    至于杀流匪或杀流民一说,黄轨更觉无稽之谈。

    匪与民,如何说得清?匪放下刀时便是民,民拿起刀时便是匪,二者并无明确界限。流民袭营时便是匪,若不开杀戒,便是坐等被抢夺一空。

    黄轨不是圣人,亦没有一声长叹就可劝人迷途知返之名望。

    若是放纵那群流匪,让其来去自如,只怕后面这一路,黄轨等人休想安生。

    如今大杀一场,恰好树起威名,吓跑怕死之人,反而避免大多数流民前来送死。亦可以保证,此后再送上来者,必然都是该死之人。

    且因桓阶特意留书之故,令黄轨时常警惕,不敢有一丝大意。须知敌在暗,黄轨在明,如今借机多指挥、控制士卒,十分有必要。

    见黄轨沉默良响,知晓黄轨乃是又在筹划,傅声无奈摇了摇头。

    黄轨这般状况,傅声这几日见的多了,亦不觉奇。只是心叹黄轨小小年纪,这脑袋到底如何长成的。旋即,傅声又严厉道:“二三子听令,流匪已诛,首恶授首,其后不可滥杀无辜。当速速整拾行装,收营开拔。”

    一声令下,士卒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觑,一脸惊疑,最终全望向黄轨。

    傅声见状,心骂一句这才几天,这群兵子就被一小儿拿捏了。骂完之后又舔着笑脸问道:“此时开拔,小郎君以为如何?”

    黄轨一笑了之,不置可否,随即接过话茬,朗声说道:“兄弟们,流匪虽已击败,但首恶未除,北上路程应时时紧惕。若有欲行图谋不轨者,可以一并以流匪论,先行格杀。即刻开拔。”

    “诺。”

    士卒们高吼一声,陆续启程。

    傅声大惊失色,唇齿大张却惊的发不出声来。

    倒是黄轨带着张并、黄定二人自傅声身旁走过,轻声道:“傅先生,要有全程上下一盘棋之眼光。须知不利于兄弟们团结作战之话,以后不要再说。”

    傅声惘然,心叹好家伙竟还想一路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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