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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王允密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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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平三年,天下板荡。

    人事乖变,如何初平?

    汉都,形胜长安城,巍巍未央宫。

    未央宫,地处长安西南角龙首原上,古称“斩龙首营之”,以其在故秦都咸阳以西百余里,又名西宫。自前相萧何于故秦章台之上监造而成后,一向为皇帝寝所。

    王莽篡汉后,以未央宫为皇宫。地皇四年(公元23年),更始军攻入长安,火烧未央宫。直至光武帝刘秀祭祖寻宗,方才重修宫室。

    初平元年(公元190年),董卓火烧洛阳,废帝迁都,天子再幸未央宫。

    迁都至今已逾二年,皇权无统,社稷失纲。关中内外势成水火,朝廷上下恩威俱斩。可谓内忧外患。

    未央宫前后四百年,见证两汉兴衰。如今之世,便如漫漫长夜,黑暗无边,可称未央乎?

    司徒王允自未央宫殿缓步而出,迈下百十梯长阶后,其回首徐徐望去。未央宫三个朱漆大字,便如赤子之血,凛凛猩红。

    王允出身并州王氏,身系名门望族之后。其幼年时,便仰慕卫、霍二人故事,意气非凡,心忧社稷。因此文修武练多年,乃世之全才。

    当年名满天下之郭林宗亦赞王允说:王生一日千里,王佐才也。是故于王允心中,早已埋下收拾天下、安整朝堂之种子。

    十常侍之乱时,大将军何进先遭诛戮,其后阉党死绝,袁氏引董卓入京。以王允等人非常之才略,自然心知肚明:此袁氏欲独霸朝岗,权倾天下也。

    盖因董卓,不过是故太傅袁隗之门生故吏而已。果然,董卓入京后不久,便被袁隗假手排除异己,行废立之事。鸩杀少帝、何皇后,暴行惊动天下。

    董卓其人,一时风头无两。而袁隗,则狠辣如蛇蝎,隐身幕后,一手教董卓如何毒害朝堂。

    有传言灵帝殡天前,曾传袁隗、蹇硕等人面见,口谕太子刘辩懦弱无能,欲改立聪颖机智之弘农王刘协一事。

    然刘辩,何皇后子也,又大将军何进为外戚。前者掌控后宫,后者执掌天下兵马,威权甚重,不能卒除。

    然何进盛也忽焉、死也忽焉,竟暴亡于阉竖之手。王允由此遂知:此必是袁氏一手谋划也。

    自古废立之事,不过伊尹、霍光,以二人功绩之著,尚能取祸。彼袁隗何德何能,竟敢更易天子。此举大悖纲常,便是袁氏子袁绍、袁术亦不认可,二人前后相继奔走离京。

    王允遂内与黄琬、马日磾等人密谋,取信、怂恿董卓架空袁隗,外交结关东诸侯,联军讨董。果然,董卓一时昏聩不察,竟以门生身份而杀袁隗,天下哗然,声名狼藉。

    然则谁又想到,此举不过是去一狼,又引一虎也。

    自袁隗死后,董卓专断朝政,自封相国。私据武库甲兵,搬取国家珍宝。衣则天子服饰,出则皇帝车架。朝堂上下多用武人,宫墙内外广布亲信。

    其人僭越如此,犹不知足,大失天下所望。

    去岁末,传闻董卓秽乱后宫,奸淫先帝妃嫔。致使天子受惊,大病一场。

    王允今日觐见,天子病体孱弱,尚未好转。王允心有戚戚然,不想临走前,天子刘协虽口不言语,却以手指王允之心,复又指其己心,默然泣泪。

    天子隐喻之言,无须言表。王允忠臣之心,肝肠寸断。董卓,西凉一鄙夫而已。智短之汉,已成国家腹心之祸,王允誓除之。

    正在此时,宫闱内又传来淫乱之声。随着一阵香风袭来,便见长乐宫前,一个体态肥硕之糙汉,正追逐一群婀娜宫女。

    此人,不是董卓又是何人?

    王允不由眼角抽搐,花白长须不停颤抖。其藏于宽大袖袍内之双拳狠狠拽紧,指尖死死扣在手心中,仿佛要掐出血来。

    汉室至此,老臣心中计较已定。

    王允长出一气,快步出宫墙回府。

    刚进府门,便报执金吾士孙瑞、左将军杨瓒来访,此二人素与王允友善,皆是国家忠良死节之臣。王允忙开侧门,使管家将二人引入密室,这才更衣相见。

    三人各自落席,杨瓒先出声道:“王公今日面圣,陛下龙体已无恙乎?”

    王允怅然答道:“天子龙体欠安,只怕一时难以恢复。”

    杨瓒急忙问道:“惊愕之疾,至今已逾二月有余,为何独不见转好?可曾详细问过太医,且太医所用之汤药,可曾验过?”

    杨瓒话音刚落,王允眸中闪过精光,随即消逝。以杨瓒之言,无非是担心董卓收买太医,在天子所进之汤药中做手脚。

    然以王允所知,断无此种可能。如今天子年幼,无兄弟子侄,且在位未满三年,正是不能亲政之年岁。于此,董卓绝无理由谋害天子,此举更无异于将其自己架于火上。

    王允便说道:“太医所言,陛下乃是心病,药石难治。心病还需心药医,方可药到病除。”

    说罢,王允看向士孙瑞,又看向杨瓒,随后耷耷双眼,作黯然状。

    杨瓒见此,不由低声道:“瓒试言之,陛下心病者,董卓也。至于心药者,则在国家忠臣也。”

    王允闻言,心中一惊,杨瓒之言正中其下怀。但王允仍默然以对,口中不置一词。

    士孙瑞见状,直作揖说道:“依某所见,国家之事,在于王公一人耳。

    明公身居高位,被董卓信用大事,掌尚书台,上达天听。若陛下委明公一纸之书,则智谋之士用命,董卓可除矣。”

    士孙瑞之言,可谓深得王允之心。王允以大任自诩,除董之人,舍之其谁。然除董之事,干系家族性命,必须慎之又慎。

    纵然士孙瑞与杨瓒二人此前曾不止一次流露出除董之意,但王允毕竟不敢轻易相信。去岁校尉伍孚刺董而被残害一事,至今时时浮现眼前。

    王允干咳两声,止住思绪,佯言道:“董相国荷国家之重,更有大恩于我等,岂能背后恶语中伤。相国行事或有不当之处,自可面见陈说,二公莫要私下非议。”

    杨瓒闻言,只觉两眼一黑,胸肺肝胆作疼,似要炸裂。其怒目圆睁,眼神抓住王允似要将其看穿,半响后双袖甩开,咬牙切齿只挤出一句——

    “汉之司徒,位列三公,执掌军国教化。王子师之言,无君无父,真董卓之家犬耳。吾耻与为伍,告辞。”

    随即起身大步离去。

    杨瓒行至门外,心中犹有余怒。他撇头看向王允,见其脸上未有愠色。忽然想起此间乃王允之密室,即至密室相会,王允必有雅言。如此说来,杨瓒顿觉自己唐突了。

    士孙瑞见状,急忙陪笑道:“杨公无须如此,子师前言不过相戏而已。”

    士孙瑞言罢走到门外,拉起一张老脸涨红之杨瓒,便进房便说道:“我等同心为国,何必相猜忌。子师今以密室相邀,必有谋略见教。何必藏拙,还请细细道来。”

    杨瓒亦不言语,只作揖一拜,掩饰失礼之处。

    王允闻言,背过身去,不禁长叹一声。随即浑身颤抖,幽幽抽泣道:“唉,痛矣,老夫痛彻心扉,痛煞我也。”

    士孙瑞与杨瓒闻言,面面相觑,不由左右搀扶住王允。杨瓒当先问道:“明公此亦何为?不知可有家私隐情,可速速道来,何至于此?”

    士孙瑞亦道:“子师悲恸如此,可有大事发生?君荷社稷之重,当保重身体,为大汉惜身。”

    王允一把擦尽涕泪,情深意切道:“我非为家门私计而哭,乃为四百年之大汉也。

    今日进宫面圣,天子以手指心,复指我心。吾知其意,圣上乃以心事性命相托付也。可惜吾王允智力轻微,无有安邦除贼之计,是以腹心绞痛,六神无主,方寸大乱矣。

    且离宫之际,亲见董贼淫乱后宫,奸掳妃嫔。我大汉自高祖定国,四百余年未曾有之,今日见之令人发指,听之痛煞我心。”

    士孙瑞闻言大愕,失神半响,随即回过神来,拽紧拳头,涨红双眼,亦幽幽抽泣道:“以子师所见,董贼果真秽乱宫闱,丧尽天良?”

    “我亲眼所见。董卓此人,与禽兽何异?”

    杨瓒闻言怒不可遏,当即抽出随身佩刀,狠狠砍在身前案几上,高声痛骂:“董贼无仪,不死何为?西凉武夫,猪狗不如。董贼,恶贼,奸贼,逆贼。瓒恨不得生食汝肉,死寝汝皮也。”

    说罢弃刀,号泣于地,失声痛哭。

    王允、士孙瑞二人见状,不甘于后,亦肝肠寸断,抱头痛哭,撕心裂肺。

    若是黄轨于此瞧见,恐怕也得如曹操那般,吐嘈一句:“满堂公卿,明哭到夜,夜哭到明,岂能哭死董卓乎?”

    盏茶时间过去,士孙瑞当先起身,拭去眼角泪水,说道:“明公委身董贼之下,必欲行大事也。今圣上托明公以腹心之事,事今未就,当爱惜身体,方能报皇恩之厚遇。”

    杨瓒亦止住哭泣,劝慰道:“正是。明公请宽心,陛下之患、董贼之乱不在旦夕,吾等正该齐心协力,寻一万全计策以除董贼也。”

    “我今心神不宁,计将安出?”

    王允捶胸顿足,悲叹道:“董卓人神共愤,不得不除。二公计略见长,不知何以教我?”

    这,二人闻言对视一眼,心中惘然。

    王允求计,二人必陷其中。其事若成,必可安邦除贼。若事泄不成,以董卓之暴虐,二人恐怕会拖累宗族矣。

    然汉之名士,必为国家除贼而死,虽死侠骨犹香。某一瞬间,士孙瑞及杨瓒皆从对方眼中看出一股决绝之色。

    士孙瑞便朗声说道:“去岁至今,日失其明。阴晦不照,淫雨不绝。如今董贼之事,便是如此,天下苦其失常久矣。

    今天象之意,必乃拨云而见日。吾等若不遵照天机,先发制人一举灭董,只怕日后后患无穷矣。”

    杨瓒大赞,抚掌叹道:“正是如此。天意不绝大汉,必亡暴董。王公宜早做谋划,做万全之策,勿负陛下心意。”

    王允叹息一声,怨道:“二公所言,允深以为然。但话虽如此,董卓如何可除?

    恨此西凉武夫魁伟雄壮,力大无穷,刺客不能近身。且他出入宫闱,爪牙密布,戒备森严,实难图之。

    其院邸郿坞,高厚七丈,号万岁坞,可与长安相埒。纵有雄兵一万亦不能攻破,为之奈何?何况,董贼进出更有吕布这等家犬看护。”

    吕布?

    士孙瑞乍听此名,不由眼前一亮,抚须皱眉道:“适才明公所言吕布其人,吾有一事,不晓明公可知否?”

    “吕布?以公所言,可是杀丁原一事?”

    王允对吕布向来看不上,仅知晓其并州一武夫而已。若不是王氏立足并州,恐怕连吕布其人亦不会放在心上。

    当年要不是吕布听信骑都尉李肃之言,袭杀丁原后引并州狼骑投靠董卓,又何来董卓一人独断乾坤之事?说起来,吕布此人虽雄武英壮,始终只是董卓一恶犬也。

    “非也,非也。”

    士孙瑞解释道:“丁原旧事,不提也罢。乃是昨日李肃突然登门拜访,倍说为董卓冷落一事,言语中似对董卓别有恨意。

    且李肃无意中透露一事,乃是吕布与董贼之私事。”

    士孙瑞言罢,见王允及杨瓒二人果然一副好奇神色,便又说道:“董卓有一爱婢,唤作貂蝉。此人生得倾国倾城,有闭月之颜。更妙者,此貂蝉竟是吕布旧人。

    那一日吕布入府,与之相见,旧情复燃。此事天雷勾动地火,竟在凤仪亭中相戏。会董卓遇见,深恨之,竟执吕布画戟掷之。

    吕布夺门而出,由此常心怀戚戚,时恐董卓有害己之心。”

    哦,竟有此事?

    王允听得入神,不由扯断一根长须,随即哈哈大笑道:“真天亡董贼也。以允观之,除董之人,正应在吕布也。”

    士孙瑞与杨瓒闻言先是木然,随即三人相视大笑,似乎计议已定。

    尔后王允令管家携带重礼,径往吕布府宅而去。备言司徒王允在并州时已仰慕吕君侯风采,今夜司徒寿辰,相邀吕君侯过府一叙。

    吕布有心结交王允,欣然愿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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