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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区氏庄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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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区星之事,黄轨尚有印象。

    其人出身长沙区氏,并非黄巾之流,却响应黄巾之事。曾纠集精壮万余人,自称将军,进攻州府。

    灵帝以孙坚为长沙太守,五日讨平之。其后,区星下落不明。

    如果是后世黄轨,必拍手叫好,称赞孙长沙威武雄壮。但此时之黄轨,身在此汉,想法已不同往日矣。

    其一,区星乃世家弟子,远不同于黄巾。

    其二,区星能纠集万余精壮,进攻长沙。且不同于一般义军,未裹挟流民、不残害百姓。目的明确,军纪严明,更明显无粮草之忧。

    其三,区星被讨平后,下落不明。

    大汉谋反之人,按律当族诛。

    所谓: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便是此也。

    然区星兵败后,仅仅以下落不明便草草了事,令人费解。且区氏一族,至今安坐长沙,仍是城中大姓,仅次于太守张氏。

    由此三项可知,区星之乱,目的明确,有组织、有纪律,背后乃是区家、抑或是整个荆南世家之谋划。

    区星,不过是被士家推出之出头鸟而已。可惜时运不济,碰上了孙坚这个汉末第一杀神。

    但区星兵败以后,竟能在孙坚眼皮底下得以身免,可见荆南世家手眼之通天。区星本人,极大可能已经更名改姓,苟活于世。

    黄轨前所求购者,乃是欲在长沙城外筑堡,种田囤粮,训练精壮,以为其后打算。

    所费资金亦有计较,正好是一千三百万钱,值以汉初时一千三百金,今约七八百金。

    不料账房先生竟搬出区氏庄园,显然有些猜到黄轨之意图,但并不为奇。

    如今大汉之局面,只要不蠢如袁术公然称帝,莫说买庄园战马,便是在家中锻兵造甲,恐怕亦无人监管。

    至于账房所说之区氏庄园,实令黄轨心动。此庄园运作多年,所用一应具全。

    其中黔首人数,大大超出黄轨前番要求。譬如战马、兵器等物,更是可遇而不可求,于此打包相送,黄轨求之不得。

    账房先生玲珑剔透,透过黑色面罩,已然捕捉到黄轨眼中一闪而过之狂热。当即趁热打铁,说道:“郎君,听老汉一言,此买卖一本万利,可谓血赚。

    因前番区星之乱,州府清查区氏在籍之良亩、户口,其不得不忍痛割爱。而作价,远远低于平时。

    三年来,此庄园未曾赋税,自行盈亏,恐怕粮秣所积者,至少五万石。区氏有心却不能去取,亦不能明卖,吃甚哑巴亏,真白送也。

    便是老汉我,做梦亦想买之。”

    黄轨闻言莞尔,并未被账房之三言两语说动。他后世时,已被奸商坑怕了,早就不敢轻信商人。

    账房先生所说,必然有真有假。黄轨估计,至少应有八成真,这已足令人心动。

    便问道:“先生所言,的确教人颇为心动。只是某有一事不知,还要请教:

    若区氏之庄园果如先生所言,理应趋之若鹜,买者如云。因何挂牌三年,至今未曾卖出。”

    账房先生闻言,心叹此人心思细腻,说道:“乃是县令也。

    今临湘县令刘君,乃是州牧之子侄。刘州牧以区星反叛一事,强令长沙士家报上隐匿之田亩、人口。

    自县令刘君到长沙后,监管甚严。对于区氏,更是三日一问五日一查,简直是利刃在头。

    此庄园区氏有心亦不能管,否则有大祸。但是区氏常私下遣人入园查看,一切如常……”

    黄轨不等他说完,打断道:“既如此,旁人何不早买之?”

    “非是不能,实不敢也。”

    不敢?

    黄轨再次震惊。

    从账房此话里,足已说明很多事情:

    如前番区星之乱,荆南参与之世家必然不少,否则为何无人敢买?

    又者,恐怕这些参与之世家,自身亦在低价抛售未在籍之田亩、户口。

    好家伙,黄轨踏出一步,再沉声问道:“某颇有些资产,请问先生,此区氏庄园,售价几何?”

    账房先生举起干瘪之右手,两面翻转,说道:“五五之数,二千五百万钱。”

    二千五百万钱,以一金抵一万五千钱,约在一千六、七百金。此作价,便是在唬三岁小儿。

    黄轨冷哼一声,拔腿便走。

    果然才走出两步,账房便追上来,挡在身前说道:“郎君止步,止步。郎君若有意,不吝赐教。”

    黄轨亦举起右手,两面翻转,笑道:“我亦五五之数,一千万钱。”

    一千万钱,约在六七百金。

    此事必然不可能,但已留足双方之余地。

    账房闻言果然一滞,似不敢相信自己之老耳。数息之后,叹道:“小郎君莫相戏。若有心,可进苑详谈。”

    “善。”

    于是账房先生前方领路,黄轨令随身雇佣之扈从在门前等候,兄弟五人踏进这富丽堂皇之豪门中。

    鬼市所在之走马坊,房屋鳞次栉比,错落有致。虽不同于昌平坊之高宅大户,但亦不逊色多少。而且楼宇间张灯结彩,阁榭上富丽堂皇。

    走马坊不止一条长街,而是一整片。长宽各二三里,屋舍逾千家,仿若城中之城。坊内人头攒动,喧嚣繁闹。丝竹鼓吹,不绝于耳。

    而山海苑,足可谓鬼市最雍容华贵之地。

    五人跨进一漆金大门后,就是前院。

    院中奇花宝树,分植两侧。假山怪石,错落有序。更有飞流之水,自檐前落入地道中。二月之初,已是落英缤纷,翩翩起舞。

    往前数十步,有一小桥。桥下流水潺潺,水中金麟舞动。黄轨不由思忖,此间之水,恐怕已贯通城外护城河。

    下了小桥,道路皆为青石砌就。于二进大门前十数步,一株三人合抱之巨木,直插云霄。

    “壮哉,今日真是大开眼界。此间一片瓦砾,恐怕能换百金。”

    张献不由失声赞叹,诸人皆点头。

    瓦砾换百金,只是夸张言语。但以此处之繁华,确实超出几人理解。

    黄轨数人虽自小长大于长沙,亦常听人提及山海苑如何之繁华。但几人家贫,思想贫瘠,其实并无精确画面。

    直至今日亲入此间,方知传言尚不足以比类。止山海苑一处,造价恐需数十万金。

    一郡之地,已有如此穷奢繁华之所。那么襄阳,乃至长安、洛阳又当如何呢?

    黄轨突然意识到,其后世所知之汉末,仅是一个割裂之大汉。古今文人之笔,只写上层,从未在下层百姓身上停留。

    其所识之大汉,或许远非全貌。

    或许是看出几人乃第一次进山海苑,账房先生宽慰道:“几位郎君勿惊。

    山海苑素来繁华,初时令人缭乱。老汉二十年前来值事时,在此门前足足痴了半盏茶时间。

    久之,则如平常耳。此处亦多有护卫,几位郎君可痛快游乐,不须担心人身之危。”

    黄轨这才注意到,原来苑内每隔三五步,便列有一虎背熊腰之黑衣卫士。

    不由心中感慨:如此雄壮之人,若能投军,恐怕个个都是好手。我若得之,何愁大事不成?如今却被用来看家护院,到底是谁之过也?

    黄轨即羡慕又鄙夷,问道:“先生所言,二十年前便来此值事。莫非先生不是张家之人?”

    张家者,太守张羡之张家也。

    “是,也不是。”

    账房点头,又摇头道:“老汉来时,是建宁三年(公元170年),至今二十有二年。

    去岁之前,主雇乃是马氏。今岁之后,方是张氏。”

    黄轨愕然,忙问道:“前者马氏,可是襄阳马家?为何又换做后者张氏?”

    言罢,黄轨心叫不好,此言有失矣。

    果然,账房先生听后,颇为警惕,再三打量黄轨几人。半响才说道:“确是马家。”

    说罢,头也不回,率先进了二进大门。

    账房虽只回了前半句,后半句其实不言而喻:张家与马家,必然做了私下交易。

    至于以何为交易?

    聪明人不必问,聪明人也不会答。此便是为何账房说完,头也不回便走之故。

    因此黄轨问罢,就自知言语有失矣。

    襄阳马家,是汉末巨富,在荆州,可谓首富。马家之富,虽略逊色于徐州糜氏、河北甄氏乃至扬州鲁氏,但亦可敌国。

    何况马家,也以子侄贤良闻名荆襄。

    黄轨整理声色,赶紧跟上前去。

    二进门之后,别有洞天。

    盖门前有三条青石道,通往不同去处:

    其左侧一条,蜿蜒曲折,直通幽处。尽头乃一高楼美榭,名为“万花楼”。舞乐嘈杂,笑语喧天。香风袭来,尤有余韵。

    果然是才子佳人买乐之地。

    黄轨五人不由恍惚,脸上各有尴尬之色。

    居中一条宽敞大道,直去两百步外一阁楼。阁楼高五层,名“万宝阁”,每层各有精壮守卫数十人。楼前往来无人,甚为神秘。

    而右侧之道路,尽头乃是一栋宏伟高楼。楼高八九丈,长宽各逾百丈。立于此处,端的雄伟壮观。

    那居中牌匾上,铁画银钩,印着三个龙飞凤舞之朱红大字:珍彩楼。

    最奇乃是,珍彩楼字并非汉隶所书,而是此时极为少见之草书。黄轨赞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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