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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安陆黄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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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陆黄氏,世居江夏。累世公卿,家学渊源,因此名士辈出。

    如故太尉黄琼,今太尉黄婉,父子三公,闻名天下。

    而最出名者,乃前尚书令、魏郡太守,经学大家黄香也。

    黄香年九岁时,便有扇枕温衾之事。时人评为“天下无双,江夏黄童”,是孝之纯者。

    汉以孝治天下,黄香因此仕途平坦。又因通研经学,晓习边事,一生成就奇高。

    以黄轨后人之学问,知晓黄香名列二十四孝,真名垂千古。后世沿路两侧之门墙,多有绘黄香扇枕图者。

    黄香生八子。

    其中以长子黄琼一支世居江夏安陆,成就最高。

    三子黄瑰一脉迁至巴西阆中,五子黄瓒一脉迁至零陵,幼子黄理则迁至南阳。

    太尉黄婉,便是今安陆黄氏之族长。而江夏太守黄祖,赫然黄氏之人。

    黄轨后世时,常惊诧于黄祖庸碌之人,缘何能坐守江夏近二十年。与刘表分庭抗礼,便是以孙策、孙权之才,数次攻伐亦不能平。

    若非黄祖年老失政,恐怕孙权此生不能入江夏。而今黄轨作为黄氏族人,一切豁然开朗。

    以黄氏于江夏数代之经营,除非夷族,否则便是针扎不进,水泼不进。

    黄轨一支,亦是安陆黄氏之后。

    以族谱论,黄琼是黄香三世孙,黄祖是黄香七世孙。

    而黄正,则是黄香四世孙。按辈分,黄祖需呼黄轨一声爷爷。

    至于黄轨这一支,盖因黄正之父生前出仕长沙丞,于二十年前,自安陆迁徙至临湘。

    黄轨盘算后,心思不由活络起来:

    黄氏名重荆襄,族中能人无数,更为州牧刘表依仗。又与蔡氏、庞氏、蒯氏多为妯娌,在荆襄可谓盘根错节,枝繁叶茂。

    刘景升当年能匹马入主荆州,盖因此世家大族。但因此世家,又注定刘景升无法坐稳荆襄。

    此时之荆州,表面平静,其实内涵波涛。郡县割治,强敌环伺,可谓内忧外患。

    荆州就如一湖深溏,只需落下一枚石子,便能波开浪裂。

    汉室飘摇之际,刘表不能借祖宗之威,成就大事。上不能安朝堂,下不能抚黎庶,事事处于先机,却事事失于先机。整日忙与大家族斗法,岁岁犹豫继承之人。

    景升兄,难矣。

    苟能立足荆襄,东窥扬州,西并益州。南取交州,北向与群雄争锋。再划江而治,至少平分天下。

    黄轨遍观后世朝代,少有以南兼北者。北伐,更成饮恨之代名词。何也?

    盖因自隋朝起,开运河,通航道,使北师可以畅通南下。

    而此时,北人水性不佳,荆州水师精锐。运河无有,水路不通,真可谓南疆北界,天成沟堑。

    若刘表能深耕南土,向交、扬二州辟土开疆。抚蛮夷,用能人,保岩阻,锁大江。足可:积粮秣,纳流民,朝天子,讨不臣,以候中原之变。

    诚如是,退可以跨江而治,进足以逐鹿天下,此五霸之业。

    黄轨不由思之:即来之,则安之。若能与群雄争斗,其乐无穷。此诚是天所以教我来做大事业。

    荆州之大,刘表不能守。故立足当下,首在吞荆。

    然梦想很大,现实很痛。

    如今之黄轨,家贫无资财。祖传《孝经》,小经耳,不能称上流,遂无门生相助。

    其父黄正,一县小吏,籍籍无名。黄轨自身,外无神童之名,内不以贤著称,庸人耳。

    黄轨念及此处,不由失声叹道:“哎。凡夫俗子,居此乱世,如何翻身?”

    声音虽弱,却惊醒一畔沉睡之黄月薇。

    其柔荑不住擦拭双眸,脸色半是昏沉、半是不可置信,恍惚问道:“阿兄醒啦?”

    “嗯,薇娘,我无碍矣。”

    此时听清黄轨之声,黄月薇顿时清醒,腾一声蹦起身来。一双小手在黄轨身上又是抚额,又是探息,口中念念有词:“上天保佑,上天保佑”

    待确定黄轨已无碍后,黄月薇才说道:“我去说与阿翁阿母。”

    其身影去得极快,待跑至房外,又从窄门处探进脑袋,做大人状嘱咐道:“我去去就回,阿兄刚醒,不许下床走动。”

    黄轨闻言莞尔。

    他前世无姊妹,常慕他人。今世之黄轨,则与阿妹黄月薇手足情深。故此时连带他,也对这个便宜小妹,分外喜爱。

    未几,黄父黄母果风驰电掣而来。黄轨见状,心中一热。

    这几日他二人照料之周到,黄轨尽知。

    母黄张氏三日夜未得好眠,伺进粥水,不曾解衣。其父黄正更数于子夜时分仰天长叹,言愿以己身替换黄轨受过。

    便是小妹黄月薇,亦不曾离房三日矣。

    基于此,黄轨更生出在乱世中保全家人之念。

    黄张氏慌慌张张冲进房内,到榻前三步时,戛然止步。

    其眼神扫过黄轨上首,又扫向黄轨之手足,最终停落在黄轨堆笑之脸庞。

    待确定黄轨安然无恙后,黄张氏眼眶一热,抬起绣帕遮掩,已有泪珠滚落。

    “轨儿,汝吓煞阿母矣。”

    黄轨见状,扶着床沿,勉力撑起,口中唱道:“使不得使不得。”

    毕竟黄张氏是当前躯体之生母,与之太过熟悉。黄轨担心突兀起身,恐怕会漏出馅来。故他虽无碍,却要卖力作表演状。

    黄正也赶将过来,搀扶住妻子,安慰道:“阿若,这是作甚?莫要让阿轨担心,他病体方安,尚需调养。”

    黄张氏哪肯罢休,早已上前抓着黄轨,在他臂上捏揉,生怕少了一块肉。

    哪想此举令黄轨十分尴尬,忙钻进被中,止露出一对眸子。眼神躲闪,吞吞吐吐道:“我没事我没事。”

    黄轨初来乍到,于心中对此便宜父母尚不能完全接受,是故举止扭捏。

    但于黄家人眼里,则觉得黄轨举动颇为怪异。

    盖因黄轨平日虽无甚礼数,但事母至孝。又怎会躲闪如此?

    “阿轨,汝乳母不识否?”

    黄正骂道:“竖子,害床几日,莫不是连自己姓甚名谁都不知了?”

    “汉纯,休得胡言。”黄母护住黄轨,说道:“阿轨大难脱险,我知足也。”

    “罢了。”黄正亦关心儿子,叹道:“阿轨,这几日汝阿母提心吊胆,劳心费神。汝今日能得好转,多是汝阿母照料之故。勿负之。”

    “阿翁,阿母,儿子省的。”

    黄轨恭敬应到。

    虽说黄轨昏迷醒来与黄母关系不大,但这几日黄母之慈爱,却真切感受到。黄轨心中所想,乃是黄父黄母待之如子,其亦应视之如父母。

    若说有些难以启齿,往后多叫几次便是了。其心知自己能再活一世,乃夺黄轨之精舍也。于理,也应视眼前二人为亲生父母。

    “轨儿快些躺好,你此时身子孱弱,勿受风寒。阿母这就去煮些糜,是你平日里最贪的。”

    黄张氏说罢,拽上黄正,不由分说便出门去。

    只是黄轨方卧榻上,就听得门外碎碎言语。

    “汉纯,我如何好端端的,竟觉得轨儿有些生疏了?”

    “阿若,关心则乱。”

    “那日走蛟时,吾也见之。好家伙,蛟之大,使人震怖。阿轨能留下命来,全赖祖上积德。此番受了如此惊吓,三两日能醒来,属实是吉人天相。如今他尚未痊愈,难免做些奇怪举动,幸勿怪也。”

    “汉纯,我担心的并非……”

    “卿且宽心,待过几日伯绪回来,吾寻他计较。”

    恒阶恒伯绪。

    黄轨于榻上翘着腿念叨道:《三国志》益州平定剧本,此人开局在平原,似乎属性一般啊。

    “阿兄,甚么一般?桓阶叔吗?”

    乍如银铃声响,黄轨侧身看去。

    果见黄月薇不知何时已趴坐在榻旁,一双眸子闪着光亮,正抓着黄轨不放。

    黄轨慌道:“非也非也。薇娘,阿兄乃是说——吾之学问,不及桓叔父一半。待阿兄此番好转后,定要好好向他请教学问。”

    “请教学问?阿兄,你几时如此好学了?之前你可是亲口说读书顶个鸟用,再过些年头,要往江夏郡投军去呢。”

    往江夏郡投军?

    以黄氏宗族之关系,此事未尝不可。

    只是去投黄祖那糟老头子,凭甚?我命长乎?

    “咳咳,前言戏之耳。薇娘,阿兄以后可是要做大事的,所以即刻起需用心做学问。”

    “做大事?阿兄,可是又去桃林盗酒乎?”

    桃林,在景庐旁,是张机煮茶问诊之地。

    张机好酒,其问诊时,常悬好酒在桃枝上,渴辙饮之。

    久之,多有传言张神医之酒,饮之能解百病。故黄轨隔三差五,便约黄慎几人去盗上两口。

    其一日张机换烈酒,去者五人尽皆酣醉,一县笑之。

    听得桃林盗酒一事,黄轨无语,老脸亦为前黄轨而辣红。

    尴尬之余,忙开脱道:“薇娘,阿兄困矣。近几日烦你劳累多矣,快回房歇着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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