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发怒
这日大朝会，含元殿上文武百官井然有序的站成几列。
已经到了下朝的时间了，皇帝忽而想起一件事来，“陈爱卿，南查政绩的人可有了名单？”
陈瑚站在第三列，听了皇帝问话忙持笏上前回话，“王大人、李大人历来随着南查，做事妥帖稳当。微臣才薄有幸得了陛下赏识得了这个差事，若是能有两个有经验的指导也是好的。”
王大人、李大人二人也是皇帝信赖的人，不然也不会连着几年南查。他提出这个建议也是有相互监督的意思。
可皇帝却摇了摇头，笑着侃道：“王爱卿和李爱卿自然是好的，但你既然得了这个差事，也是朕想让你磨炼一番，讨巧不得。”
说着话间他睿智的眸子快速的打量了一圈下面的群臣，伸手指了指，“徐爱卿和张爱卿也是稳当的，便由着他俩换了王、李二人吧。”
徐、张二人出列谢恩，得了好差事面上却无得意张扬神色确实是妥帖稳当的人。
陈瑚又拜了拜道：“微臣有个提议。”
皇帝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说。
“南查一路上历经多个州县，其中经济耕作、风土人情各异。陛下日夜劳作出不得长安，实为一件憾事。不若陛下差一双眼睛记下种种，回来与陛下详述，如陛下亲临。”
皇帝有些意动，这确实是个好主意。算起来他得有十多年没有出过长安城了。曾经也想过出巡，但出于种种原因到底没有实现。
他刚想点人转念一想又止住了，开口问，“爱卿可有人选？”
陈瑚直言，“苏太师长子苏钰然当年高中探花，文采斐然。想来见了我朝繁荣昌盛之象锦上添花写出佳作。”
经他一提皇帝也想起了苏钰然这个人。他对苏钰然印象不错。年岁轻轻的探花郎文采照着当年的苏太师有过之而无不及。
只是文章写得绚丽却有些华而不实。不过这也正常，出生在高门大院享受着锦衣玉食难免有些不知民间疾苦。
这次考察政绩若是能深入民间瞧瞧百态倒也好。只是他是太师之子，若是备受重用，落在东宫一派眼中会不会猜度圣意有了不该有的心思？
皇帝有些纠结，沉吟些许没给个准话。
“父皇，儿臣认为陈大人所言有理。”开口的人身着亲王朝服，锦袍绣四团五爪金龙，腰束玉带，衬得人身姿越发挺拔，端的是龙章凤姿、贵气十足。
“哦？五郎倒是说说为甚？你若是说出个因由来，朕便允了。”皇帝顿时来了兴趣，笑眯眯的眸子有些意外。哪次问朝事这小子不是不吭声便是装糊涂，怎么这次这般积极？
元珩面不改色，与皇帝如出一辙的凤眸半垂，回道：“苏钰然刚及冠便中了探花。父皇惜才不会看错。”
梦中父皇因着苏太师一党的缘故对苏钰然很是矛盾。后来直到他封了太子，父皇才下旨将人调出了翰林院外放到外。修堤筑坝、修桥铺路、造福一方百姓。除去种种恩怨，他倒也算个有才有德的。
皇帝哼笑了一声，白了他一眼，“你倒是会迎合朕。”
皇帝骂归骂，也不过是恨铁不成钢罢了。这种场合自然不会为了区区小事下了他的面子。
“那就依宣王所言，着苏钰然随行撰写见闻录。但切记要真实，不可为了奉承朕刻意写得花团锦簇。”皇帝恢复了帝王姿态，威严吩咐。
陈瑚忙应下。
退朝后，元珩刚行至殿外便被人拦了下来。苏太师俯身行礼，元珩移了移身子受了半礼。
苏太师笑着抚了抚胡子，“大殿上多谢王爷为犬子出言。若以后王爷有用到老朽的地方一定尽力相助。”
元珩推辞，“先生不必客气。”
苏太师知道宣王也算光明磊落之人，并不会因着太子关系有所图谋也放下了心。
“来日让犬子登门致谢，今日便不打扰王爷了。”
元珩颔首点了点头，就要迈步离去。只是刚抬腿便又想起了那日寻府的事，心下一动鬼使神差的又回头了。
他瞧了苏太师一眼，问道：“学生听闻苏郎君要和我表妹仪亲？”
苏太师一愣，然后应了一声，“确有此意。”
“福乐是姑母最疼爱的女儿，虽性子顽劣了些，但也还算知礼。”
\"福乐郡主天真纯善，是犬子有福气。\"他面上笑眯眯的，可见是极满意这门亲事。
元珩狭长凤眸微挑，似笑非笑的望着苏太师。凤眸隐隐带了些压迫，\"苏郎君心中也是这般认为？\"
苏太师心中有些担忧，难不成宣王知道些什么？他心中猜疑但仍是连连保证，\"自然。犬子甚是满意。\"
\"那就当本王幻听了。打扰先生了，本王先回了。\"他说完拱手一拜转身便走了。
俊美的面色已经有些沉，且带了不虞和恼怒。直到上了马车，那攥了一路的拳头一拳锤到了案桌上，面色比之前更加的暗了。
他打着冠冕堂皇的借口，其实真实想法龌龊下作。尤其是刚刚他竟还像长舌妇人一般在人后嚼舌根。那女人竟是这般影响\"他\"。
元珩眉头紧拧，着实想不通那女子究竟有什么魔力。难道是那张面皮？他承认的确是个美人，但他在宫中长大，身边嫣有面容寡淡的？
元珩揉着太阳穴，只觉头疼得厉害。说起来自他梦到自己早逝之后便请了太医来，但无一例外都说他身体康健，没有丝毫生病征兆。
可他却着实头疼的很，尤其是烦闷之时。前世他活的蠢笨简单，烦心事少头疼的次数也少，只以为是偶然没有过多的追究。但现在想来却着实有些不对劲。
\"调转方向，去醉仙楼。\"他朝外吩咐了一句。
多日了，那边也该有些线索了。他想着阖上了眸子，尝试着平复心情，头疼倒是跟着好了许多……
夜色已深，然东市却仍热闹绚烂。街上商贩叫卖，金吾卫定点巡查，行人来来往往。真真是一派繁华之景。
元珩饮了不少的酒，从醉仙楼出来时脚步隐隐有些虚晃。太医诊不出什么病症便给他配了些压制镇定的药，服下后的确缓解了不少。
他甚少醉酒，但不知是存着心事还酒太烈，竟是难得喝的有了醉意。
一张俊脸微微泛红，凤眸半眯着隐约带了模糊水雾。嘴角微微上扬好似想到了什么开心事。他是蜜罐里长大的，从小就爽朗爱笑。后来上了战场见多了生死存亡倒是性子变了几分。但现下喝醉了酒将烦心事一忘，依稀可见当年无忧无愁快乐的少年郎。
马车行驶平稳，回到王府之时差点睡了过去。
他不用郑春扶，步伐缓慢的行走着。刚进院门便被几个婢女截住了去路。
郑春刚想赶人，话还未出口便见元珩瞧着旁边的二等婢女，有些迟疑的道：“桑柔？你家主子找本王？”
那婢女是侧妃院子里的二等婢女，平日里别说是和王爷说话，便是见都没见几次。现在宣王撇了大丫鬟轻尘瞧着她，一时间脸蛋泛红，羞答答点了点头。
虽然她不叫桑柔，但王爷日理万机自然记不住丫鬟的名字啊。元珩凤眸露出一丝喜色，眉目清艳至极。
一旁几个小丫鬟有了前面一遭也忘了宣王脾气，羞怯的眸子装作无意的撩拨，若不是顶头上司大丫鬟在，可能恨不得眸子黏在他身上。
轻尘对着那个二等婢女使了个眼色，奈何那丫头正做着被宣王纳进房的美梦，哪里有空闲搭理她。
轻尘气的跺了跺脚，有些拿不准宣王何意。生怕真被这贱蹄子得逞，事办砸了回去定挨主子几板子。想到这她大着胆子上前，\"王爷，主子备好了饭菜等您。\"
元珩点了点头，面上若无其事脚下却急着迈步子往前走。
郑春反省过来忙上前扯住了人，\"王爷，沁雅轩在那边。\"他指了指相反的方向。
\"不是沁雅轩。\"元珩想了想，果断的拒绝。明明是藏珠楼，怎么是沁雅轩？
既然和人家婢女搭话了，那就是青玉院没跑了。郑春只当他喝的多了不认路，扶着他往沁雅轩走。
元珩皱着眉，头晕晕的，一边回想通往藏珠楼的路，一边迷迷糊糊被扶着往前走。
元珩被扶着慢悠悠走到沁雅轩的时候，寻蓉已经在丫鬟的通知下来到门外迎接了。
寻蓉一双眸子含情脉脉的望着人，心中泛起阵阵涟漪，手不觉将帕子捻紧了。
往日见宣王一面不是匆匆的，就是周身一幅生人勿进姿态。他不发怒但却是让人胆怯的很。
现下喝醉了酒退了些许冷意让人越发的想靠近了。
她是三品官员的嫡女，便是做个王爷的正妃身份都足够了。
但宣王受宠，陛下将国公府嫡女赐给宣王做正妃，又同时指了从三品文官太常寺秘书监的嫡女也就是她，和三品武官云麾将军嫡女李白霜为侧妃。
刚接到圣旨之时她委屈的不行，但进了王府见了宣王再多的委屈都化作了柔情。
只可惜神女有意襄王无情，一腔柔情付诸东流。
寻蓉心中一紧，暗暗下决心今晚一定要成事。她得不到宣王疼爱，得到尊荣也好！
元珩站定，眸子落在她面容上，剑眉慢慢的便皱了起来。
郑春那小子定是收了好处才敢将他带到这里！元珩回头瞪了郑春一眼，转身就想走。
还没迈步却听里面传来一阵熟悉的琴声。柔柔婉婉、凄凄惨惨，闺中人抱怨情郎不归泣涕涟涟。
元珩脑海中浮现出一人泪眼盈盈的模样，眼波流转、水光潋滟，让人又疼又怜。
他又转过了身，忽视了一众丫鬟小厮自顾地随着琴声走进了院子。
寻蓉眸中一沉，后又无奈的叹了口气。不论怎样反正宣王是进了院了，她只希望那女子能勾住他的脚步。
但纵使想得通，她心中也不免泛起一丝酸涩，呆愣愣的揉搓着手中的帕子。
直到轻尘提醒她才回神。那女子身份低，且身契捏在她手中。等她生了孩子就去母留子，荣华富贵都是她的。这般想着寻蓉面上也露出了一抹笑，然后也紧跟着进府了。
这边元珩随意琴声走到了右厢房。古人云近乡情怯，怕是用在现下也是合适的。在远处的时候控不住脚步，到了跟前反而有些踌躇了。
元珩在外心不在焉的听了半段琴声，直到停了才进了门。只见一女子背着房门而坐。一身鹅黄襦裙，乌发盘成云鬓，簪一支开的正艳的海棠花，黑发娇花极相称。
元珩脑海中不由得又浮现出美人身影，和眼前背影一对比确实有些不同。
他眉毛微蹙，闭了眸子又睁开醒神，就是没往前走一步。
那女子心急，摸不透他的想法又怕人走了。顾不得等人主动，起身回眸朝着人一笑。
一双眼眸瞬间又惊又喜。这样好的样貌且身份又高，谁能不欢喜？那女子心中暗暗窃喜，下决心要使出浑身解数来讨得欢喜。
然还未等她未靠近身旁，便见那男子忙不迭的往后退了一大步。俊朗的面容上毫不掩饰怒火，好看的凤眸又冷又寒仿佛能刺进人心中。
月梨有些害怕，但到底见过不少男子，自认有些本事。她想着心中定了定，娇媚可人的面容上露出一抹勾人的笑，柔柔的开口，\"奴家不知您来，有些冒犯了。\"
她说着一双手还不老实的想扯住男人的衣袍。但不及她动作，男人便凤眸露出一丝厌恶，冷冰冰带着威胁道:\"你敢碰我一下试试！\"
月梨动作一僵，眸子觑了一眼他的神色，吓得直接跪下求饶了，声音隐约带了分哭腔，\"奴家不知犯了什么错，求您原谅。\"
此时元珩的酒意醒了大半，眸子冷冷的打量着脚旁跪着的女子，面上沉得让人害怕。
鹅黄裙，乌云鬓，簪海棠，竟是将他画的那副画模仿了个遍。
好，好，一个两个都算准了他的喜恶，都想将他玩弄股掌间。连带着对自己不争气的懊恼和对那女人的埋怨，一下子恼羞成怒全算在了这女子头上了。
\"郑春，滚进来。\"他朝外面喊了一声。
紧接着郑春便带着讪讪的笑意进来了。往日里伶牙俐齿的嘴，现在严严实实闭着，就怕多说一句惹了王爷不快连他一起处置了。
\"这女子何时进府？来历可曾调查过？\"
\"这……这是寻府送来的，说是侧妃远方表妹。\"郑春一愣，然后只能照着她们给的回复说。
他心中颇为懊恼，怪自己一时偷懒加上受了些好处竟连查都没查上一番。瞧着王爷神色，难不成这女子是个刺客？！郑春又惊又怕，若真是刺客，他也别活了。
\"这女子品行不端。查清底细，发还寻府。寻侧妃身体不适，安心在院中养病。\"元珩冷冷的吩咐着。说完他便拂袖而去了。只留下如释重负的郑春和哭哭啼啼的寻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