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相见
莺儿换了一身浅杏色素雅衣裙。前些日子太医来过,现下面颊红疹慢慢消退,只留下额角一块红痕。她挑了些额发下来挡住,遮住了红印也遮住了秾艳的眉眼。
粉光细腻的巴掌脸越发的显得小,清亮杏眼向上微挑,纯澈天真中带着说不出的媚意。
倒是比之前显得年岁更小了。
便是历来瞧不上张姨娘的抱鲤也不得不承认,小娘子这份美貌还真的像了她。
“小娘子,不再涂些胭脂吗?”
莺儿瞧了一眼镜中人不浓不淡正正好,摇了摇头,“不涂了。”
若是显得气色太好,那她不去寿宴落在有心人眼中就是刻意逃避。若是气色太差,说不准老夫人的人会觉得她故意装病露面让客人笑话。
现在院中人少,莺儿出去也没人在意询问,最好不过了。
寻迹是个爱好风雅的,府中种了不少竹子。
这竹林小亭修的偏些,在府的西北角,为的便是远离院中喧嚣。
府中二郎君正准备科举,所以便住在这里读书。
莺儿到的时候寻二郎和苏钰然正下着棋。公子如玉,一袭青衫,即使坐着仍身姿挺拔,和林中竹子相得益彰。
他面朝大门,眸子瞧见门口的浅色身影,本还漫不经心态度一下子认真起来了。
手中犹豫的黑棋一下放在局的核心部位,似是不愿再拖下去。
对面的男子口中啧了一声,不服气的将白子放到了一旁。实际上已经走上了下坡路。
果然黑棋又落一子步步紧逼不让,不过一会儿白子便落下阵来。
“苏兄果然棋艺甚高。我怕是再学个几年也赶不上苏兄的一星半点。”寻二郎毫不吝啬的夸赞。他平日自认棋艺不俗,但今日输给苏钰然却丝毫不觉羞耻反而颇为自豪可以和‘棋君子’一战。
苏钰然温润一笑谦虚道:“不过徒长二郎几岁。二郎棋艺不俗,来日定能更为精湛。”
他说着起身朝着莺儿颔首笑了笑,“七妹妹来了。”
寻霖起身回头见莺儿就在身后也跟着笑道:“七妹妹何时来的?怎的走路没个声响,怠慢了妹妹如何是好?”
莺儿俯身朝着两人行礼,“刚来。见二哥哥和苏郎君下棋怕打扰了,还望二哥哥勿怪。”
“七妹妹总是这般拘礼。二哥哥这里何须客气。”
三人又客套了一番。寻二郎身为‘中间人’自然是有眼色的。
只见他掂了掂石桌上的茶壶,笑着说,“茶没了。正巧我前两日刚得了些顶级庐山云雾。若由着粗鄙下人泡出定是沾了俗,今日苏兄在我便亲自泡上一壶,大家品一品。”
“有劳二郎了。”苏钰然起身笑着拱了拱手。
寻二郎忙摆手道他客套,然后拎起茶壶便走了。院中人也自觉地往一旁退了退尽量的离着石桌远离些。
可能是重生后第一次见到梦境相近的人,莺儿一进门瞧着熟悉的脸便脚有些发软。现在只剩两人相处,莺儿有些不安的低垂着眸子。
“妹妹的伤可还好?靠近些让我瞧瞧。”苏钰然温润的面上露出些紧张,伸手便想扯莺儿的袖子。
一声‘妹妹’唤的莺儿有些微怔,又见他的动作忙微微往一旁躲了躲。
苏钰然手在桌上僵了会儿,然后又收回了。
只听对面人道:“莺儿多谢苏郎君惦念。伤势无碍已经在慢慢恢复了。”
苏钰然面上的笑意微顿,眸子有些涣散悲伤的望着她,却又好像不是她,“妹妹何时和我这般客气了?竟是连哥哥都不愿唤了。”
莺儿眉头微蹙,垂着的眸子定定的望着他。只见那墨色的眸子盛了些伤感。
拜张姨娘所‘培养’,莺儿自小便比普通官家小姐通情爱。但此时在那眸中她却读不出丝毫的男女情意。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苏钰然唤她便从‘莺儿妹妹’变成了‘妹妹’。时间太远了,莺儿不记得了。
“这般看着哥哥作甚?可是我脸上有什么不妥?”苏钰然摸了摸脸带着笑意望着她。
莺儿回神,清亮的眸子眨了眨,开口问,“苏哥哥,今日唤我来可是有什么事吩咐?”
以往他给她送东西不会刻意要见她,就像前世一般悄悄让抱鲤带回了药并未声张。
苏钰然听了便想起了今日的真实目的。他昨晚做了个梦,光怪陆离的很。但梦的结尾却是铺天盖地的火海,而她痛苦的躺在火海中,眼眸中的绝望冲破了梦境时时刻刻提醒着他。
不知道为什么苏钰然总觉得那不仅是个梦,似是梦中人通过梦境像他求救。
苏钰然嘴角微动刚想说话,但目光触及那张柔弱又虚弱白皙的小脸,话又咽了回去。
算了,无论是真的还是假的他总不会让她像梦中那般绝望便是了。她自来便是怯懦柔弱的,现在说了不但解决不了问题,还白白让她担忧。
苏钰然勾了勾唇,换了句话,"妹妹是不是不想嫁进江家?不想嫁便不嫁了。"
寻家纵使待她再不是,也没的狠心至厮要将人活活烧死。那只能是在江家出事了。苏钰然垂着的手一紧,那江家竟敢,竟敢!
莺儿募的眸子一惊,有些不可思议的望着他,"苏哥哥不是说江家公子不错吗?怎么突然瞧不上江家了?"
很久之前江姨娘将她推给江家。刚知道消息的时候她曾去寻过他,但她清楚记得他带着温润的笑意和她说江家公子品行端庄和她倒也相配。
她那时不懂,为什么平日里待她如珠如宝的苏哥哥知道她和旁的男人定亲会毫无反应?她不知道自己怎么回去的,反正从那之后就彻底绝了年少时的少女怀春。
莺儿不知他现在为什么又反悔了,她带着些好奇心呐呐的问,"苏哥哥不是说江家公子品行端正,是个值得托付终身的吗?怎么现在又说随我心意了?"
"没有为什么。妹妹不喜欢就可以不嫁。"
"我不嫁给他,嫁给你吗?"莺儿嘴角微勾,心中有些叛逆恼怒。凭什么她要乖巧的听所有人的吩咐或者自以为是的劝说?他们可曾问过她的意见?
苏钰然眸子闪躲了一下,从她俏脸上移开,笑容毫无变化,"他配不上妹妹,除了他还有别的好郎君。"
莺儿忍不住了心中的怒意,嗤笑了一声。"总之不是你便是了。苏哥哥是太师之子,又年少有为,以后定是娇妻美妾,任君挑选。"
前世她进了宣王府之后不久太师府的苏郎君便娶了妻,不过三月夫人便有了身孕。
莺儿知道他在乎自己,至于这份感情有多深她不知。但凭着这份纠缠,便是以后寻府没了她也逃不过被圈着的下场。
她前世只想安安稳稳的过日子,重活一生难得激起了三分血性却是不想再做那禁笼中的雀儿了。
苏钰然没有反驳,也是安抚也是保证的道,"哥哥总不会害你的。"
莺儿想说话,但却被一阵脚步声打断了。
她回头只见一身紫衣蟒袍,发束玉冠的男子正望着这边,举手投足间的贵气让人忽视了容貌。那一双凤眸漫不经心的瞧着人便压的人不敢直视。这人是宣王!
莺儿彻底惊了,腿软的很,死死的垂着脑袋装作不认识行礼降低存在感。若她提前知道今日有这么多变数,便是天王老子来喊她,她都不能出门的!
难道是她前世被禁足了所以才‘无缘’面见二人?
“微臣见过王爷。”苏钰然走了过来站到莺儿前面拱手行礼。他身量不低将莺儿挡的严严实实,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
宣王眸子漫不经心的打量着院子似是忘记了说平身。又过了会儿莺儿腿酸的难受额头都沁出了汗水。她记得前世宣王虽脾气不怎么好,但也不至于刁难人就是了。今日怎的脾气这般大?
“草民见过王爷。王爷至未曾远迎还望王爷恕罪。”寻二将手上的茶水放到桌上,恭敬地行礼。
“平身吧。本王听闻寻府这一片竹林如世外桃源,大隐于市井,所以来瞧瞧。”他淡淡的道着,走到石桌旁坐了下来。
寻二忙上前倒了杯茶水,带着笑意回话,“王爷谬赞了,一片竹林哪里比得上王府亭台楼阁、雕栏玉砌分毫。”
宣王端起杯盏,骨节分明的手拨弄着碗盖,薄唇勾出个好看的弧度,“寻二郎是说本王粗鄙不通风雅?也是,本王是行伍之人,自然不若文人才子一般。”
寻二自然想不通他不过是客套逢迎的话竟是被宣王误解了。瞬间面上的笑意顿散,躬身行礼赔罪,“王爷恕罪,草民并非是那个意思……”
“那是本王心思多疑善猜忌?”宣王反问,他面上带着笑意连声音都未有丝毫的怒色,但就是让人害怕。
寻二一时僵持住不敢再说,旁边苏钰然刚想解围,便见郑春进了来。
他先是对宣王行礼,然后笑着对苏钰然和寻二道:“寻郎君,苏郎君。刚刚奴才从前院来,寻大人在传郎君过去吃酒。还有奴才见太师旁边的小厮来寻苏郎君了。奴才想莫不是有事所以才将人带了来。”
他说着指了指身后的一小厮,果真是太师的人。苏钰然皱了皱眉,然后朝着宣王拱了拱手,“微臣家中有事,现行一步,改日再登门拜访王爷。”
得了宣王许可,他带着人便想走,临走前还瞧了莺儿一眼。只是莺儿垂着脑袋却是没看到。
苏钰然走后,寻二也要走。他本就被宣王刁难,现在有了借口恨不得飞出去。
“二郎去便是。本王在你院子赏赏景。”
寻二郎忙不迭的出门去,出了院才想起一旁橡根柱子一般的莺儿。一时抓耳挠腮,但想起宣王那张脸也消了再进去的打算,抬腿便去了前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