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疑惑
御书房内。
朱祁钰转身，凝神细望眼前五十九岁的于谦。
这个在历史上还有几天，就惨遭冤杀的大明第一直臣，终于在自己力挽狂澜下，活了下来。
那么，他会续写大明王朝的光辉吗？
目光所及。
于谦也在凝望着他。
两人就这般平静地对视着，一瞬间，于谦似乎读懂了天子心底的少许想法。
今日在金銮大殿上，陛下当庭杖毙了三位三品大臣，重伤了二十几位五品、四品官吏……
若不是这些官吏贪腐把柄，被当庭宣布！
朱祁钰此举，定会将整个朝野搅得天翻地覆。
事到如今，于谦心里也明白，此事也怨不得天子心狠手辣。
这些个官吏大多都犯下了一些贪腐行径，其中被杖毙的三位三品朝臣，更是足足贪腐了上万两银子。
于谦自身对贪官污吏深通恶绝。
他们千不该万不该，不应该在第一时间就跳出来，公然反对陛下增收北平商税一事。
对于目前的明廷来说，最缺的就是钱银，增收重额商税会在短期内大大充盈国库，这也是陛下一直重视的一个国策。
“王朝兴衰起伏都是正常的，强盛一时的大汉王朝不也才延续了四百多年的光辉青史吗！
但是现在的大明，才不足一百年。朝廷就腐败四起，这也是朕为何将审计司的重任，交托于卿的主要原因。
如果不能在体制内杜绝这种贪腐之风，即便朕今日在殿上杖毙了几名贪官，依然会有更多的蛀虫秉烛夜行”
于谦别过朱祁钰的直视，轻叹一口气，缓缓说道：
“陛下今日这般武断，日后难免落人口舌，遭文人所诟病啊”
朱祁钰面色平静，凝望着高堂上，那抽象‘高祖画像’，怔怔出神。
“无妨，朕今日便是要在朝堂上树立起威信。
倘若第一次增收商税便被阻止，那想要增收到富庶一方的南直隶商税，满朝文官岂不是要将朕给架空咯？”
“江南一带各州府常年拖欠户部税收，已达数百万两之巨，这是个极其恐怖的数字，若是再任由如此发展下去，将会把大明王朝拖下水的”
于谦愣然，随即回道：
“陛下，但也有部分州县，属实是因为天灾等故，这才不得不延期交付税银的啊”
“这也是朕命你统筹审计司的原因，审计司的职责不光要审计户部，每一笔下拨到各布政司的款曲。
还要审计地方上交的税收，倘若是该地区常年拖欠税收，就要停止户部对其所有款项的下拨。
遇到那种积年都不曾上缴过赋税的地方，还要派都查御史亲自下去核实，务必要求当地补齐往年款曲。
倘若真遇到那种不开眼，且冥顽不灵的家伙，朕不介意派遣出特种作战部队……”
“特种作战部队？”
听名字，似乎是一支较为特殊的军队？
于谦一脸讶然，直直望向陛下的背影。
他一时间，没能明白陛下这新颖词汇后，到底代表着怎样的一支军队。
不过，用军队来执行税收。
一个弄不好，就很有可能激起哗变，此事他是万万不能同意陛下的。
“陛下，此事就交由审计司稽查吧，老臣会尽全力追查户部亏空一事的”
“嗯，先停了拖欠税款的各布政司所有支项，等他们自己乖乖来京都向朕解释原委”
朱祁钰自心底认为，于谦不一定能解决如此棘手的问题，所以这户部亏空一事，自己有必要辅助他一番。
“老臣明白了”于谦默默点头。
朱祁钰遥望着殿外的天色，逐渐黯淡下来，发现此刻已是日入时分，新的一天即将落幕。
“于卿若是没事，便陪同朕一起用晚膳吧”
于谦迟疑了片刻，还是轻喃答道：
“陛下……老……老臣遵旨”
乾清宫，戌时初。
灯火长明的殿内，大型圆桌上摆满了十几道热气腾腾的宫廷御宴。
于谦在朱祁钰先落于主座后，这才小心翼翼地端坐在领侧。
望着一桌子的美味佳肴，朱祁钰胃口大开。
他顾不得招呼于谦，自顾自地朵颐起来。
“陛下，一会用过晚膳，当真要亲身入那昭狱吗”
“非去不可”
朱祁钰一边优雅地品尝着宫廷美食，一边惬意地回应于谦。
至于为什么带着这个老干部，自有他的用意。
“要想解决张家的事，朕必须亲自去，会见这两兄弟一面”
闻言，于谦握住的银筷微颤，他看向朱祁钰的双目间一股异芒凸起，如静谧的江河般，缓缓流淌。
张玉，靖难明将，早年助成祖夺得江山。
其子张辅历任四朝，功勋卓著，被封为英国公。
巅峰时期的张家，有着一门四提督之美誉，是大明中最显赫的世家之一。
但是，这一切！
都随着张輗张軏随石亨叛乱那一刻，便烟消云散了。
不知陛下将要如何处置‘张家’
于谦放下银筷，开始认真地端详起当今天子来。
看着他，注视着他用膳时，文雅如风，时而轻握匙，细细品汤的模样……
这熟悉的一幕，似乎又回到了二十年多年前……
似乎！
似乎又回到陪同他，第一次吃饭的旧景里。
那个当年，总喜欢一边吃着东西，一边追问着自己各式问题的小男孩……
良久。
于谦轻轻发问：
“陛下，这张家您该如何处置呢？”
“张家还没想好，但是徐有贞、王骥、杨善三人，属实都是人才，朕正在犹豫要不要赦免其罪？”
尽管知道几人犯下的都是谋逆重罪，但朱祁钰心中仍是想着不计前嫌，委以重任。
他有信心，也有能力压得住这几人。
况且几人犯下如此弥天大罪，若得此特赦，必定更加忠于皇权。
想法是这么想，但他不知道于谦心底，是否支持自己。
于谦听闻朱祁钰如此言论，眼眸深处再次闪过一抹深深的诧异。
如果说陛下赦免王骥、杨善二人，那还情有可原。
毕竟两人作为太上皇旧臣，忠于朱祁镇似在情理之中，当中，王骥早年平阿台汗，三征麓川，为大明立下累累军功。
他心中早就猜想，陛下会念于过往功勋，赦免王骥死罪。
但是这徐有贞？？？
不是一直都不受陛下待见吗，陛下又为何将他加入特赦名单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