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实非帝王心胸宽广 实乃利国之策
朱祁钰没有丝毫掩饰内心的担忧。
在座的几位巨头,都是青史上声誉颇为不错的官员,是他的肱骨重臣。
于谦和几位重臣标示图
这太上皇和孙氏一事,属实令自己头疼不已。
杀也不是,不杀也不是!
发配回凤阳老家的途中,派人截杀?这么老套的剧情,他不是没有想过,但这只能想想,倘若真做了。
结果,自己不一定能承受得起。
弑君、弑亲,这是要被钉上耻辱柱,遗臭万年的。
最为重要的一个问题,那就是自己一旦处死了朱祁镇母子。
一众藩王那边,难以交差,甚至会彻底决裂!
那还如何获得藩王们的钱银支撑呢?
不可!
万万不可!
至少现在不能杀。
没有钱银,如何变革,重振山河!
工部一分为三(路通司、火械司、原工部),其中每一个部门的革新,需要的钱银何止千万呐???
且不说工部,就拿南京那远洋舰队来说,也需要巨量的人力物力……
这两人不能杀,影响太过深远了。
他赌不起。
如今的他,已不是那个年少冲动、易怒的少年了。
成年的眼里,只有利弊,没有对错。
但是也不能放走,必须留在紫禁城,留在自己眼皮底子下。
只要全国的军政大权还在自己手上,孙氏和哥哥的威胁就没有想象中那么大。
张纲目视着陛下脸上,那解不开的愁容,轻轻开口道:
“陛下若是对此不甚放心,那按照律法,孙氏和朱祁镇当斩!”
张纲话罢,于谦和朱祁钰几乎同时直直看向他,失声道:
“万万不可!”
石璞与薛瑄互视一眼,两人心中,都被张纲那铁面无私的话语给深深震动了一番。
那可是太上皇啊,曾经的大明天子。
孙氏更是宣德皇帝朱瞻基皇后,她可是主宰朝野上下近二十年的存在。
岂能说斩便斩的。
这其中有太多的因果关系。
孙氏背后的氏族错综复杂,一个弄不好,他张纲就有可能反被官员弹劾。
张纲眼见众人都反对自己的提议,随即便陷入到沉默中,不再言语。
于谦凝望向朱祁钰,低声开口:
“陛下,此事事关重大,不到最后,万不能走这一步险棋啊”
面对于谦的劝诫,朱祁钰没有开口说话,他顿思片刻,这才轻启薄唇:
“虽然两人犯有弥天大罪,按照律法当斩之,但朕于心不忍。发配回凤阳,又恐心下食难安……”
闻听朱祁钰此言,四位巨头陷入沉默当中。
诚然,他们是大明最高的司法机构,但同样没有权利可以处决帝王的直系血脉。
孙氏与朱祁镇,两人说到底还是他们老朱家的人!
不管怎么斗,到了最后,这个决定,都是由他朱祁钰亲自来决定。
“三位爱卿可按照正常的流程提审两人,将一切罪证裁装入册……
朕的意思,还是按照大明律法来办,暂且将两人废为庶人,朕再以兄弟之名,将其安置在南宫,妥当否?”
朱祁钰凝视着四人,小心询问道。
闻言,于谦面色一松,当即回道:
“按照大明律法,密谋造反应当斩立决,但陛下念及骨肉亲情,遂而将其废为庶人,可见陛下仍是心怀仁厚”
“陛下圣德载恩”
一旁的石璞三人,见到于谦赞同此提议,自然是跟着附和。
清官难断家务事,这原本便是天家的家事,怎么审怎么判,最后都会回到陛下手中。
“如此,那众卿走完正常提审流程后,便以此为最终宣判结果吧”
朱祁钰在心中默默沉思,他总觉得杀了两人会给自己带来无穷无尽的麻烦不说,还极容易被一众藩王们抓住把柄。
本来,他利用太子储君作为诱饵,试图从这些富得流油的皇亲国戚身上剐出一层油水来,倘若再生出一个残害同族血脉的把柄出来。
那靖难之役的历史极有可能重演。
虽然如今的藩王们早就没了兵权,但是皇族子弟如此之多,加上这么多年来兼并土地所积累的巨额财富。
惹火了,人家完全可以私下里募兵啊。
一众藩王属地国,离北京城山高皇帝远的。
要想解决这群藩王带来的隐藏危机,第一点肯定是要先榨干他们的身家……
至于这妖后和大明战神,留着日后慢慢狎耍……
“老臣明白该如何做了,只是陛下,这石亨一众逆党又该作何处置呢”
“是按照大明铁律执行,还是……”
朱祁钰闻听张纲此言,眉宇闪过一丝异芒。
“这石亨有将才,暂且不杀,若是北境战事失利,还可重新启用,将功抵罪……”
于谦闻言有些微楞,他径直看向主座上的天子,原以为陛下不杀太上皇就已经是万幸了。
万万没想到,陛下心思如此缜密!!!
“可先将曹吉祥和陈汝言两人定为此次谋逆主谋,另外徐有贞、杨善、王骥、张軏等一众旧臣。
朕要抽个时间,亲自去提审一番,才能下结论”
薛瑄闻听天子圣言,脸上露出少许诧异之色,但并未多问。
“老臣领旨”
其实在场四人均知道,在此次夺门之变中,有几位重量级人物,他们乃是大明四朝元老。
其背后的家族势力极其庞大,无一不是屹立在大明几十年的超级世家大族,就连当今的天子也要忌惮三分。
若不是因谋反揭露,只怕陛下也难以撼动其家族分毫。
朱祁钰,随后与三司最高负责人交代了一些细末。
今日。
三位大明最高司法机构的巨头,来找朱祁钰的最主要目的,就是想了解陛下对太上皇的处置安排等,在得到确切答案后,三人便陆续行礼退去。
温暖如春的御书房,静谧异常。
香案上的浓茶均已失温,朱祁钰似笑非笑地看向正襟危坐的于谦。
“廷益,你可还有要事奏禀”
于谦闻言,短时衡思几息,缓缓说道:
“陛下,老臣并无特殊要事奏禀”
“只是陛下今日在朝会上,将朝廷官员杖毙在殿上那一幕,太过血腥苛政”
“朕此举,乃是惩治贪墨官吏,并非不分青红皂白,于卿何须大惊小怪呢”
“大明有律法,陛下今日行为有些过了”于谦的声音抬高许多。
“朕知道大明有律法,但大明更有家规!
当庭杖责。
便是朕对百官施予的家规!都察院查不出来的,锦衣卫查出来了,朕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杖毙几个贪官有何不可?”
凝望着那道站起身来的郎朗天资,于谦顿时沉默了,呆呆地看着他。
是啊!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大明朝的一切都是眼前这位天子的。
归根到底,还是这群官吏自甘堕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