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商税之阻
“税务司！”
叩俯在地的肖铉、与翻阅手中秘疏的江渊，两人对视一眼，均将目光投向于谦。
感受来自两位同僚的复杂神色，于谦并未理会，而是径直地看向陛下的方位。
此刻的朱祁钰背对三人，他双手倒负，正慢悠悠地踱步在御书房内。
他似在极力平复方才的愠怒，亦或者再思虑更为头疼的政务。
见于谦并没有任何动作，江渊忍不住开口道：
“陛下，这增设商税一事可否暂缓，毕竟其中牵扯官员太过宽广”
朱祁钰闻言，身子一顿，随即缓缓转过身来，冷冷地看向江渊。
“江爱卿也反对增设商税乎？”
江渊立即恭声回道：“微臣不敢”
朱祁钰继续面无表情地盯着江渊，沉沉说道：
“既然江爱卿对朕的新政颇有疑虑，那北援第二波军饷就交由江爱卿来统筹吧”
话罢！朱祁钰清冽的眸光再次扫向江渊。
他倒要看看，这老货到底敢不敢违背自己的意志。
江渊闻言，身子哆嗦间，整个人直接从椅子滚落在地，惶恐地回应道：
“陛下息怒，老臣对陛下的决策绝无异议……”
“若是换了平时，朕当不会如此迫切的成立税务司，但今日大殿上的情形，尔等也亲眼看到了。
几万蒙古铁骑，盘踞河套地区数年之久，对中原地区虎视眈眈，一直伺机南下劫掠大明子民。
外有强敌，内有湖广等地数万苗民聚众起义。
难道尔等，想眼睁睁地看着大明陷入无止尽的战火之中吗？
到了这个时候，你等居然还妄想继续维护自身那点蝇利，置家国于不顾。
你们别忘了，这北平城的商税可都是我大明的国产，不是尔等的私人之物。”
“臣等不敢！”肖铉和江渊齐齐出声，为自己辩解道。
朱祁钰一口气说完后，便怒气冲冲地坐回到龙椅上，不再理会几人。
他端起温热的茶水一饮而尽，面上那冷若冰霜的表情似乎连周围的空气都冻结一般。
御书房再度迎来了短暂的寂静，寂静之中夹杂着一股可怕的气息。
那是天子的真龙之怒。
清冽的眸光肆无忌惮地扫视着三人，虽然朱祁钰表面上异常震怒，但内心却是极为平静。
他知道，想要从百官手中拿回北平商税，必须需要一个理由。
一个他们无法拒绝的正当理由。
（题外话：为什么增设商税会如此艰难，相信很多看客们心里有诸多疑问了，笔者在这里简单解释一下：
自古以来“断人财路无异于杀人父母，在景泰时期，北平的商税大致都是皇帝与百官瓜分了的，但因皇帝是派遣太监去收商税的，所以这个钱银有着诸多不稳定的因素，时则有时则无。
实际上大部分仍然被京官搜刮了去，在京官员自然不会轻易交出商税这棵摇钱树）
如今正值外敌入侵之际，若是不趁此之际尽早起草税务司，将北平所有商贾收录在册，并制定出完善合理的税收政策。
等击退了蒙古外敌后，再想从百官手中拿回商税这块肥肉，何其艰难啊。
朱祁钰深知昨日帝王积弱已久，在朝野上的新政极易遭到百官反对。
自己需要时间。
需要一个快速革新六部的时间。
孙氏今日刚刚落马，其在朝堂之上的一众依附势力，还未完全归顺于自己，万事急不得。
而眼下，革新六部的首要条件便是钱银，需要庞大的钱银来支撑新法革新。
诚然，朱祁钰是有很多点子可以快速地积攒起财富，但支撑这些点子落地的前提，仍是需要一大批钱银啊。
如今国库枯竭，皇帝的内库仅有区区几十万两余款，拨给锦衣卫之后，皇帝私人内库也即将告罄。
真穷啊。
躺坐在龙椅之上的朱祁钰，干脆不去想这么多，开始闭目养神起来，不再理会三人。
过了一盏茶的功夫。
于谦经过深思熟虑之后，他看向江渊和肖铉的目光之中，一道坚定的神采酝酿而出。
两人目睹到于谦眼瞳那坚定的神色后，心底深深地震动 一番。
倘若身为太子少保的于谦，也同意成立税务司增设商税！
那么陛下的这条新政，几乎已经无可阻挡了啊。
两人心底不禁暗暗想到：这其中，会触碰到多少朝廷大员的利益啊……
于谦开口：“陛下，老臣以为商税之事得想一个万全的法子才可，贸然征收，恐引发京都震荡啊”
朱祁钰闻言，知晓于谦话语中的担忧之意，随即淡淡说道：
“少保大人多虑了！而今国库衰竭不堪，时下正值内忧外患之际，却是最好征收商税的时机。
尔等作为朕的肱骨大臣，可与朝中百官详说其中利弊，让百官暂时将北平城内的商税，交由税务司打理。
商税一事，往大的方向说去—是为国为民，往小的说去—可缓解内廷空虚。
朕并未贪恋其中分毫钱银。
朕能做出此种牺牲，难道百官就不能吗？”
说道最后，朱祁钰还大有深意地看了江渊与肖铉两人一眼。
两人仓皇间，对视上这道清冽的眸光，只觉一道摄人心魄的光芒沁入心田般，引来阵阵彻骨寒意。
虽然表面上看来，是皇上在同百官商量的意思。
但，天子能向百官妥协吗？
于谦闻言点点头，似乎在认可朱祁钰的话语一般。
他并不知道北平城内的商税带来的钱财到底有多少，单纯的认为陛下为了这点微末钱银而与百官决裂。
这种行为可以说很冒失，似还有点因小失大。
朱祁钰转身看向于谦，将其心思猜测得八九不离十了。
于廷益啊！于廷益！
等第一季度的商税报告出来后，但愿你还能如此平静地与朕对话吧。
“关于官员俸禄问题，朕会拟旨下诏，将在京所有官员的俸禄上调数倍有余。
朕增收商税不单单是想充盈国库，明朝自建国以来，对商贾皆是存在有色目光。导致北平城内大多数商贾遭到京官层层盘削，此举对京都商业产生了极大的阻碍。
朕欲将北平商贾们都收录在册、且分类整理出来。对不同的行业进行标准化商税征收。而且，朝廷会对一些小型商贾进行一些列的扶持帮助，助他们成长，使北平城内商业得以正常发展”
此言一出，再次引得肖铉三人震惊不已。
陛下这番慷慨陈词的言语，令三人心底升起了别样的想法，但几人心底还是有着诸多疑虑。
先不说陛下这话语中有诸多新颖的词汇，单是如今国库衰竭。
陛下又哪来多余钱银给百官提俸呢？？
难道是内库！皇帝的私人小金库。
话罢，朱祁钰用那满含深意地目光，盯向跪倒在地的肖铉身上。
那眼神仿佛在诉说着：
尔等看看，作为大明天子的朕，都卑躬屈膝地来同尔等商量此事了，且所作所为无一不为了大明社稷，你等还有何颜面反对？
这番话，毫无疑问的告诉几人，这商税，皇帝是收定了。
甚至不惜提高所有官员的俸禄，可见商税已经是帝王最后的底线了。
仰视着那蕴含星辰之瑰的天子目光，肖铉神情一阵恍惚。
当今天子真的变了啊。
变得如此陌生！
以往的天子，何时会在意起北平城里那些卑贱的商贾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