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铜火锅
乾清宫，明晃晃的大殿中。
一张长方型紫檀木桌赫然摆放其中。
木桌上整整齐齐地摆放着铜锅、碗筷等一众用膳器具。
于谦和朱骧坐在木桌左侧，右侧则是端坐着王越王诚二人。
主座的方位对准上方龙塌位置，不过现在的龙塌被一道透明薄纱吊挂遮挡，根本看不清里面具体情况。
木桌上，四人面面相觑，皆有坐立不安之意。
王越只觉一阵天旋地转，先是莫名其妙被皇帝亲召入宫，紧接着整日和宦官王诚一起厮混。
现在好了，直接和锦衣卫指挥使、兵部尚书于谦两父子面对面坐在一块儿。
这可是朝廷里身居高位的两大巨头啊。
我只是一个小虾米啊，陛下，要不要这么折腾我！
他尴尬得都能挖个地缝钻进去。像坐火箭似的，这未免有点太快了吧。
一旁王诚内心也是极度震撼和忐忑，陪同天子与朝堂重臣同桌用膳，明朝怕是除了权宦‘王振’外，就只有自己一人了吧。
内心虽有忐忑，但更多的则是窃喜和满足，这足以证明自己是陛下身边最信得过的宦官。
皇帝的肯定，往往是对太监最大的褒奖。
于谦和朱骧对视一眼，皆从彼此眼眸中看到了异样。
陛下何故如此？？？
让两位太监上桌用膳？？？礼数何在？
不过二人身居朝堂多年，什么样的场面没见过，自然不会施施然的去质问陛下。
装病葛优瘫在床榻之上的朱祁钰透过薄纱，将大殿下方四人表情尽收眼下。不过并没开口说甚，只是这般静静地打量着几人，脸上绽放出一股似笑非笑的表情。
不多时，一众侍从殿外鱼贯而入，每名侍双手上皆是捧着一道白御盘。
一道道颇为罕见和异类的菜品被侍女们有序摆上餐桌。
不多时，长方形的餐桌上摆满各式各样的美食，中间的铜锅也被炭火加热，里面不断翻滚着沸腾的汤水。
侍女退去，宫廷大门重新闭合。
餐桌上，唯一不同的便是，这些秀色可餐的美味佳肴似乎都是一些生品，而更多的菜品则是显得比较另类，大多都是一些动物内脏。
这个时候的明朝，人们还不知道许多动物内脏可以烫煮火锅，因此有许多人对肚腹一类食物颇为反胃。
四人除了王诚外，其余三人皆是静静地注视着满桌美味佳肴，内心却根本提不起半点食欲。
“这些分别是：鹅肝、鸭菌、鹅肠、水牛毛肚、千层毛肚……”王诚见几人默不作声，只得站起身来，一道一道的讲解起来。
这些都是按照陛下的意思置办的，虽然陛下允许他王诚上御桌一同用膳，但他还是明白自己的本份的。自己的主要职责仍然是伺候好面前的几位主。
代替皇帝款待大臣。。。
朱指挥使和兵部尚书就算了，一旁这个七品芝麻官也轮到奴家来伺候？
若不是看在同姓王家的面子上，王诚差点直接掀桌子了。
另一边，于谦有些诧异地盯着眼前这满满一桌菜肴，以及正中心那沸腾的锅底，有些不明所以地看向大殿上方龙塌的方向。
由于薄纱隔绝了外面所有视线，两人是根本看不到里面的皇帝是何种情况，只能隐约看到一个人影迎面躺在龙塌之上。
朱骧也是默默地侧过头来，跟随老丈人一起看向皇帝的位置。
朱骧知道，在座的包括自己在内的有三人都知道皇帝此时不过是装病而已，但是均没人敢揭露出来。
开玩笑，这可是当今圣上。这般做自然有他的深意，作为臣子的自然只能配合。
可怜了唯一不知道真相的于廷益，至今还被蒙在鼓里。
朱祁钰压低了嗓子，微弱地说道：
“朕闻前元朝有此铜锅涮肉法，味美汤鲜。特在此基础之上研制了这道宫廷御宴”
“然朕久病未愈，身子骨还虚，就由司礼监王诚代朕用膳，替朕好好招待诸位”
闻言，于谦起身行至大殿中心，朝着龙床方位叩首拜道：“谢陛下天恩，我等万幸能与陛下共膳”
朱骧和王越二人见此，亦是起身跪倒在地，鸣谢天恩。。
“诸位请起”苍白无力的声音自龙塌之上，悠悠传下，似乎随时都会驾鹤西去一般。
待得四人重新入定坐好，朱祁钰这才悠悠开口道：
“廷益，朕闻你多日叩拜乾清宫，不知所为何事？”
闻言，于谦立马站起身来，双手一拱欲要说甚。
“你且坐下来，边吃边聊”柔弱无力的圣音中，却是带着几许不容置疑的命令。
此音落在于谦心中，犹如圣旨一般有效。他凝神观望了龙塌之上的薄纱片刻，这才慢慢地坐了下来。
“朕今日设宴款待几位，自是有朕的打算，卿可当做寻常晚宴般，不必拘礼”
随着龙塌之上的圣音逐渐消散，冒着热气的锅底开始沸腾起来。
王诚揭开金黄色的铜盖，一道阴阳鱼形状的锅底赫然呈现在几人面前。
顿时，一股野生菌汤的鲜香、以及一股正宗牛油熬制出的重庆红油锅底香气同时飘荡而出。
朱骧微微撇了一眼身旁的老丈人，见其也正在盯着自己，随即慢慢调整坐姿，迎面看着满桌的美味佳肴。
“于大人、朱大人。这是陛下发明出来的宫廷火锅，吃之前需要将这个由大蒜剁成沫的酱汁倒进碗碟里，然后再倒上少许的香油。如此一来，口味甚佳，在冬日里有着御寒之奇效啊”
王诚不光解释得头头是道，双手更是不含糊。三下五除二就将几人的碗碟之中倒入了适量蒜沫和香油。
皇帝跟前的大红人，可不仅仅只是能说会道。最主要的是在伺候人这块上，王诚是专业的，打小就会的本事。
“可是这鸡鸭内脏，如何能下得口啊”朱骧眼瞅着面前的玉盘，实在有点难以下咽的感觉。但是碍于天子在上，也不敢明面推脱。
皇帝叫你吃饭时看得起你，不管你饿不饿，都要扒拉两口意思意思吧，怎么还能嫌弃呢？
“朱大人稍等一会，奴家来给你亲自烫煮一块‘毛肚’，等吃过后，便知人间美味几何”
“多谢王大人美意，某家可不喜这鸡腹内脏”朱骧连连摆手，这玩意煮两下就能吃？就算煮烂了自己也吃不下啊。
于谦没有言语，他只是默默看着眼前的御宴，不知心里面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