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占有
“我没什么好说的。”
茶奈嘴唇翕动着抽噎着鼻子,一边用袖口擦泪,一边用了些力道推了阿良一把,这一推原本不要紧,却不曾想推到了阿良的逆鳞上。
他胸腔中的怒火顿时燃烧起来,势不可挡,蹭蹭蹭窜上了头顶,原本压抑的情绪也跟着一并喷涌出来。
阿良嗖得站起身,飞起一脚踢翻了架子床旁边的落地灯盏,琉璃灯罩落在地上摔得七零八碎。
他怒火中烧,胸膛剧烈的起伏着,双手插在腰上,躁动不安的踱步。
“你是不是觉得我就是一个任你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宠物,就和那只猫一样,顺你心意了,你就搂在怀里摸摸毛,不顺你心意了,你就厌恶得将它推远,最好远到天边去,眼不见为净。无关紧要更无关痛痒,因为你最在乎的只有你自己。你有在乎过我的感受吗?你都不担心我会难过吗?如果你真的在乎过我,就不会一味得将我拒之门外,自己一个人关起门来胡思乱想。”
茶奈还从没有见过阿良发这么大脾气的模样,像席卷一整个春天的狂风,唰唰唰唰,将一切春光毁灭殆尽。
她一时有些被吓着了,越发缩着脊背闷着头,压抑着自己的哭泣声,像被风扫荡过的竹林一样,瑟瑟的颤抖着。
一发不可收拾的怒火不管不顾的冒了出来,灼伤了眼前本就如惊弓之鸟一般的爱人,也灼伤了口不择言的自己。
阿良看着茶奈小心翼翼抽噎耸动的肩膀,孱弱如蝶翼,顿时自责又心疼,搅得心口一抽一抽的疼。
他也不是故意要吼茶奈的,只是长久的情绪压抑在心底,一点一点积累,等到决堤的时候,才发现已经到了无法控制的地步,千里之堤终于溃于蚁穴。
阿良曲膝缓缓跪在茶奈身侧,小心的环抱住她,额头耸动着靠在她肩膀上讨好的蹭了蹭,一时不知道开口说些什么补救的话。
伤人的恶语一旦出口,总是百发百中,无法转圜的。
“你能不能不纳妾?”
气氛沉闷了许久,茶奈才鼓足勇气哽咽着开口,一开口,又有许多酸楚灼伤过喉咙,涌入眼眶。
阿良蓦的睁开了眼睛,一脸不可置信的放大瞳孔,死死的盯着茶奈。
她的双眼如受惊的兔子一般慌忙移开,通红的眼眸满含潺潺的泪水,是楚楚可怜的模样,可看在阿良眼里却没有半点从前的可爱。
阿良额角的血管突突的爆起,他只觉得自己要被她气疯了。
“我什么时候说自己要纳妾了?”
“那就养外室吗?”
“谁和你乱嚼舌根了,是不是张玉官?”
“不是”茶奈情绪太激动,仿佛暴露了什么,又小声的说道“是我自己的感觉。”
阿良半信半疑的皱着眉“既然你有所怀疑,那我倒想听听你是根据什么给我定的罪?”
茶奈虽然是一个什么事都喜欢憋在心里,不愿意同别人倾诉的人,可她没有把阿良当过别人,在面对他的时候既没有原则又没有理智。
她也不相信阿良真的会有别人,可人心不古啊,这样平淡如水的日子一天天过下去,激情没有了、爱也没有了,外面的风景常看常新,那么多浮华绚烂,要是有万一呢?
“你不喜欢孩子。”
又来了,阿良郁闷的扶额,这个问题到底什么时候能过去,他不耐烦的说道“我没有不喜欢孩子,我每天都有去看他们,在外面见到什么小玩意儿也会想着他们,那是我们的孩子啊,是你拼了命生下的孩子啊,你怎么能说我不喜欢他们呢?”
茶奈翻动着此刻如浆糊一样乱成一团的脑子,发现阿良的确没有说过自己不喜欢孩子,可她依旧固执的认为自己的感觉不会有错,阿良这是在和他强词夺理,是在为自己辩驳。
茶奈用满眼疑惑的目光瞅着他,哭过的嗓音糯糯叽叽的,开口都是蛮不讲理的话“你不让我奶孩子,还拉了一头牛回来,你看到我和孩子在一起,脸就黑的像锅底一样,你若不是不喜欢孩子,就是不喜欢我们仨!”
阿良这时紧抿着唇没有说什么,眼神里有些心虚透出,他请咳一声才说道“不让你奶孩子自然是怕你累着,你刚从鬼门关走了一遭,生活都不能自理,怎么照顾孩子。更何况也的确是因为孩子,才害我差点失去你,看到你抱着孩子,我有些情绪也是无可厚非的嘛!”
阿良的小眼睛翻起瞥了茶奈一眼又低下,心里默默安慰自己道“和孩子争宠的爹不丢人,不丢人。”
茶奈半信半疑的抹了一把脸上的泪痕“那红姑呢,你不要告诉我,你们那天只是碰巧遇到。”
阿良心里暗暗啐了张玉官一口,抬起头眼神坦荡的注视着茶奈,一脸人畜无害的装傻胡诌,谎话信口拈来“你都知道了?嗐~我觉得是不重要的事就没告诉你,平城又不大,我们就偶遇了那一次不至于是死罪吧?”
“一次?”茶奈的明眸剜了他一眼“你回来这么久,一次都没有去找过她吗?”
“天地良心!”阿良赶忙抬起手比出三根手指,我对天发誓,“我们只偶遇了那一次。”
“那别人呢?”
“别人?别人是谁?”
茶奈低着头飞快用手指搅动着衣裳下摆“自然是烟花柳巷里的别人。”
阿良一时怔得有些说不出话来,他难以置信的盯着茶奈诘问道“难道在你心里,就是这么看我的?你也是在生意场上应酬过的人,逢场作戏而已,难道我们之间连这一点点的信任都没有吗?”
茶奈心虚的闷着头没有说话,余光瞧见阿良的衣角后退着离自己越来越远,她顿时心慌了起来,突然感觉自己犯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大罪,可她心底矛盾着,又觉得自己没做错什么,遂梗着脖子又说道“成亲那日,是你故意哄我喝下放了东西的酒对吗?我每次想和你亲近些,你都推三阻四,一副很不情愿的模样,既然那么让你为难,又何必娶我呢?还是你根本就是厌倦我了。”
茶奈难过的抬起双手捂住泪水纵横的面庞。
原来在情爱里,所有人都是胆小的懦夫,也是愚蠢的傻子,都会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即便是曾经心意相通的两个人,也会在生活的纠葛纷扰间失掉了曾经的坚定。
你还爱着我吗,如当初一样爱着吗,要反反复复的证明才行,要你亲口说爱我才行。因为见过你爱着我时的样子,所以但凡你有神情的恍惚、言语的犹豫,我就会怀疑你已经不爱我了。
阿良在屋子里盲目的来回踱步,周身的气温似乎一下子又降到了冰点,茶奈无措的打量着眼前的人,像是等待最终宣判的囚徒,揣着一丝不安和惶恐,忏悔着自己犯下的罪过,又像在等待一个解脱。
屋里的空气沉闷得让人心慌,阿良的神情冰冷,下颚线凌厉如刀角,早已褪去了圆润可爱,他的双唇冷硬的紧闭着,即便是有些柔软的肉唇,此刻也显得格外凉薄。
茶奈不敢看那双眼睛,里面似乎禁锢着吃人的怒火,狭长而俊逸的眼眸似柳叶形状的暗器,连带飞出的眼刀都浸泡了剧毒,见血封喉。
他遥遥的站在那儿,却叫茶奈看出了周珩的影子。从前堂屋檐下,那个神情狠厉、杀伐狠绝、面色如霜的男人,和眼前的身影完美的重叠在一起,茶奈忍不住惊惧的睁大了眼睛,身子不由得往后缩了缩。见他嘴角微微浮起的一丝淡笑像是黑白无常的勾魂索,直要拖着人往地狱去。
阿良一步步走向她,她就害怕的一点点往床里退,直到被宽大的手掌毫不留情的上前拿捏住下颚,她眼眶中的泪水才登时吃痛掉落脸庞。
这是从前她羡慕过的格外纤长骨感的手,为她弹过琴、擦过泪、紧紧握住过她的手心,可眼下极度温柔的触碰却叫她颤栗害怕。
“如果我伤害了你,你会原谅我吗。”
阿良没头没脑的说出这句话,不像在询问,倒像是威胁、逼迫,你要接受我的伤害,包容我所有蛮横。
茶奈无措的摇了摇头,双手用力掰扯着阿良如铁一般坚硬的手腕。
阿良的手指一下一下抚过茶奈紧咬的唇,直蹂躏的唇肉泛红起皮。
茶奈这个时候才真的从心底感受到恐惧的漫延,身子控制不住的哆嗦闪躲。
那似蛇信一般的舌尖蓦的舔过耳垂,轻轻含了含,像在安抚爱不释手的猎物。
那低沉如夜莺啼叫充满诱惑的嗓音顺着她的耳蜗流淌进去“既然这样,那我就如你所愿。”
他突然想到红姑问他的那句话“你心上的姑娘,在面对她的时候,你是最真实的模样吗?”
他嘴角抽动,笑里含着一抹苦涩,双眸如嗜血一般透着腥红,他想,他其实一点都不光明磊落。
茶奈觉得自己是烈日当空下的一朵蔷薇、潺潺流过河床的春水、一只拼命逃窜的野兔。
一瞬里,看见了茫茫穹庐之下,颠覆世间的斗转星移、天翻地覆、和狂风暴雨。
她突然在蒙昧的混沌中,想起了过往的许多画面。
那些曾深邃凝望着她的双眸都变成了风暴中心的黑色漩涡,那些从遥远风中低语出的真相,都是她回应不出的靡靡呢喃。这才昏蒙惊觉,她逃不掉的,原来从一开始,她就逃不掉。
究竟谁是谁的猎物,到此刻才得以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