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深爱着你
茶奈回到周府后直奔酒窖,拿着榔头将窖口刨开,里面多了几个小酒坛,是茶奈亲自酿的桂花酒,准备在每年祭日的时候送到周珩坟前的。
此刻,茶奈把里面的小酒坛全都搬了出来,二话不说便仰头灌到了嘴里,大有醉生梦死的架势。
茶奈这阵仗惊动了院子里不少下人,魏妈妈今日刚好留宿在府中,没有回家照顾小孙子,谁知便发生了这事。小多跑来叫人的时候,可吓坏了魏妈妈,忙拉着环缘往前院走,一路上心惊肉跳,茶奈这姑娘要么不出事,一出事准是大事。
“这是怎么了?”魏妈妈和环缘来的时候,就看到茶奈坐在酒窖旁仰着头不要命的喝酒,大彪躬着腰无措的站在一旁,阻拦也不是,不阻拦也不是,急出一脑门汗。
“我也不知道,一进门就这样了,妈妈和环缘姑娘快来劝劝吧。”
“都走,都别管我。”茶奈大手一挥,一个空酒坛应声而碎,她脸色通红,双眼迷离,可若照她从前的酒量,这两壶下去是绝不会醉的,只怕是酒不醉人人自醉。
“去把各院间的门锁了,再带些人,守在院门外,不准让任何人到院子里来。”环缘吩咐了大彪又转回头和魏妈妈对视一眼,心中忐忑的说道“不要出什么大事才好。”
阿良从暗门悄咪咪进到屋内的时候,正和觅食的大橘撞了个对眼,它抓到一只麻雀,已经被分解的差不多,毛和着血迹斑斑,画面直白的让人恶心。
阿良手指竖在嘴前嘘了一声,阻止了大橘跃跃欲跑的前蹄“兄弟,能不能和你打个商量”阿良蹲在大橘面前几步距离的地方,愧疚的说道“我今天惹茶奈生气了”
大橘舔爪子的动作一顿,荧绿的眼神幽幽的看向阿良。
“我不是故意的,这都是误会,我会好好和她解释的,但是有一点,无论发生了什么,你能不能不挠我,我一定好好认错,好好改正。”
大橘像关怀傻子似的看了阿良一眼,优雅的蹿上楼梯,往楼上走去。
阿良的汗都快下来了,先打发了这个祖宗,才能哄好真正的祖宗。
“我不回去,我要喝酒,你们都别管我。”茶奈被环缘和魏妈妈架着,亦步亦趋东倒西歪的往后院走。平时看着挺瘦弱,没想到喝醉了死沉,竟瞎折腾旁人。
环缘没好气地吼道“喝什么喝,喝酒能解决问题吗?还让我们别管你,除了这两句话你还会说别的吗?你最好是悄悄的、乖乖的回屋闹去,不然你看我敢不敢打你!”
茶奈被教训的老实了一会儿,死沉死沉地把头压在环缘肩膀上,朝她吐酒气,犯混的模样特别讨打。
刚走过门槛,茶奈突然发力,将魏妈妈和环缘齐齐甩到门外,嘭的一声将院门从里面插上。
“茶奈,这是做什么呀?”魏妈妈着急的不行,一个劲儿地拍着门板“有什么话不能说出来,非要这般折腾自己啊,难道在你心里,我这个老婆子不值得你信任吗?”
“茶奈,你看看妈妈为你操心难受的样子,你怎么就这么不懂事呢!”
“我没事,你们不用担心,我就是……就是想一个人待着,你们都走吧。”
魏妈妈和环缘也知道她的性子,原本也没想逼她,看到她如此执拗,便也没再说什么。其实他们的担心也是多余,只要有周家一天,茶奈就不会让自己有事,反过来说,有茶奈一天,周家也不会有事。可茶奈心里苦啊,只会打烂了牙齿往肚子里咽,就像是冻了一个冬天的豆腐,即便融化,也都是千疮百孔的洞。
阿良从楼梯上走下来,远远的看着茶奈颓坐在门口,满眼的自责和心疼,茶奈一睁开眼睛,就看到了让她揪心让她难受的人,不由得头更疼了。
她撑着手艰难的从地上站起来,晃晃悠悠眼看着要倒,阿良赶忙跑到她身边,扶着她的胳膊。茶奈想抽回手,却被人死死地攥着,很本动弹不得,索性便不再挣扎,打算就这样走回楼上,谁知她刚迈出一步,就被人拦腰抱起,整个身子悬在臂膀间,双手下意识地勾住阿良的肩膀。
若是在从前,茶奈被他这样抱着,心里一定乐开了花儿,可是现在,她心里有了疙瘩,总觉得阿良对她说的话,做的事都是别的女人教给他的,甚至可能在别人女人身上尝试过,她心里就像吞了毛毛虫一样,恶心难受,恨不得掐烂自己的嘴才好。
可阿良像是看不出她满脸的别扭嫌弃一般,在她额头上亲了一口。
“你别碰我!”
茶奈气急了,抬起袖口用力的擦了擦额头,没两下,皮肤就红了。
阿良被惊着了,没想到会被厌烦成这样,难过的抿了抿唇,僵硬着身子往楼上走,一动也不敢多动,怕又招人嫌弃。
刚一进门,茶奈便从他怀里翻了下来,落地时不小心崴了一下,整个人摔平在地上,显得狼狈不堪,茶奈顿时难堪的羞红了脸,老话说的一点没错“屋漏偏逢连夜雨,人要是倒霉,喝凉水都塞牙!”
阿良站在她身后一动不动,自己若是出手帮她,怕她自尊心作祟心里更加难受,又忍不住心疼她重重摔在地上,不知道磕碰疼了没有,那双手犹犹豫豫要扶不扶的样子,连榻上趴着的大橘都看不下去了。
最后还是茶奈自己站起来的,阿良不敢和她拉扯,就在身后跟着她走了几步,站在一旁看着她倒在床褥上,安静的仿佛睡着了一样。
阿良自觉的转身坐到榻上,低头看看身侧的大橘,又看看眼前的茶奈,打算熬鹰似的守着茶奈。
他之前喝了不少酒,在冷风里跑了一路,整个人昏昏沉沉的难受,就在他撑着手肘快要睡着的时候,余光突然瞥到茶奈从床上坐了起来,整个人顿时清醒了大半。
两个人看来看去,眼神交汇了半天,茶奈抬手指了指楼梯口一副赶人的架势“你走。”
“我不走,我得留下来照顾你。”
“用不着,你快点走。”
“我不走。”
“我要睡觉,你待在这个屋子里我心里不舒服睡不着觉,你快走。”
大橘咚的一声跃到一旁空空的铜盆里,木架子吱吱摇晃一下稳住。
大橘抬眼淡淡的看了看二人,这才又跃到地面,高高翘着尾巴,优雅的朝这楼梯口走去,一副要不我走你们聊的嫌弃模样。
茶奈难受的很,也懒得继续和阿良纠缠,索性掀开被子,整个人钻了进去,窸窸窣窣折腾了一阵,将外衣和裤子别扭的脱下来扔到了地上,蒙着头蜷缩成一团,不再搭理阿良。
后半夜不知为何,茶奈越睡越热,浑身被汗水打湿,难受的厉害,挣扎的伸展着四肢,想把箍在身上的被子掀开,没想到一拳挥过去,打在了硬邦邦的物什上,吓得茶奈在黑暗中睁大了眼睛。
阿良睡得正酣,被莫名其妙的一拳差点打出鼻血,鼻梁骨酸酸的眼泪都要流出来。
听到阿良尖声痛呼,茶奈这才松了一口气,好在不是恶鬼妖怪,但转眼,她便气上心头,狠狠地推了一把阿良。
“谁让你和我睡一起的,下去,回你的客栈去。”
阿良沉默了半天没有说话,接着便传来了微弱的啜泣声,茶奈顿时无措起来,黑暗之中她虽然看不到阿良的脸色,但听觉变得非常敏锐,她仿佛已经脑补出阿良缩着肩膀捏着被子可怜兮兮抽噎缩鼻的模样,忙不忍的背过身去。
哭声越来越大,有些控制不住的势头,该哭该委屈的不应该是她吗,他反倒先卖起惨了,不过就是苦肉计,想博同情罢了,茶奈愤愤地想,用手肘碰了碰阿良“大半夜的,你能不能别哭了。”
阿良窸窸窣窣抹了一把鼻涕眼泪,声音软糯委屈地说道“哥哥们说的对,你就是馋我的身子,根本不是真心喜欢我,你一点都不心疼我,所以我只要不顺你心意,你就一把推开不要我了!”阿良小嘴巴巴地控诉着茶奈对他的不在乎,越说越委屈,越说越可怜。
茶奈还憋了一肚子气呢,他反而先倒打了一耙“你还好意思说,难道你见我第一眼的时候就喜欢我吗,还不是因为我们……这样那样,所以你才对我生出不一样的心思,你和我有什么区别,更何况,我比你干净。”
阿良听了这话也可气,嚷嚷着质问道“我怎么脏了,我和你在这张床上躺过好几次呢,那时候你怎么不嫌我膻气呢?”
“我说的不是这个!”
“那是啥,你说出来啊,我脚臭吗?还是有狐臭?”
“好啊,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是吧,说就说,你非要死个明白我就成全你,看你还怎么装傻逃避。你去春风楼找姑娘,难道不是被我亲眼撞破的吗?”
阿良突然安静下来,没再开口理直气壮的反驳。
茶奈气得从床上坐了起来,身上的旗袍太修身,突然刺啦一声,大约是开气口被扯坏了,茶奈也顾不得那么许多,插着腰气鼓鼓地嚷道“还真是这样,我竟然还在自欺欺人的安慰自己,你们之间什么都没有,原来都是真的。”
“不是的不是的”阿良也坐了起来,在黑暗里摸索到茶奈的手攥住“我和红姑之间什么都没有,是朋友,好朋友。”
茶奈嗤笑一声“难道你是想告诉我,你们是躺在一个被子里,纯聊天的朋友吗?”
“是,哦不,不是。我们没有在一个被子里,就……就坐在屋子……聊天。”阿良解释到最后自己也有点心虚,忙补了一嘴“真的。”
“算了,不想再和你掰扯这件事了。”茶奈叹了一口气,逐渐冷静下来,觉得自己一定是被酒精毒坏了脑子,不然怎么会在黑布隆冬的夜里放着好好的觉不睡和阿良脸红脖子粗地争吵不休呢,关键他们还都看不到对方的神情。
“不能算了,不能算了”这时候阿良反而纠缠着焦急起来“红姑说姑娘如果说算了,就代表已经彻底失望,不想和你在一起了,我们不能算了。”
茶奈用力甩开阿良湿漉漉的手掌“你还敢说,你就是用她教你的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来欺骗我的是吗?都到现在了,你还打算骗我?”
“没有没有,我没有骗你,茶奈。”阿良心慌意乱地凑了上去,用了蛮力在她狂乱的挣扎下强行把她抱在怀里,按着、箍着、掐着她的薄薄肩胛骨和柔软的腰肢,不让她有丝毫反抗脱离他怀抱的机会。
“我这个人很笨,也从来没有喜欢过什么姑娘,我知道,我们的相遇是仓促草率了一些,但你已经走进我的心里,再也不能舍弃了。我每天都很想你,是那种看不到会想你,看到了依然会想你,就想要一直赖在你身旁,亲亲抱抱腻乎腻乎才可以缓解一二的那种想你。可我也知道,在你心里最喜欢的人是周珩,我不知道怎么做才能让你像我喜欢你一样喜欢我,我害怕你会发现我根本比不上周珩,然后就不喜欢我了,我想变成你喜欢的样子,哪怕是盲目的讨好和附和,我都心甘情愿,所以我去请教了红姑,她懂得比我多,我只是想让她帮我。”
茶奈的耳朵贴着阿良的胸口,闷闷的听他说完这一大段话,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暗夜里除了此起彼伏的呼吸声,竟安静到一丝多余的杂声都没有。
他们之间似乎一直都是发乎情理的吸引,自然而然,水到渠成,谁也没有给谁海誓山盟的承诺过什么,也没有所谓的互诉衷肠袒露情愫,今天这么一闹,两个半醉半醒的人反而在黑暗里渐渐靠近了彼此,紧紧拥抱在一起,把对方作为唯一的依靠,是心与心的距离更贴近了彼此,跳动成一个频率。
茶奈的心软的一塌糊涂,但她不是一个能说出什么肉麻话的人,她顺着胳膊找到阿良的手握住,从自己的领口开始一路摸索着向下。阿良一头雾水的嗯了一声,看不到茶奈的眼睛让他心焦得很。
“傻子,你就没发现什么吗?”
阿良仔细想了想,随即脱口而出两个字“大腿”然后十分不客气的收掌捏了捏。
茶奈顿时无语道“你抱着我睡了这么久,就什么都没发现吗?”
说起这个阿良又忍不住委屈起来“屋子里好冷,可我都不敢扯你被子,怕你生气,就只好抱着你和被子一起睡,才觉得暖和了一点。”
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阿良蓦的伸出手在茶奈身上一通胡摸乱摸,然后惊讶地笑了出来“呀!旗袍,是旗袍吗?”
茶奈没有说话,羞涩地涨红了脸。
阿良的小奶音透着毫不掩饰的愉悦“你穿成这样去找我,是不是说明你其实也挺在乎我的。”
他一把揽过茶奈的腰将她抱坐在自己身上,窝在他肩窝里蹭啊蹭的,像一只粘人的猫在撒娇“我就知道,你舍不得我。”
茶奈像是浸透在蜜罐里一般,整个人甜腻腻的冒泡,她紧搂着阿良的脖子,脸贴着他的额头,桂花的酒香似乎随着热汗被蒸腾出来,萦绕在被纱幔笼罩的方寸之间。
“给我看一眼好不好,我想看看你穿着旗袍有多好看。”
阿良声音低沉地蛊惑着茶奈,她顺从的点了点头,就感觉到一只手臂从腋下将她抱起放在一边,然后是阿良跌跌撞撞下了床,在黑暗里磕磕碰碰的动静。
“你慢点别磕着,我不跑,就坐在这儿等着你。”
茶奈边操心阿良边胡乱的整理自己身上皱巴巴的旗袍,果然摸到了方才被她撕裂的口子,顿时皱起眉头有些懊恼。下午在屋子里费心捯饬了一个时辰,估计也白瞎了,只希望最终呈现的效果不要太过狼狈,她不想看到阿良失望的样子,但好像每一次穿旗袍都不是很愉快,可能和她八字不合。
叮呤当啷的响动似乎小了许多,火折子在墨色中亮起光,背景是阿良的一双白牙,蓦得吓了茶奈一跳。
阿良点亮了灯罩下的蜡烛,整个屋子瞬间被昏黄的暖色包围,阿良回过头的时候,看到这样一副活色生香的场景。
茶奈呈跪坐的姿势出现在纱幔后的床上,两条常年不见阳光的白皙的腿从旗袍高高的开叉间露出来,脚指头害羞的蜷缩在一起。身上的旗袍特别修身,勾勒着玲珑曼妙的身材。那双含水的眼眸一眨不眨的望着自己,像是冰冻千尺的深潭,把阿良的魂魄都勾了进去,溺死在里面也甘愿。
“干嘛站在那不说话,看傻了?”
阿良楞楞的回过神,像是行尸走肉的色中饿鬼一样,眼神在茶奈身上来回逡巡,支着手趴在床边,像是在用眼神把茶奈身上的衣服扒光。
“干嘛不说话,很丑吗?要不我还是换下来吧,开气都撕坏了。”
“别”阿良一把按住茶奈的手“好看,你穿着旗袍特别好看,我就是想多看看,然后记在心里,记一辈子。”
茶奈心慌着,一把握住阿良的手“你还是要走是吗?”她紧皱着眉头,嘴角难过的下垂。
阿良抬起手掌蹭了蹭茶奈的脸颊“折腾到这会儿了,我们不要再说这个了好不好。”
他拉着茶奈躺下,抱着她的腰,一条腿抬起来压着她的腿,把自己缩进她怀里,亲昵的蹭了蹭,找了个舒服的位置。
又是这个让茶奈感觉泰山压顶的熟悉睡姿,她一下一下轻拍着阿良厚实的肩背“我好像从来都没问过你,为什么总喜欢这样侧趴着睡。”
“因为我在沂泗山刚醒来的时候,记忆里一片空白,每天都心慌意乱、恐惧无助,夜里一个人躺着,身边什么都没有就一个虎头枕,只有抱着它我才能睡踏实”阿良声音绵软的说道。
“那你这是把我当枕头了呗?”
“你比枕头舒服,暖和”阿良扭了扭身子。
茶奈不禁失笑“那可不,我这是货真价实的人肉垫。”
“茶奈”
“嗯”
“茶奈”
“我在”
“茶奈”
“干嘛一直喊我?”
“因为你的名字就是最美的情话。”
茶奈突然怔住,眼眶不由的一热,透过朦胧的纱幔,看到了过往的尘烟,突然醍醐灌顶一般明白过来,这其中竟是一语双关。
“从前的那些不提也罢,我来为你取个名字,你可愿意。”
“愿意”
“叫茶奈吧,如何?”
茶是人生致味,奈是一声息叹。兀自把我的私心藏进你的名字里,就能光明正大的宣之于口,只是不知要到何日你才能读懂。
茶奈赶忙闭上湿漉漉的眼睛,手臂用力抱紧了阿良,微微侧过脸将吻落在他的眉心。
“怎么了?”阿良浑身一抖,刚要入梦,便被瞬间惊醒了,睁开惺忪的睡眼忙问道。
“没事,睡吧。”
阿良缓缓合上困倦的眼皮,突然又嚯的一下睁开,一耸一耸探着身子,在茶奈额头上响亮的亲了一口。
“这便宜我得占回来才能睡着,好了,睡吧!”
茶奈看着阿良翘起嘴角一脸餍足的笑脸,忍不住也笑了起来。
如果寒冷的冬天终将如约而至,那就让我们在夜凉如水的岑寂里相互取暖吧,就如同往后每一个墨色的浓夜,要像把灵魂砌入彼此身体里那样,紧紧拥抱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