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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你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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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冷风过境,终于将整个世间繁荣的光景齐齐拖入萧瑟的荒凉之中,仿佛也就是一夜之间的事,而人心也是如此,大约比这外头的萧索凄冷老得更快。

    朱老二掂了掂手中的钱袋子,相比他们刚到京城的时候,已经所剩无几。

    原本下山的时候带着的盘缠就不富余,好在杨皓之的外祖母临行前给他塞了些钱,这才叫他们在平城待了这些日子,不至于捉襟见肘。

    朱老二不由的叹了口气,抓了一把盘子里的花生米,捏在指腹搓了搓皮,放在唇边吹了吹,顺便丢进了嘴里。

    一双目光在坐在窗栏前的阿良身上逡巡片刻,又缓缓移动到床上躺在一半阴影里的杨皓之的脸上,没多久就收回了视线,看着他俩如今死气沉沉的模样,朱老二的心里很不是滋味。

    他不知道自己的兄弟们究竟在坚持些什么,为什么拖延着迟迟不肯离开,但朱老二分明在他们身上看出了对抗和倔强,仿佛头顶着一片愁云惨淡,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下起倾盆大雨。

    为此朱老二也很是无奈,他也有种深深的无力感,唯一能做的似乎只有陪伴和等待。

    “这几日,我们就收拾东西准备启程回曹州吧!”

    杨皓之的声音沙哑语气淡然,有时候一整天都不开口说话,这时候不知怎的突然冒出这么一句。

    “当真?”

    朱老二激动的一拍桌子站了起来,两只眼睛迸射出光芒,他高兴的想着,或许笼罩在他们头顶的乌云终于要雨过天晴了。

    说实话,他已经快要把平城的景象看吐了,他太想念山中的日子和弟兄们了,听到杨皓之终于松口,他恨不得现在就插上翅膀飞回去。

    阿良终于从自己的世界恍出神来,转过头眼神木然的看了看朱老二,又看了看眼睛直直盯着房顶发呆的杨皓之,懵懵的把头埋下,一言不发。

    这孩子原本就有些孤僻自闭,这时候倒没显得特别突兀。

    自那日被茶奈从照花台赶出来以后,阿良就再没出过客栈,除了坐在窗台上看窗外的景色,就是闷着头呼呼大睡,朱二哥说他就是个闷葫芦,和常来客栈后院的那只野猫一样,有暖阳就能打盹,看到人也不怕,就睁开眼缝瞧一眼,很快又眯起来假寐,像个年迈的老头,对什么事都提不起兴趣。

    杨皓之自那日和张玉官不欢而散之后,晨起回了客栈就开始发烧,他在凉夜里游荡了好几个时辰,许是感染了风寒,这两日刚好一些,听着嗓子还是有些不利索,夜里总时不时的咳嗽两声。

    朱老二虽然不知道他们发生了什么,但从两个人的种种失魂落魄的表现来看,八成是感情问题。

    他也从敞开的窗望出去,若不是看到一片凋零的清秋之色,他还以为到了草长莺飞的春天,万物复苏,正是小动物们繁衍生息的季节。

    他猛的甩了甩脑袋,像是要把这不切实际的幻想全都驱赶出去。

    他两手托着腮,眼珠往左转,唱戏的张玉官是男的,眼珠再往右转,周家的小周爷也是男的。

    他眼珠转过来转过去,眉头紧皱,表情苦恼,莫名感到有些许怪异,莫非是因为平城的社会风气开放、断袖之风盛行?

    可是这也不挨着呀,就算要入乡随俗,也没有必要让自己的情感也紧跟风潮啊!

    就在朱老二一个人面对着一盘花生米嘀嘀咕咕的时候,突然感觉一阵风从窗口灌入,他下意识忙转身朝杨皓之扑入,拉扯着被子将他的脑袋都盖了个严实,一边又焦急的唤着阿良。

    “关窗,快关窗。”

    朱老二还是第一次,把自己的大哥当成弱不经风的病秧子,他可怕极了此刻发生的任何变故,他一点也不想继续留在平城里,这个地方风水有问题,再待下去指不定还会整出什么幺蛾子,说不定下一个出事的就是他,这地方与他们兄弟八字不合,还是早点离开为妙。

    风过的很快,等朱老二再回过头瞧的时候,身后的窗前已经空空荡荡,阿良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只剩半扇敞着的空窗。

    “这个小混球,走哪也不知道说一声。”

    朱老二骂骂咧咧地起身走到窗前,看到天边云霞璀璨,美得像画一般,这样热烈的彤红,他只在沂泗山的山顶上见过。

    “豆腐,热乎乎的豆腐。”

    朱老二双手撑在窗台上,探着身子向下张望,看到对面街边的遮雨棚下一个圆乎乎的姑娘正拢着手搁在嘴边的,扯着嗓子叫卖。

    “豆腐”

    他小声在嘴边嘀咕了一句,摸着怀里的钱袋子眼睛骨碌碌转悠着边打着主意。

    之前他们兄弟几个挥霍的太多,是时候该省省钱了。

    独自做好决定后,他也没打算询问杨皓之的意思,顺手将敞开的窗合上,转身兴高采烈的奔着楼下豆腐摊而去。

    杨皓之后知后觉的抬起手扯下盖在脸上的被子,眼神依旧是空洞的麻木。

    日子就得时松时紧的过,像一团面一样,纵然捏扁搓圆,也要放在一边醒一醒面团,不能失了劲道也不能失了柔软。

    茶奈如今的生意做得怎么样暂且不论,但躲清闲却是一把好手。

    她最近躲在房间里,整日翻阅着周珩留下的画纸,她发誓,自己绝对不是为了躲某些没有边界感的人。

    这样看着看着,时间一长,茶奈便也忍不住手痒起来,想学着周珩动笔画画。

    只是她没有画丹青的天赋,纵然手腕能控制线条的力度,但落下的笔墨,总是格外别扭的出现在画面中,写实没有,意境全无。

    她从前一直信心满满,以为无论过去多久,周珩的样貌都能清晰的出现在她脑海里,可如今提起笔来,才发现时间已经在她毫无察觉的时候偷偷篡改了周珩的唇眼,只剩下一个模糊不清的轮廓,和一个若即若离的背影。

    想来也不意外,那个时候他们才相处了短短三年,而分别却有七年多的时间。

    如今再浮现在她脑海中的面容,都是那个叫阿良的男人,奇怪的是,他们明明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周珩是温文尔雅的书墨气,而阿良是朴实无华的呆傻气,安在一起简直驴唇不对马嘴。

    茶奈有些郁闷地咬着唇摇了摇头,不明白如此南辕北辙的两个人,自己为什么会把他们想像在一起去。

    又一张纸被揉成团,嗖得一下,在空中划出一个弧度,被残忍地丢弃。

    大橘起初对那些圆乎乎一团的东西爱不释手,来来回回扒拉着玩儿了好久,只是任何东西一但拥有太多,便失去了原本的新鲜感。

    后来的大橘再遇到纸团,便会抬起猫爪轻巧地路过,然后纵身一跃,在榻上盘成一团,悠闲地晃悠着小尾巴,冷漠地瞥着一地的“雪球”和桌案前逐渐暴躁的茶奈。

    不该期待的,大橘张着嘴露出牙齿打了个大大的哈切,眯着眼睛歪着脑袋,团起自己的毛蹄和尾巴,呼噜呼噜睡起觉来。

    又是一个天末凉风烛火通明的夜晚,茶奈趴在桌上,一脸沮丧的抿着唇,垂眸看着眼前勉强能称之为画的宣纸,上面赫然的是一个穿着青色长衫盘腿坐在山涧的男子。

    他低垂着眉眼,隐去眸中清晖,长发随着风末散漫地浮动,膝头放着一本翻开的书,指间在字墨间划过,宛如画本里魏晋风流的隐士。

    她记忆中的周珩应该是这般人淡如菊,似山间翠竹,迎风而动的翩然少年,不为世风所染,永远骄傲、永远明媚温柔。

    茶奈神游入画,仿佛同样置身于山野之间,不远不近地凝望着那个身影,好似所有的凡尘俗世都已不重要了。

    大橘忽然耳尖一动,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似的,突然警惕的立着脖子,猫瞳闪着危险的光,死死地盯着紧闭的房门。

    嘭地一声,房门被人用力从外面推开,带着一穿而过的风,将桌上的宣纸,吹得凌乱飞舞四处散落。

    茶奈怒气冲冲的拍了一把桌面,正要发难,皱着眉头抬眸看向门口的时候,撞入眼帘的竟是阿良的身影,他气喘吁吁抚着胸口,目光急切而忧伤地望着她,整个人从头湿到脚,似乎不知在什么时候,外面下起了细雨。

    茶奈的怒火熄灭,转而大惊失色,忙站起身来,脚步急急的将敞开的门关上,后背倚着门框,心跳如鼓,眼睛睁得像铜铃一样,如惊弓之鸟一般,久久没有平息。

    “你怎么来了?”

    阿良还没有开口,大橘已经猫起了背脊,亮出利爪,做着俯冲的准备,猫瞳死死地盯着阿良的一举一动,但凡发现异样,必定飞身挠去。

    茶奈注意到一脸凶相呲着牙的大橘,又看看阿良不动声色的背影,一时间屋内的气氛格外诡异,一边是剑拔弩张、千钧一发的利箭,一边是泰然自若、处变不惊的沉着,茶奈神经绷紧,一颗心七上八下的忐忑着。

    “我……”

    阿良刚踟蹰着要说话,茶奈却迅速闪身到大橘面前,抚着它圆乎乎的身子将它安抚在怀里,闷着头转身离开房间冲下楼去,一路将大橘提溜着送到院门外,砰得一声无情的关上门,动作干净利落,没一丝拖泥带水。

    关上门后,茶奈才躬着背,稍稍放松了些紧张的神经。

    她抬头隔着雨雾望着小楼敞开的门,胸膛起伏,深深的叹了口气。

    她知道阿良一定是有重要的事才会不管不顾、漏夜前来见她一面,可她又像是隐隐知道他会说些什么,所以才格外慌乱、不知所措的厉害。

    茶奈慢悠悠走回屋内的时候,阿良正皱着眉头,一脸严肃的盯着门口,嘴唇紧紧地抿着,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茶奈将门合上,背靠在门框上,刻意与阿良保持较远的距离。

    “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我……我”

    阿良结结巴巴的开口,手指紧张地用力捏着衣角。

    “我就是想在离开这里之前问你一个问题,你有没有一点点喜欢我。”

    阿良终于如释重负地吐出一口气,随后又提起一口气,憋在心里,过好久才呼出,这样沉重的窒息感让他格外晕眩。

    “离开是什么意思?”

    “就是回我来的地方去。”

    有丝丝缕缕的冷风从身后的门缝里灌入,茶奈的身子淋了雨,风吹得一阵阵发冷,她没再说什么,眸光暗淡,错开阿良的视线,直直盯着他脚边散落的画纸出神。

    窗边矮桌上的烛火突然毫无征兆地熄灭,屋内顿时被黑暗吞噬了大半,如今只剩阿良身后桌上的一盏灯亮着。

    茶奈觉得气氛有些昏黄暧昧,于是走到塌边想将矮桌上的烛火续上。

    阿良等的越久就感觉内心的期盼一点点流逝殆尽,他一早就看到了那些画纸,他终于见到了她心里的那个男子,带着书墨斯文气,不像他是个深山里粗鄙的莽夫,男子的身材也挺拔纤细,玉树临风又不孱弱,要说和他有什么相似之处,唯有那双清冷的丹凤眼。

    他们一点也不像,阿良觉得,他根本就连他心里那个人的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

    他瘪了瘪嘴,眼睛被突如其来的泪水蛰的发疼,他觉得自己没出息极了,直到最后这一刻才后知后觉的清醒。

    他不由得挺了挺厚实的背,一步步朝着门口走去,他圆满了,也彻底死心了。

    茶奈找火折子的间隙瞥到阿良滞重缓慢的身影正往门外走,突然就心慌意乱起来,她忙丢开手里的物什,冲过去拉住了阿良的袖口,就见他背脊一僵,一脸诧异地回过头来,正好落下几滴伤心泪。

    心口一阵刺痛,喉咙艰涩的发不出一点声音。

    茶奈觉得自己输了,她从一开始误打误撞扑到他怀里的时候就已经输了,唯有她的理智还苦苦支撑着,提醒她心里喜欢的人始终都是周珩,她只是看着那双眼睛,在睹物思人而已,可事实果真如此吗?如果她真的不在乎阿良,又怎么会几次三番在内心苦苦挣扎,最后不惜赶走他来安定自己的心呢。那些浮现在脑海里的跃然纸上的人,谁又能说没有阿良的身影呢。

    “你……去哪?”

    “走……回客栈啊,你都不喜欢我了,我还站这儿碍眼么。”

    茶奈嗫喏着不说话,执拗的拽着阿良的衣袖搓来搓去,就像她现在的心思一样,纠结别扭、举棋不定。

    阿良低头看了看她拉着自己衣袖的手指,又看着她紧皱的眉头,和依依不舍的心虚眼神,像是被倾盆大雨瞬间醍醐灌顶一般,一下子明白了什么。

    心底的喜悦如逐渐沸腾的热水一般咕嘟嘟冒出泡来,没出息的红了耳尖,抑制不住的嘴角快要咧到脑后勺,见牙不见眼的憨笑着,仿佛谁家走丢的傻儿子。

    茶奈也不好意思的来回撕咬着薄唇,努力抑制被可爱笑容感染的嘴角,羞涩的把头埋得更低了些。

    两个人的指间像微风拂过的细草一样,长了眼睛能寻着方向一般,顺理成章的紧紧纠缠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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