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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风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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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屋外是凛冽的寒风刺骨,书房内则是一派温暖和煦,沉静安逸的氛围。

    屋子正中的炉中红炭火烧得正旺,茶奈搬来小杌子,紧挨着炉子坐着,膝头放着一叠红纸,右手握着一把长尖嘴的铜柄剪刀。

    弓着背,低着头,神情认真而专注。剪刀尖顺着红纸上的图案行云流水的走着,不一会一只憨态可掬的兔子便成了形。

    周珩的眼神总不由自主的瞟向茶奈,盯着人瞧一瞧再回到账本上,一心二用的本领,逐渐炉火纯青。

    小多有次同下人在院子里没大没小的胡诌,被碰巧路过的周珩听了一耳朵,别的暂且不提,但他说的一句话却很是中肯,他说“少爷的眼神就好像是系在茶奈姑娘身上一根看不见的绳子,茶奈姑娘这个纸鸢稍微飞远一点儿他都要往回拽一拽,活像拴在自己裤腰带上的娃娃似的。”

    当时听完这句话,周珩的脸立刻黑的像锅底一般,可他那时候并不是觉得小多说出这话有多没规没矩,而是心虚自己竟然表现的如此明显,叫旁人都看得一清二楚。

    那茶奈呢,她也知道吗?自己对她比对旁人更在意。

    可瞧着她一脸的天真蠢萌样,貌似还什么都不知道。

    周珩埋怨的瞪了茶奈一眼,把一声叹息用咳嗽掩盖过去。

    咚咚咚,门外有些急促的敲门声响起,屋内的人还没出声答应,便有人推门走了进来,厚重的棉布门帘掀起,霎时从豁口处灌进一股冷风,正好吹在茶奈身上,红纸毫无征兆的被掀起,连同那些刚裁剪好的窗花,都四散飘落到一旁的青砖上。

    茶奈下意识的躬着身子往前一扑,想抓着那几张飘走的红纸,不曾想虽然扑的猛,却连纸的影子都没抓着,只咚的一声双膝一齐跪在地上,疼得她龇牙咧嘴的直抽气,歪坐在地上抚摸着自己倒霉的膝盖。

    椅子腿在青砖上摩擦出的声音尖锐刺耳,听得人心头没来由的一紧。

    宽大的手掌搀扶着茶奈从地上起身,坐回到小杌子上,周珩动手就要掀开茶奈的裤管来看,却被茶奈死死的按住,一个劲的摇头说自己没事,瘪的整张脸通红,一脸难为情的抵触模样。

    方才冷风灌进屋内的时候她的余光瞧见了一双白色的尖头皮鞋,那双奇怪的鞋子她见过,那位洋人打扮的白小姐上次来府里的时候就穿着一双差不多的鞋,她自入府以来,登过门的就这一位小姐,旁的再没有过了。

    “周哥哥”

    周珩方才还满是关切的眼神瞬间犀利的望向声音的主人,像一枚冷箭一样射出寒光来,他紧抿着唇一句话也没有说,却叫与他四目相对的人平白打了个冷颤。

    “我……”

    周珩瞪了白奚蕊一眼,转过身去,一张一张捡起地上散落的红纸和裁剪好的窗花,码齐叠好,重新放回茶奈的膝头。

    他全程都跪蹲在茶奈面前,垂着的双眸沉静,神态专注,纤长的手指不紧不慢,又给人赏心悦目的错觉,竟是心甘情愿的臣服姿态,如果他起身的时候不刻意抖落自己干净的长袍下摆,没有将腋下夹着的书嘭得一声冷漠的丢在书桌上的话,白奚蕊觉得他还是那个她认识的温润书生的模样。

    很显然这不是她之前认识的那个周商栀。

    “白小姐风风火火的闯入我家书房,不知道是为了什么要紧的事?”

    白奚蕊还没从方才的震慑中缓过神来,忍不住吞了吞口水,脑海中努力拼凑自己来见他的目的,但话到嘴边却有些难为情起来“我……我爹派人来接我回上海,我想……想来问问你,是希望我走还是希望我留下?”

    此话一出,屋子里顿时安静的连落针的声音都听得见,茶奈的眼眸凝滞着,也跟着屏住了呼吸,竖起耳朵仔细的听着一点点动静,因她背对着周珩,瞧不见他的神情又怕错漏了什么讯息。

    许久之后,周珩突然放松了紧皱的眉心,脸上挂起了和煦的笑容,复又坐回了书桌前的椅子上。

    “周某最近生意上琐事缠身,就不去车站送白小姐了。”

    白奚蕊一听这话便急了,也顾不上许多,上前追问道“你到底是真不明白还是装不明白?”

    她胸膛起伏着,怒气冲冲的嚷着“我不信你对我没有一点好感,我们相谈甚欢相见恨晚,你不是说过你欣赏我这样独立的姑娘吗?”

    周珩的脸上露出一丝不耐烦,他的手指在桌面噔噔噔噔的敲着响动,又将呼之欲出的嫌恶在轻飘飘的皱眉眯眼中掩盖了过去。

    “白小姐,我想你对我怕是有些误会,我这个人最擅长交朋友,也愿意和别人天南海北的聊,但你若因此觉得我对你有什么非分之想,那我想你一定是弄错了。”

    “不会的,不会的,你说慌……”白奚蕊难以置信的嘀咕着,忍不住摇了摇头“我们之前约会了那么多次,你对我谦逊有礼,温柔体贴,虽然你没有出国留学,但是你和我认识的很多同学都不一样,你的谈吐和学识,远胜过他们,这些都是装不出来的,你没理由骗我的,你为什么要骗我呢?”

    周珩不由得浅笑出声,又抵唇掩去,眼神出神的望向茶奈僵直的背影,沉默思索了片刻,淡淡的说道“不知道白小姐懂不懂投其所好这个成语,是不是在国外待久了,有些东西就忘了?”

    窗外的光线温柔的打在窗棂上,将整齐的木框影子拉长,投射在墙砖和青石板上。

    茶奈被光包裹着,毛茸茸像是镶嵌了一个金边,看起来格外明媚。

    周珩又笑了,虽然他的眼型锋利淡漠,藏的心事太重,一眼无法看穿,但是他笑起来的时候又像少年纯真的模样,右脸有一半的酒窝若隐若现。

    不知道是不是察觉到他炽热的眼神,茶奈竟然缓缓扭转身子,回头看了周珩一眼,只一眼便急忙躲开了,像受惊的兔子一般,缩着脖子埋着头。

    周珩的心情莫名愉快。

    “很抱歉,让白小姐产生了这么大的误会,日后白小姐再来平城,我一定盛情款待,毕竟咱们是相谈甚欢的朋友嘛!”

    白奚蕊的心口针扎一般的难受,她曾天真的以为自己遇到了一生的挚爱,他那么优秀,那么好,她像所有渴望追求爱情的姑娘一样,无法自拔的坠入了爱河,她以为他们是心与心的相撞,可到头来才发现沉溺其中的不过是她自己罢了,周珩从始至终都是清醒的。

    这就是世人所说的情爱的苦楚吗,太疼了,好像破肉剜心一般,每一寸皮肉都疼,每一次呼吸都痛彻心扉。

    白奚蕊心灰意冷的死死盯着周珩的眼睛,她真想钻进他的心里去,看看这个男人的心是不是铁做的疙瘩,不痛不痒。

    她的余光无意识的瞥到了一旁有些熟悉的背影,好像之前在哪里见过似的,电流闪过,脑海中突然立刻浮现出自己第一次来周府的情景,也是这个三足鼎立的场面,好似作日的场景重现一般。

    她探究的看了一眼周珩,又望向那个背影,像是醍醐灌顶一般,又忍不住嘲讽起自己的脑洞大开,试问哪个有钱人家的少爷身边没有贴身服侍的丫鬟呢,可当家主母的人选却从来都是门当户对的矜贵小姐,若不是她要摒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旧传统,想努力追求两情相悦的爱情,她这个身份的小姐若是要嫁到这个商贾之家,也不是什么难事。

    正所谓强扭的瓜不甜,这样没意思的事她不屑做。

    想清楚了这些,白奚蕊的目光也变得坚定了许多,她直白的盯着周珩,仿佛又变成了那个自信满满又高傲的二小姐,她略微歉意的朝周珩点了点头,神情疏然的开口“既然都是误会,奚蕊便不再叨扰周少爷了,日后若周少爷有机会去上海,奚蕊也定会盛情款待。”

    周珩点了点头,算作认同。

    事已至此,白奚蕊也不再纠缠,说了告辞便转身走出了书房,周珩目送着白奚蕊离开,才松了口气一般,快步走到多宝阁书架前,从柜子里拿出药匣放在书桌上。

    “你属乌龟的吗,一直缩着脖子不累啊?”

    茶奈一脸委屈的噘着嘴回头幽怨的瞪着周珩,谁知他竟扑哧一乐,拍了拍自己面前的书桌,柔声说道“过来。”

    茶奈不情不愿的起身走过去,被他箍住腋下抱起放在了书桌上。

    茶奈眼睛瞪得圆丢丢,难以置信的看着周珩,只见他轻柔的卷起她的裤管,嘀嘀咕咕的皱着眉头“以后能不能小心点,冒冒失失的,为了几张破纸而已,傻不傻!”

    茶奈乖乖的垂眸注视着他,不得不说他低着头不停啰嗦的模样,真像一个严肃的老头。

    萧瑟的冬天因为有了年节而变得温情热闹。

    前几日友人给周珩送来几个盆栽,茶奈瞧着那两盆光秃秃蜿蜒难看的枝丫怎么也欣赏不起来,还有几盆没开花的像野草一般的,也让人不知该如何观赏,但好歹有些绿意,便摆在了卧房的窗台上。

    至于那几盆干枝盆栽便被茶奈勉为其难的摆到了书房最不显眼的窗台上,时日一长便忘却了。

    忽然有一日,茶奈和周珩正在书房看账本,突然间疑神疑鬼起来。

    茶奈耸动鼻端嗅了嗅,仿佛闻到了什么花香,摸摸鼻尖却似乎什么也没闻到。周珩抬眸看到她着般形似小狗的模样,觉得格外熟悉,忍不住轻笑起来“我们茶奈是不是又在找什么香味啊?”

    “公子没有闻到吗?”

    周珩摇摇头“狗鼻子最灵敏。”

    茶奈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嘟着嘴睨了周珩一眼,偏不信邪地开始寻找。像狗就像狗吧,谁让她总这般好奇心重呢。

    果然,当她走过屏风之后,在最不起眼的窗台上发现了香味的源头。那几株原本光秃秃难看的枝丫竟然神奇地开出了几朵,隐约散发着香味。有鹅黄色的还有白色的小花只是那花萼透着淡淡的绿色,看着新奇。

    茶奈激动地跳了起来,忙回到桌前拉着他的手带他来看,周珩一瞧便笑出了声“我还疑惑,友人送我的梅花怎么没在屋内看到,原来是被你嫌弃地丢到了这儿,那可是叫花匠精心培育的梅花,金贵难得的很。”

    茶奈撇撇嘴“是了是了,我就是眼拙,有眼不识泰山。”

    第二日,周珩便在屋内看到了那几盆梅花,被人精心的擦拭过花盆,还在土里撒了水。周珩用手戳了戳开了一半的花蕊,似乎已经想象到茶奈侍弄时殷勤谄媚的模样。

    那日他在友人家里偶然瞧见了几盆梅花,想着以茶奈的性子定是会喜欢梅花的品格,便开口向友人求了几盆,其中那盆绿梅更是十分难得的品种,他开口讨要时,还被友人狠狠地敲了一笔。

    冬日里百花凋零,若不落雪便也是没有什么意思,茶奈素来爱侍弄这些花啊草啊的,有了这梅花,天光漫漫想来也不会觉着无聊。

    自腊八节带着茶奈到庙里上香后,她这活络的劲头便一直延续到如今,周珩立在桌前写春联,茶奈端着食匣来来回回地欢腾,仿佛一只春日里翩翩飞舞的蝴蝶一般,周珩无奈的摇了摇头,嘴角扬起宠溺的笑。

    最让他开心的莫过于茶奈越来越像个孩子一般,即便在与旁人相处的时候仍是拘谨的胆怯的,可是在他面前的,是一个鲜活的淘气的孩子,或许这个年纪的姑娘就应该这样,而不是被规矩束缚着,小家碧玉或是大气端庄,如眼前这般灵动的、恣意的、纯真的才真真是个姑娘。

    “公子写好了没有,环缘姑娘已经来催了。”茶奈小嘴巴巴地吃着,像个监工一样不忘站在一旁催促。

    周珩停下手中的笔,转过头去,眼睛盯着茶奈咀嚼的嘴,有些食屑沾在她嘴边“好吃吗?”周珩突然发问。

    茶奈被盯得莫名有些心虚,眼珠转了转,想着是不是自己嘴不停在旁边吃有些招讨厌了,又想是不是自己的吃相太不雅观了,公子有些嫌弃,还是公子写字写饿了,在暗示她把食物交出来,于是她带着许多疑惑后知后觉地点了点头。

    周珩抬起手指,抚过茶奈的唇瓣,眼神闪烁的是她从未见过的幽暗,片刻才后知后觉的开口“看你吃的这般香,我都有些饿了。”

    茶奈在心里嘀咕着,果然不出她所料,公子当真是因为肚子饿了,才说这话敲打她的。

    茶奈被抚得嘴唇有些痒,忍不住伸出舌头舔了舔,一不小心碰到周珩的手指,他顿时像被烫到了一般猛地缩了回去。

    茶奈赶忙将手中的蜜饯递到周珩嘴边“公子吃吗,杏干,酸酸甜甜的。”

    周珩轻咳一声,有些不自在的摇了摇头,抬起手背轻轻蹭了蹭茶奈的脸“酸的东西少吃些,虽然开胃但也伤胃。”

    茶奈乖乖地点点头,就听到开着的门外传来魏妈妈阴阳怪气的声音“少爷,小多还在门柱上挂着呢,您要是再不快些写,就要把这孩子风干了!”

    周珩脸色变了变,目光郁郁地看向茶奈,她机智的低下头把自己的脸埋在食匣里企图装死,周珩一指头戳在茶奈额头上将她推远了些,咬牙切齿道“一边吃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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