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嫉妒
周珩回来的时候有些意外，屋内亮着灯，环缘正在屋内铺床，听到动静便回过身来，立刻喜笑颜开地迎上前来，要接过周珩手中的一摞稿纸，被他抬手拒绝了“我自己放书房就好”于是环缘便珊珊收回手，转而提起桌上的茶壶顷倒出温热的一杯“少爷先喝点水吧，刚刚才沏好。”
周珩端起茶盏用唇抿了一下便搁在了桌上“我不是说过，不必派人来守夜吗？”
环缘被问得哑然，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忙心急的解释道“是魏妈妈说，少爷身边没个端茶倒水的人照顾总是不像样的，这才吩咐环缘来屋里守夜的。”
周珩听了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算是默认，转身便去了书房，待到子时才又回到屋内，进门时环缘正坐在门口的矮凳上发呆，见周珩回来，立刻起身浸湿毛巾给他净手，又将周珩换下的外袍挂在衣架上。
周珩太累了，一直不停用手按压额头，环缘想伸手帮他按按，也被他用手隔开了，随即疲惫的吩咐道“去把安神的香点着吧。”
环缘落寞的将手收回交叠的握在身前，点了点头，转身走向香案。
周珩有头疼的旧疾，早些年刚接手周家的时候操劳得厉害，往来应酬繁多，便落下了失眠的毛病，每每受累休息不好或者在外应酬酗酒，更是头痛欲裂。好在曹大夫医术了得，制作了一种特别的安神香料，才让周珩在夜里不至于辗转难眠。
入夜后的蝉鸣安静下来，却能隐约听到河岸边的蛙声。
环缘看不到周珩的睡颜，只是躲在纱帷之外静静听着他熟睡的呼吸声。
周珩对睡眠时的环境要求很严苛，要落下厚重的帷幔遮挡外屋的烛光、窗户要关严实、入睡后屋内不能有响动和脚步声，如此才能勉强睡得安稳。
环缘站在屏风后望眼欲穿的盯着周珩，把自己的心都偏到了他面前也无济于事，只能在这样寂静的夜里一宿一宿的陪着他，把那些缠绵的情愫诉说给路过的风听，可深邃的夜从不解风情，和周珩这个人一样，也不知何时才能瞧见她的真心。
周珩的书房是全府最容易打扫的地方，他不喜欢别人乱动他的东西，所以环缘只是隔几日来简单的擦擦灰、扫扫地而已。
每当这个时候，环缘便分外的享受这个安静的时刻，她仔细的擦拭过桌上的每一个物件，然后在手中把玩端详一番，想象着周珩在使用这些文房用具时的情景。
那一对汝窑天青瓷虎镇纸，听说是周珩他爹花高价买来送给他的古董，虽然略显陈旧，后来又置办了新的镇纸给他，但是周珩依旧将它摆在案上，时不时拿起来把玩一番，喜欢的不得了。
镇纸此刻就摆在桌边，下面还压着几张凌乱的纸页，环缘拿起镇纸擦拭，顺手将下面的纸张一页捡起来码整齐重新放好，拿在手里时没忍住翻看了一下，没想到整张纸上密密麻麻、歪歪扭扭写满了周商栀三个字。
环缘是识得几个字的，从前她爹还在的时候是个落榜的穷酸书生，得闲的时候教她看过《千字文》自从她爹死后便没人教她了，连饭都吃不饱，学那些东西有什么用。
环缘盯着纸上的字忍不住疑惑着皱起了眉头，周珩的楷书和行书素来写的好看，眼前这些奇丑无比的字迹自然不可能出自他之手，那么会是谁呢？
有谁可以用他的书房、用他的笔墨、坐在他极在意的书桌前练习写字呢？
答案似乎已经呼之欲出了。
环缘抬眸看向庭院，恰巧有粉蝶飞过，盎然的景致便活络起来。她不动声色的将纸页放好，拿起桌上的帕子继续擦拭起来。
烈日之下，每一缕光辉都炽热的像是从炼丹炉里飞出的绣花针，如暴雨梨花一般细细密密，每一片被灼伤的树叶都扭捏的蜷缩起自己的边角，只以为如此就能躲避曝晒的攻击。
小蚂蚁们列队整齐的行走在树枝间，既能乘奔御风又能搬运食物，然后再顺着树干背面的阴影，翻山越岭回到蚁穴中。
茶奈感觉自己小腿走上有些发痒，低头一瞧竟然是一只迷了路的小蚂蚁，她用手轻轻的捏起来，手腕一摆，扔到一旁的青砖上，小蚂蚁挣扎了一下，便若无其事的又踏上征途。
茶奈收回手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指节又红又白，白是因为在水里泡得太久，红是因为不会用洗衣板，无意中搓破了手指，她有些郁闷的捏了捏自己短粗的萝卜手，懊恼的叹了口气。
茶奈看向面前堆积如山的衣物，猜想自己又被府中的下人针对了，她已经在后院的小河边洗了一上午的衣服，却还是有源源不断的衣物被送来，茶奈认得，下人们的衣物也都混在里面，八成箱柜都已经拿空了。
石台冷硬，在上面坐得久了，骨头都疼得厉害，她抬起已经硌得麻木的屁股揉了揉，干脆蹲在一旁放空自己，耳畔是潺潺的流水声，偶尔有粉色的花瓣在波光粼粼的水面游荡，从眼前这片略过，然后缓缓远去。
在如此吵闹的蝉鸣中，似乎心情也会受到牵连，不由自主的逐渐烦躁起来。
茶奈想不明白别人为什么会那么讨厌她，来到府中的这些日子，她一直都是夹着尾巴老老实实做人的，明明她也没有同那些人说过几句话，怎么就招来这么大的怨怼呢。
“茶奈，衣物洗好了没有？”声音从后门口传来，茶奈下意识的皱起了眉头，把头埋低，下巴搁在膝盖上，躬起瘦弱的脊背，充满了抵触和逃避，手指在水中搅动，发出哗啦啦的声响。
逐渐清晰的脚步在她身侧的石阶上停下，来人起先没有说话，盯着她老气的绣花鞋面僵持了片刻，不情不愿的缓慢抬起头来，阳光倾泻在茶奈的眼睛里，很是刺眼。她闭了闭眼睛，埋下头继续手里干不完的活。
环缘似乎习惯了她寡淡的性子，也不和她计较，抱着手臂，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她“可以开饭了，魏妈妈叫我来喊你吃饭，今天是夏至，菜品很是丰盛。”
茶奈听到有好吃的，眼中原本暗淡的光一下子亮了起来，在水里洗净手起身胡乱甩了甩便要往回走。
“诶，你等会儿”环缘突然伸手抓住她的胳膊，用力捏了捏，眼神上下游移，来回扫瞭她，逐渐变得嫌弃。“你这些日子可是吃胖不少啊，瞧你胖的！”环缘夸张地说道。
茶奈茫然地眨了眨眼睛，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肚子，虽然没有那么夸张，但的确是长了不少肉肉，她支支吾吾的辩解道“可是，公子说我可以吃饱的。”
“吃饱又没让你吃撑，你每天都像饿死鬼投胎一样，狼吞虎咽地吃，早晚要把自己吃成猪那么胖，知道猪胖了以后会怎么样嘛？”
茶奈怯怯地摇了摇头。
“会被杀掉！”环缘突然在茶奈的脖子上一比划，吓了她一哆嗦。
“更何况，少爷也不喜欢胖姑娘，你日日在书房侍候，若是不信大可以去翻翻书架上的书，那画上的女子是不是各个苗条纤细。”
茶奈有些难过地抿着唇，双眸先前因为吃饭而浮现的光也随之暗淡下去。
像是怕茶奈不信，环缘又接着说道“我可都是为了你好，信不信由你。”说完便甩开她的手自顾自地离开了，留下踟蹰的茶奈委屈地站在原地，低着头搅动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