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懦夫
“小心点儿啊……”玄镜有些担忧的看着走起来摇摇晃晃的狐司虞,目送他离开自己的亭子,终究有些担心,便高声对他说着:“找不到赵老头儿了别勉强,提前回来休息着。”
狐司虞没有力气对他高声回应,只能扬起手,示意自己知道了,然后摇摇晃晃的向着山上的内门走去。
按照之前那个人说的,为了防止打扰内院弟子修炼,外门弟子基本上是不能入内门的,但是现在正值内院外门大迁移的时候,你来我往基本上没人在意,所以狐司虞穿插其中,也难以辨别。
只是他现在一手扶着墙,慢腾腾的走着,自己都嫌弃自己走的慢,但是又不敢加快步伐,实在是浑身上下没有什么力气,只能这样慢慢的走了。
“那我现在都已经加入逍遥门了,不应该肃清都结束了吗?”狐司虞轻声嘀咕着:“花琼舞?对不对?”
“很抱歉,以你现在的门派的弟子等级,并不能算是等价条件。”她说:“只是外门,是所有弟子的最底层,而相反,肃清计划则是相对比较高等的准则,毕竟它是以这副身体为基础所形成的,在一切外物影响之下,都没有这副身体重要。”
“这么说……”狐司虞叹了一口气,没有力气与她争吵:“你在坑我。”他之前就有这么个想法,没想到还真的成真了……
“在主观上可以断定为,你在一开始就没有询问清楚。”
“那好那好……”狐司虞问着:“那现在我问你,具体是需要什么条件,才能让我彻底摆脱肃清。”
“需要……”她沉默了一下:“你需要进入内院,只是据之前收集到的信息表示,那也是五年以后得事情。”
“五年?”狐司虞讥讽的笑了一声,五年,到时候这身体里的一缕残魂早就被清理的渣都不剩了,还五年?到时候就算他不想停,那这个肃清计划也自己停了。
说白了就是不想让他停呗。
“你……”狐司虞一口火气涌上心头,但是很快就被压了下去,深知这个不知礼数的东西会对自己毫不留情,自己还是不要自讨没趣的好:“随你吧。”
反正现在既然已经知道钟隶山庄的下落,找到赵先生,自己也要启程了,只要路上少触发这个肃清,到了钟隶山庄,一切,也就好了。
“我是拿你没有一点儿办法。”吐出一口气,狐司虞显得有些无奈,但是还是多说了一句狠话:“但是你记住了,这一笔一笔,我都给你攒着呐。”
“好的。”
山上山下来来往往的人接连不断,有不少人会在这个时候对狐司虞投来好奇的目光,这个走起路来有些有气无力的人,宛如玄镜的另一个版本,两天没有梳洗的脸,不懂得梳理的头发,一身白衣也被尘土污染的斑驳不堪,而且他甚至不知道这个衣服怎么穿,扣子开了几个,他也没有在乎过,看上去已经初具玄镜的雏形了。
再等两天,等他脸上的绒毛变成胡茬,再沾上些泥土,头发再乱些,不洗,打结——那就真成玄镜了。
头晕目眩的感觉很快就散去,被精神抖擞所重新取代,他也驾轻就熟的在内门院落里穿梭,但是陌生的地方没去,只找了昨日去的地方,但是架不住地方辽阔,找了一天,也没有找到人,等自己回来的时候,也已经过了正午的时间。
他在路上逢人便问,也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最后实在没有办法,只能返回自己的住所。
走到亭子边的时候,里面躺着的玄镜不见了踪影,甚至里面的藤椅和桌子一众也都消失的无影无踪,和自己来这儿看见的第一眼一样,只是一个空荡荡的亭子。
无奈之下,狐司虞长长吐出一口气,推开自己写着胡人甲大门的院子。
“你怎么还没走?”看着床上依旧蜷缩的人,狐司虞又是一阵头疼,眼神慢慢转到桌子上空荡荡的模样,碗筷也被收走了,不知道他到底吃饭没有:“打算跟我杠上了啊。”
他把这个时间不短的木门合上,发出沉重的声音。
然后他一步一步的走到床边,看着这个不再啜泣的身影,坐在了他的身边。
“不哭了,说罢,什么事。”
“……”张寅之陷入沉默,却没有回应。
“说罢,没有其他人。”狐司虞依靠在一旁的墙壁上,半躺着,吐出了一口气:“知道吃饭就是好事,不过你都吃了我两顿饭了,要是再不说点什么,可说不过去啊。”
“……”张寅之沉默一会儿,咬紧牙关,甚是委屈的说:“我想回去。”
“回去?”狐司虞一愣,偏着脑袋斜着看了一眼张寅之:“回哪儿去?”
“回家。”
“我看你来的时候挺兴奋的啊。”狐司虞不解:“现在好不容易被他们当成了抢手货,怎么,又不乐意了?”
“我……”
“来来来……”狐司虞拍着他的后背:“起来起来。”
张寅之在心里挣扎了一下,慢慢的从床上坐了起来,一张哭花的脸,沾着些许尘土,看上去狼狈不堪。
狐司虞也是这个时候才能看得见这个小子的情况,一身绣满祥云的白色锦衣,显得昂贵不凡,再加上本身这个家伙就是贵公子出身,穿上这身衣服还显得符合,只是现在衣服有些皱巴巴,可能是躺的太久,被压的了吧,而且胸前和膝盖上有几摊颇为明显的黑印,看样子和摔倒了一样。
“你看看你……”狐司虞从床上站了起来,看着他身上衣服的污渍,本想说几句,眼神却停在了他肩膀上的位置,那里,有一个十分明显的脚印:“你被人……”他伸手想要摸摸他肩膀上的脚印,但是眼神随即一转,看向了他的脖颈。
他的手也转了方向,直接伸手抬起张寅之的下巴,以方便自己看他脖子上的痕迹。
富贵子弟的皮肤都很白嫩,这种生在温室中的鲜花,只要稍微一碰就能留下痕迹,更不要说那玄镜差点把他送入鬼门关,那抓着的印子已经开始发黑,五个手指印子不多不少,在张寅之的脖子上环绕一圈。
狐司虞看着张寅之怯生生的眼神,原本好好的眼眶再次填满泪水,不用看表情就能流露出来的委屈,仿佛下一刻,就准备哭出来。
“你被人打了?”狐司虞这才发觉不妙,可他的话刚说出口,这个年轻人便又哭了出来。
“谁打的?”狐司虞捂住他的嘴,防止他的哭声露出来,想让他就这么停止哭泣:“说话。”
但是张寅之虽然被他捂住嘴巴以后,很努力的与自己做着斗争,不让自己哭出声来,但是眼泪还是止不住的往下掉,只是自始至终,没有说出来一路完整的话。
“这可是下了死手了。”狐司虞看着他脖子中的黑印,说着:“你还不愿意说?他威胁你了?”
“……”张寅之的身体随着泪水不停的啜泣,颤抖着,迷迷糊糊的,就只说:“我想回家……”
狐司虞看着眼前的年轻人,有些生气的说着:“你怕什么啊,我给你撑腰!男儿有泪不轻弹!憋回去,别哭了。”
可是没什么有用处,特别是当狐思虞说要为他撑腰的时候,张寅之却哭的更加凶狠了。
这让一向直率的狐思虞有些不悦,甚至有些烦躁。
哪有血气男儿这般被人欺负,却连一个屁也放不出来的。
“别哭了,谁欺负你我们欺负回去就是了。”狐思虞强忍着脾气,这么说着。
可还是没什么用。
这可让狐思虞一阵狂躁,懦夫,十足的懦夫!
“好了,住嘴!”狐司虞吐出一口气,放下自己的手,认真的盯着这个懦弱的臭小子,冷冷的说着:“我再问你一句,谁打的?”
“我……”张寅之憋着,尽情显现着自己的懦弱与无能,但是最后,还是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
“我好怕……”张寅之的耳边完全充斥着的,全是玄镜那一句句的踏平你们拜剑山庄。
他觉得玄镜没有吓他,而是在说真话。
“算了,算了,哭吧哭吧,哎呀真是”狐司虞第一次觉得厌烦:“我去隔壁,你在这儿躺着吧,明天下山吧,你的那个车夫应该还在山脚等你的消息,正好顺道。”他离开那个炕头,伸手抓起桌子上的鸢飞,他的行李不多,需要拿的东西也不多,只有这一把剑。
往腰下一垂,就大摇大摆的往屋子外面走去。
多待一刻,他心里就觉得讨厌。
“胡……”张寅之看着那个不打算停留的狐司虞,破旧的木门狠狠地摔上,留下他独自一个人孤零零的在屋子里面……
他伸手想要说什么,但是还是卡在喉咙里说不出的,只能无力的放下手,抱住自己的双腿,在这张床上用力的蜷缩着自己的身子,把头用力的低下,不再昂起,努力让自己在有那么一瞬间可能会觉得一丝安全,但是空荡荡的房间,无论他做什么,他的身体还是在不停的颤抖。
他在害怕,害怕那个一只手就将他提起来的男人,那个邋遢的面孔之下冰冷的眼神,脖颈上传来窒息的感觉,生命上不由自己做主的无力,四肢的麻木……
没有人会真的离死亡太近,而他却是真正意义上的从满腹经纶的书桌上走下来,却被人轻易的扔进鬼门关,并且再轻易的饶恕。
一条人命,就这么一来一回……
仿佛他的生命在那人的眼中,跟一个随手可折的树枝一样,自己能活下去,也就是他人不想折而已。
在家里,有父亲,有母亲,有护卫,有很多能保护他的人。
而在那个人面前,他连保护自己的能力都没有。
特别是那一只大手掐住他脖子的时候,他脑海中就清楚,自己甚至想活下去,都身不由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