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半步登仙
只是第二日的时候。
狐司虞有些奇怪的看着眼前的小伙子,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搞的,一身白衣被他弄得乱七八糟,说是邋遢,倒也不至于,反正就是不干净,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从昨晚开始,忽然就闯进他的大门,从看见他的第一眼就开始哭,哭的那叫一个撕心裂肺啊,好像受了多大的委屈。
饶是给他讲了半天的男儿有泪不轻弹,他却还是哭个不停。
毕竟又不是出阁的大姑娘,一个大小伙子,怎么哄他说让他别哭?
甚至到了晚上,还不带停的架势。
“唉……”好不容易熬到了早上,狐司虞看着那个趴在自己炕头上不停抽泣的背影,不由得愁容满面,不知道的,还以为自己把他给玷污了怎么的:“你说说到底咋回事啊,你昨天傍晚跑过来,大哭大闹的,给你饭不吃,还占我的床,怎么回事啊?问你你还不说。”
狐司虞挠着自己的后脑勺,坐在凳子上,背靠着方桌,双腿大开大合。
本来他还想问问花琼舞知不知道该怎么去钟隶山庄,毕竟她总是摆出一副神秘莫测的样子,应该知道的事情也不少,因为这一来二去耽搁的事情也不少了,就算现在出发,不知道在哪儿的钟隶山庄更不知道有多远了,到时候怎么去还得规划一下。
可谁知偏偏半路杀出来一个程咬金,把这一切搅的一塌糊涂。
“喂……张少爷……”狐司虞仰起头,有气无力的呼唤着。
却没人回应。
“真是服了你了。”狐司虞慢腾腾的站了起来,实在是累的难受,折腾的心烦。
“男儿有泪不轻弹。”一边走,一边说着也不知道自己说了几遍的话,双手撑着床边,看着那一张书生气的脸,好家伙,哭的像一个花猫一样,而且眼眶红润,好像才停住哭一样,只是一直抽抽嗒嗒,身体还会猛的哆嗦一下。
“好了,不哭就行了。”狐司虞拍拍张寅之的后背,因为他实在不太擅长哄一个男人,只能大大咧咧的说着:“我给你打点水,洗洗脸,把饭吃咯,然后我还得出去,你等会儿就回吧。”
“我哪都不去……”
“你说啥?”狐司虞一愣,看着张寅之的样子,捂住自己的额头,着实头疼:“那你就准备在这儿呆着嘛?”
却没有得到答复。
“愿意呆着就呆着吧。”实在没办法,哄也不知道怎么哄,狐司虞本身就不知道怎么哄人,更不要说是哄一个大老爷们,说也不知道怎么说,生怕多说两句不合适,就把他再说哭了。唉……
一个男人怎么能哭成这样呢?
反正狐司虞现在清楚了,这个张大公子啊,应该就是一直锦衣玉食,养尊处优的命,想不被宠着,估计都活不下去。
“罢了罢了……”狐司虞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捡起盆架上的木盆,往外走去,打了一盆水,准备了毛巾,临走的时候又叮嘱一遍:“记得吃饭,我可能晚些回来。”然后将门一关,转过身去就开始碎碎念:“一个大男人,哭哭啼啼,不像话,不像话……唉……希望我回来的时候就走吧,不然真的头疼的要命,问啥,不答啥。”
他沿着小路往外走去,远远的看见那个小亭子里依旧躺着的玄镜,他好像就从来没有离开过他的那个藤椅,只是在附近又多了一个较为年轻的女子。
那个女子的打扮也比较奇怪,一头短发——相比其他女子而言是短发,但是还可以根据发型轮廓看出来是一个女子,一双剑眉——这应该生在男子身上——颇有气势,明晃晃的大眼睛,远远的看上去仿佛两颗夜明珠,闪耀着与常人更胜的光芒,然后是一身黑色的劲装,手臂挂护腕,腰间束腰带,一副精神抖擞的模样,不输男儿。
但是狐司虞并没有看她太多,因为他来的目的是为了问玄镜赵先生的事,因为他依稀记得,好像赵先生对钟隶山庄有几分反应,也可能记错了,毕竟一个赵先生,一个陈先生,两个都是先生,有时候真的傻傻分不清。
等他走近了,才看见那个女子的详细容貌——一张瓜子脸,白白净净,却没有精于打扮的女子那般的肌肤,并不是晶莹剔透的模样,但是还勉强属于细皮嫩肉的行列,双手被绷带里三层外三层的缠绕着,但是那绷带却并不干净,上面好像沾满了油脂,黑黝黝的,而且近了些看,她的一只眼睛里还有星星一样的形状——那是真的像天上悬挂的星星一样的点点光亮。只是这个有星星的眼睛并没有另一个明亮,不过也只是稍微暗淡了些。
她正端正的站在一旁,手中捧着两个厚厚的本子,玄镜的手中也拿了一个,正在翻阅,而她则乖乖的等着玄镜的反应。
“就这么多嘛?”玄镜头也不抬的问着那个女子。
“是,就这么多。”那个女子的声音并不是很好听的类型,只能说是中规中矩。
“嗯,好,我知道了。”玄镜将手中的本子合上,放在一旁的桌案上,抬头看着那个女子,半睁不睁的眼睛一副困像:“那你就先退下吧,明天我就启程。”
“劳烦玄镜长老了。”那个女子捧着手中的两个本子,对着他弯下了腰,然后就离开的亭子,只把狐司虞当成了空气,一句多余的话也不说,然后就离开了。
“说吧,什么事。”玄镜躺在藤椅上,闭目养神,慢吞吞的说着。
狐司虞也连忙把目光从那个女子身上撤回,站在玄镜身后,露出开心的笑容:“长老师兄……那什么,你看没看见那个赵老头儿啊。”
“嗯?”玄镜轻轻的嗯了一声,说:“你找他何事?”
“我有点儿小事问他。”
“什么小事?”
看着玄镜有些刨根问底,狐司虞也不做隐瞒。
“实际上问你也一样,我想问问怎么去钟隶山庄。”
“钟隶山庄?”正在摇晃的藤椅忽然停顿了下来,玄镜睁开一只眼睛,有气无力的看着狐司虞:“你在哪听说的这个名字?”
“我在哪?”狐司虞一时犯难,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是说他未来的丈母娘呢,还是什么长庆府的什么夫人来着……对了,他们老爷的官职叫什么来着??
“呃……”任凭狐司虞绞尽脑汁,还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憋出一句:“我也忘了,但是我得去找人。”
“忘了?”玄镜的嘴角勾勒出一个玩味的笑容:“我还是第一次听说有人找钟隶山庄而忘了出处的。”
““嗯哪。”狐司虞也不觉得如何,嘿嘿一笑,说:“我心粗,记东西不好使,一般都是记住一个大概,那就是最好不过了。”
“哈哈,你可真有趣。”玄镜忽然开怀大笑:“说罢,你找谁。”
“不知道名字,只知道姓氏?”
一句话,让玄镜摇晃藤椅的动作戛然而止,原本爽朗的笑声也忽然停住了,甚至整个人都从藤椅上站了起来,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狐司虞。
“你找谁?”玄镜的眼睛睁的最大,然后我慢慢眯起来,看着狐司虞的脸,问着。
狐司虞也搞不清楚他到底是什么情况,只能重复一句:“姓陈,我不知道他是谁。”
“你不知道他是谁?”玄镜的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狐司虞,妄图从他脸上找到谎言两个字,但是任凭他用尽了力气,也只能看出来坦诚二字。
“姓陈,你可真有趣,钟隶山庄里姓陈的可不多啊,能被称为先生的……”玄镜又赞赏了他一句,慢吞吞的躺下,说:“也只有他们的城主大人了吧。”
“城主?”狐司虞有些回味不过来,问着:“那不是山庄嘛?”
“山庄?”玄镜又重新的回到自己漫不经心的状态:“你知道山庄二字,是谁来称呼他的嘛?”
“谁啊?”
“普天之下只有三个地方的人称其为山庄?”玄镜慢慢的举起自己的手指,首先抬起第一根手指:“第一个,不知大小的烈阳教。”然后竖起第二根手指:“第二个,目中无人的四方腾龙馆。”再然后,才缓缓竖起第三根手指:“第三个,为所欲为的九天黄地司。”
“你说你姓胡。”玄镜慢慢的说着:“又胆敢称呼钟隶为山庄,我都不禁怀疑你……”玄镜抬头看了一眼狐司虞,但是不看不当紧,一看吓了一跳。
只见眼神的狐司虞脸色煞白,冷汗直流,仿佛挨了一下致命伤一样,浑身上下不停的颤抖着,一只手也捂住了额头,另一只手则扶着亭子的柱子,仿佛马上就要倒下去。
“喂,你怎么了。”玄镜连忙站了起来,伸手抓住了狐司虞的手腕,三指相扣,点着他手腕上的脉络。
“我……”狐司虞紧咬牙关,即使已经承受过这个所谓的肃清多次折磨,但是真的到了这个份上,每次肃清再次启动的时候,身体还是会触发难以忍受的疼痛。
他的脑海中不断的重复着花琼舞的声音,她的声音也异常的冷漠,或许不是故意的,或许又是故意的,那一种在他似乎遍地开花的痛处,实在让人难以形容。
“嗯?”玄镜脸色异常,看着狐司虞的脸,眉头不由的紧锁起来。
好在此次肃清持续时间不久,狐司虞也得以保释。
“你很奇怪。”玄镜松开狐司虞的手腕,看着他大口喘着粗气的样子。
“我也觉得奇怪。”狐司虞说着:“所以我才着急找那个钟隶山庄……”说着,他转身对着玄镜笑了笑,只是脸色惨白,即使再努力,笑容也显得无力。
“可是我却找不到哪里奇怪。”玄镜上下打量着狐司虞。
“那你还……”
“就是因为我找不到你哪里奇怪,才显得你奇怪嘛。”玄镜吐了口气,看着狐司虞,说:“老实说,钟隶山庄冠为天下之绝处,基本上很难触及,那怕是我们各大宗门,也是可望不可及的地方,更不要说你一届凡人。”
“可我看着你跟我也差不多啊。”狐司虞依旧喘着粗气,深吸一口气,强行稳住自己的心神:“都是凡人。”
“哈?”玄镜忽然笑了起来,一张无精打采的脸上忽然露出精神满面的模样,似是惊讶,双手插住了腰,但是一转又摇摇头,把手放下了,叹出一口气,说:“确实,你说的不错,我是凡人。”他没有反驳,而是继续说:“所以啊,我也很难触及那里地方。”
“那怎么办……”狐司虞伸手揉着自己的额头,一闭上双眼,就开始头晕目眩,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哎……”玄镜伸手扶住了他,说:“你这病,可真奇怪。”玄镜说着:“刚才为你号脉,虽然脉象汹涌,但是流动顺畅,莫要说是没什么大病,只是身体也健康的很,可你却有这么大反应,那只能说是……”
“只能说是什么?”
“只能说是不是你身体上的毛病。”玄镜下了一个判断:“否则不会去找寻常人家都不知道的地方了。”
这次狐司虞没有回答,只是咧嘴一笑,他说的不错,自己身体里存放着的,仅剩不多的这个身体的残魂,这种东西,多说无益啊。
“看来我说对了。”玄镜微微一笑:“只是寻常人家也不会得这种所谓的隐疾,到我景山之上不求我家真人,反而找什么山庄……罢了罢了,能说出山庄二字,必定不是常人,我要是细问的话,你应该更不会说。”
“嘿嘿……”狐司虞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还跟着笑了一声。
“你啊,你啊……”看着他惨白的脸上笑了,玄镜也跟着笑了起来,只是笑容之中颇有无奈:“我也真的是服了你了,要是换作平常人,我可什么都不会说的,只是你……算了。”
玄镜正了正神色,对着狐司虞说:“钟隶山庄,对外号称首罟古城,封于小龙峰上,那座山位于极北之地,虽然同在皓洲,但路途遥远,而且此山长年封雪,而且积雪难化,所以山上定有铁律,三年封城,开城四月,也就是说这座城会连续封城三年,三年期满,则会开城,届时他们的城主会派人出城采购以后三年所需的物资,那个时候,才是城门大开,想要去城中的人才会有机会,先不要说是这座城开门的时候很少有人能到达他们城门之下,更不要说是封城期间——那根本就是不能到达的地方。因为那座城被积雪长年掩埋,也不被大众所知——当然,说的是钟隶山庄这个名字,若你出去问首罟古城,应该还是会有人知道的。”
“若是真的有人觉得自己纵横天下,想要在封城期间强行进城……当然,有不少这样的人,至少——我知道的消息,没有一个人活着回来——当然,我不能说他们都死,或者生不如死也不确定。”
“但是即使的到了约定的开城时节,也并不是说每个人都可以进去的。”玄镜缓缓的说着:“你需要经过古城的采购人们的考验,只有通过他们的考验,他们才会给你一个通城令牌,那是进城唯一的信物,如果没有令牌强行上山,下场应该和那些下路不明的勇敢者们无异。”
“不过你很幸运。”玄镜看着狐司虞,说:“咱们的山上正好有一个采购人。”
“谁?”
“你要找的赵老头儿。”玄镜说着:“首罟古城十绝,城中的剑绝,是首罟古城中负责这四个月的采购物资的人。”
“真的吗?”狐司虞几乎有些喜出望外,但是心情一激动,大脑就开始发出阵阵的镇痛,让他一阵头晕。
“当然。”玄镜笑了笑,说:“你可以找赵老头儿,问问他手里有没有令牌,如果有,让他给你一个,不过——你可不要觉得进了城就一切顺利了。”
“什么意思?”
“你以为你找的是寻常人家?那可是首罟古城城主,陈百桩,若我记得不错,他应该从我爷爷辈的时候就是城主,甚至在我们掌教大人之前,或者掌教大人爷爷辈儿的时候就是他们的城主。”玄镜表情严肃的看着狐司虞:“没人知道他的来历,也没有人知道他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也从来没有人能求过他什么东西。”这句话说是提醒,但是言外之意,已经和警告差不多了。
“我……”狐司虞摸着胸膛上的纳戒,取出一颗明晃晃的玉珠,阳光下,这个东西散发着流水一样的柔光,价值不菲的模样,就这么放在玄镜面前:“让我去寻他的人,给了我这个。”
“你……”玄镜的眼神在接触到这个东西的一瞬间,身体仿佛受到了重击了一样,不停的往后倒退着,一直退到这个亭子的边缘,双手扶着扶手,以防止自己软了的双腿跌倒,双眼瞪的如同铜铃一般,万分震惊,甚至身体都开始忍不住的颤抖:“你在哪儿……”他的声音忽然嘶哑了,如同两块摩擦的磨刀石,声音极其难听:“弄的这个东西。”
“别人送的。”
玄镜的双眼紧紧的锁定在那个珠子上,仿佛失了神,似乎有无形的力量在支配着他,让他鬼使神差的伸出了自己的手,不知道是谁利用他的喉咙在发音,也不知道有人操纵了他的身体。
“把它给……”玄镜伸出的手颤抖着,喉咙却迟迟发不出那个我字,本能让他那么说,理智却让他在濒临点停止。
他伸出的手慢慢的握成拳头,用尽全力一样,将自己的手按下,闭上双眼,慢慢的调整着自己的呼吸。
如果我能得到这个东西……
如果这个东西属于我……
如果……
那我一定会……
玄镜的脑海中完全被这些想法填满。
是啊……如果这个东西是他的……
“你想要这个?”狐司虞举着那个东西放在玄镜面前,然后又收了回去:“我得靠这个去找那个陈先生——现在不行,等我用完以后再给你。”
“给我?”玄镜忽然笑了一声,本来调整好的气息又被这句话打乱,使得他只能又深吸一口气。
“你知道那是什么嘛?”
“什么?”
“混元先灵珠。”玄镜缓缓的说着:“凡人尽称,半步登仙。”
“半步登仙?”狐司虞的眉头皱了起来,伸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又用力的拍打了一下自己的额头,看了看手中的珠子,问道:“很珍贵嘛?”
“珍贵??”玄镜一阵好笑:“哈哈哈哈……珍贵??哈哈哈……”他面向庭院,宛如一个豪爽的侠客,仰天长啸,一只手扶着亭子的柱子,另一只手用力的拍打着亭子的栏杆:“有趣,有趣啊……”
“你笑什么啊。”
“若只是这个小东西……你放在掌教大人的面前。”玄镜蹭蹭蹭几步走到狐司虞的面前,双手紧紧扼住他的肩膀,眼睛中仿佛燃烧着熊熊的火焰,直勾勾的看着他,说:“他那纵然是一身道行多深,也是禁不住抖几抖的。”
“所以……”他握住狐司虞的手,合上他的手心,帮他握好手中的珠子,用力的捏了捏他的手背,说:“千万记得,不要将这个东西轻易示人,在见到陈先生陈百桩之前,一定要把这个东西藏好,你应该清楚一句话,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玄镜的双眼尽可能的紧紧的盯着狐司虞,不往他的手心看去,也尽可能真诚的说:“你明白吗?”
“……”狐司虞看着他的眼神,心里不禁一阵发毛,讪讪笑着,问:“有这么邪乎嘛?”
“这不是邪乎。”玄镜用肯定得语气告诉他:“这是人之常情……”饶是他这般人,刚才就似乎已经被自己的本能给控制,若不是理智及时让他清醒,可能本能之下,他能做什么,自己还真的不清楚。
换句话说,这世间能动摇玄镜的道心的可不多,而能如此让他“失控”的,也只有这个小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