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无题
这么差遣刘越，琬琰都有点愧疚。“若你们都有意，要不走前把你和灵均的婚事定下吧，否则我都没脸去面对你阿耶阿娘了。”她诚恳地建议，得到当事双方的坚决反对。
灵均觉得她现在也没有被催婚压力（她的大表兄总算定亲了），为何要再急着结亲。刘越则是笑嘻嘻表示，自从他不再是独生子以后，家里已经不着急了，把他当备胎就好，毕竟他老子尚有精力置办几个小妾。这话导致的余波是刘涛回去爆锤了他一顿，回来便向琬琰表态尽管差遣刘越，无需客气。
等李世民回来寻不见刘越，颇感遗憾，居然被差遣去送药，委实大材小用。
段纶还是跟来了，是后来他死皮赖脸硬追着李世民一起到洛阳，无忌也还没搬走，几个昔日的“狐朋狗友”又能相聚甚欢。
琬琰有点意外的是，李道玄也跟来了。之前他父母接他回家过年，许久没见面了。这次李世民回去本是匆忙之举，也没想带他，是段纶跑路的时候被他碰上，也硬凑上来要跟着，才捎带来的。
他望向李世民的眼神里如有实质的星星眼，让人有些捧腹。
有些怪人就喜欢逗这样的小孩，在李道玄眼里窦氏就是这样的怪人。他喜欢黏着李世民，然而就像这个年纪的男孩一样，李世民没有那么多耐心带小孩，往往把他撇给窦氏来管。
窦氏闲着没事就喜欢教他读书，见小孩子出糗就笑话他一阵儿，盖因李道玄看着斯文，读书上实在一般，比较窦氏的标准他实在也谈不上优秀，免不得言语上调侃他一番。
李道玄很是不服，该学的他都会，又不立志做经学博士，何必要读到出口成章的地步？
窦氏知道他生父性情淡泊远离官场，受此影响，教养孩子失却些眼界。便正色道：“从前便知道，你最喜欢你二兄，我一直想知道这是为何？”
“因为他见多识广武艺高强，和他玩有趣多了，”其实李世民大部分时候不爱带他玩的，要是窦氏知道他带着李道玄去逛平康坊，必定要他好看的。李道玄也是个极聪慧的，听话音就知道窦氏接下来想劝他什么：“我还知道他学识广博远胜于我，正如我骑射永远比不过他一样，也不强求自己文采能追赶上他。”说完李道玄自己都有些脸红。
窦氏轻笑：“说来你也是个有天分的，可惜这世上从来不缺这样的人，只有大把被埋没后籍籍无名的，其中不乏自己辜负了的。或许你以为二郎天赋奇高，样样精通也不奇怪，可实际上呢，这些东西他也非生来就会，二郎开蒙还比你晚，自那以后学业循序渐进，从不耽误，便是如今成家了，书也没有丢开去，连习字都不曾放下。可你看自己呢？单单是习字就可见你功底不够，学不来精深之事；还喜欢舞刀弄枪谈兵，然而兵法背得都没有我全，只知道逞弄武勇，莫非你的志向就是做一个小兵？别告诉我你能当一个猛将，一将无能累死三军，这样的本事连伍长的边都不该碰的！人家赵括纸上谈兵至少谈得好听，你难道比他还不如？”
小孩子哪里受得住这埋汰，再好强也挂不下脸来，要哭不哭的样子。这个年纪还是自尊心强，终究没真掉下泪来。
好在窦氏经验老道，这一番话只是个开胃菜，接下来就该循循善诱了。“你心里或许嫌弃伯母不慈，其实我本心是为你惋惜。这个年纪是上进求学的时候，要精益求精而非得过且过。试想连你都觉得二郎是个非凡人物，日后自有一番成就，你却没有志向不求上进，他日你又身在何方？何况家里把你送来这里，而不是侍奉父母，可见对你别有期许，若你只知道是来我这边作客，那不如趁早还家去罢。”
不知道李道玄最后听进去几分了，反正那之后就不再天天撵着李世民跑，多数时间在习字念书，时不时还拿着书去请教窦氏。
日子久了李世民都有些不习惯，自己跑去看他，果真像模像样地在跟着窦氏学习。李道玄那点底子，窦氏教绰绰有余，他定下点心后读书的悟性也不错，窦氏教得也顺心，俱各满意。
李世民看了觉得有趣。他同琬琰道：“九郎都比四弟像我亲弟弟了，上一回阿娘这么教晚辈都是大业五年以前的事情了。”李元吉都不是他阿娘给开蒙的，如今的还多是建成在管着他。
琬琰对李家人之间好奇很久了，从前没想过李世民一直跟着父母这点很奇怪，现在她都替人感到不自在起来。长孙晟在的时候从来没这个考量，毕竟他奔波于塞外和中原之间，根本不会带妻小在身边，也就没有这种困扰。
外命官虽然只能带一个子女在身边，不过据李世民说也有接玄霸元吉他们来团聚的时候，往年也经常回河东见面。但话说回来，侄子都能来长住作客，亲子见面得可能比侄子还少些，这样想想还是别扭。
————
走前琬琰准备了许多礼物，托李世民送给家里人。回来又拖来了一堆回礼。
趁着得空，琬琰理了理这些物品，发现其中有大嫂送给她的一本书帖，来头还不小，落款赫然是前代名家郑道昭。想到大嫂和他同出一族，这本书帖该是收藏的真迹？便觉来了兴致，翻看起来。
正斜倚在榻上欣赏，室外脚步声传来，一抬头李世民已经几步进来，匆匆地走到榻前。看他面色正常，眼神却已经不甚清明，身上还有淡淡的酒味，显然是被灌醉了。
琬琰无奈，自从段纶来了，隔三岔五就见他这么醉一回。
不提防的时候，他身形一个趔趄，差点倒在她身上，琬琰抬脚踢了踢，“不许借机在我这耍酒疯。”继而伸出手来，“难受的话躺下我给你按按。”
李世民握住她的手，顺势躺下枕着她的腿，闭上眼睛开始无意识般地摆弄她的一只手，“不用，头不痛，就是有点晕，让我躺会儿就好。”
琬琰吩咐人去准备热水，低头再看他还是闭着眼，仿佛是难受的样子，于是用空闲的一只手帮他按了按额头。
平时她没这么好说话的，他身上气味稍微难闻了些都不许进内室。今日他显然特意在外间换了外面的衣裳，酒味都淡了不少才进来，看他醉得迷糊了还记得这件事情，琬琰也心软了些，容许他这样进来把酒气都沾染到她身上。
等他缓和了醉意，才移开手，只还是闭着眼睛。
这姿势别扭，让琬琰累得慌，推他起来。李世民才松开手，和她一起倚在榻上。手边碰到了刚刚落下的书帖，拿起来信手翻看。
郑道昭的字当世有名，笔力磅礴意态雄浑，不过他过世已经有将近百年，以手上这字帖的样式看，不会是从郑道昭生时开始保存下来的，至多是个仿本。但摹写之人水平很高，依旧不失珍藏价值。郑氏的这份回礼很用心。
李世民看了看，道：“我以为大嫂要送你王右军的法帖，她知道你最喜欢王右军的字。”
琬琰便笑，“哪里是这回事儿，明明是你最喜欢，所以我才练王体最多罢了。”这话听着有些不对，仿佛自己是为他才去练得字，说完琬琰就后悔自己口快，略有羞恼地扯开话题：“大嫂的回礼也很珍贵，郑道昭的字也足可观摩许久了。说起来我总是临摹你给的法帖，是时候该学学别的名家了。”
李世民听得心里一动，琬琰至今写的法帖都是自己给的，也难怪喜好日渐相似。
初见时候，这个貌美文雅的小娘子挥毫出来仿佛是初学者的字，着实令他印象深刻，如今她仿了自己笔迹数年，已经一般无二了。他很愉悦地道：“我今日练了一贴，你随时可以来看，要是还能入眼，我再给你写几张来。”现在李世民的字也谈不上大成，可惜要凌驾她绰绰有余，难怪他骄傲成这样。琬琰嗔怪他一眼，只说知道了。
李世民这次回来，琬琰暂时没有之前的烦恼，大约因为段纶等人在，喝酒比吃饭都平常，李世民酒量也一般，这样被灌倒多少次了。好处是琬琰能以此为借口两人分房休息，坏处是近来这样的次数未免太频繁了。
她倒是没有真的要对谁下禁酒令，这个时候的酒适量饮用伤害不大，但日日牛饮也不行。尤其是，连无忌都和他厮混到一处了。
“那位段郎君孤身来东都，就没有正事要做吗？”段纶仿佛就是专程来找人喝酒的。
事实上他真没有什么要事可做，来这里就是讨清闲，段家要给他说亲了，段纶有自己的心思不想现在定，便来洛阳暂时避一避。具体是什么心思琬琰没有细问，不过她提了个要求：“下次你带我一起去会会段郎君吧。”那么能喝的话，就把灵均做的蒸馏酒给他，试试真正的一醉方休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