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反常

    在琬琰知道的大部分时间里，李渊都是个较为克制的人。

    成亲的时候琬琰见过很多李家的长辈，他们中许多人和李渊年纪相仿，然而比较每一个标准中年人相貌的李家族人，李渊堪称风采卓然，十分出众。

    不仅因为人到中年，正是身材开始发福的好时候；更因为李家人那非常一致的饮食喜好：嗜甜，高碳水，高热量，还很能喝酒。每一条都指向中老年的脂肪之路以及快要爆表的高血压风险——如果有仪器可以观测的话。

    李渊一家子其实也差不多，只是，琬琰能感觉出李渊较为克制自己的部分喜好。

    联想他的经历，琬琰推测，幼年即失怙，少年时开始在姨父姨母家给人当差，而对方几乎全家疑心病晚期，他由此锻炼出谨慎沉稳的性格，也为了更好生存抑制了自己的部分喜好。

    比如杨坚和独孤皇后至少面子上一直倡导节俭，不尚浮华；独孤个人还尤其看重官员后院的清净与否，这点杨广也清楚，曾经也用谦虚、朴素、夫妻恩爱的人设来讨他们欢心。而李渊在这方面也很注意，爱酒却不嗜酒，好饮食却少讲究，好不好色现在看不出来总之后院早就不止窦氏一个女人，但不知道怎么做到十几年来庶出的孩子们都只有女儿这点就很神奇。现在也才有了第一个也是目前唯一一个庶子，这一点上后世对李渊夫妻颇有阴谋论。

    李渊目前来看唯一不怎么节制的爱好就是打猎，这位早年就以射御成名的勋贵，在这点上的爱好属于钻研正业。

    然而从他突然来温泉别院这一天起，李渊突然开始放开了这些节制。

    第一天晚上在别院摆宴，李渊就说应该邀请主人一起来才像话。于是弄开排场，大宴一次，自然要喝酒。

    李渊兴致高昂，让准备好酒来招待，依他的意思自然是要烈点的酒才够畅快的。果然窦氏弄来了数年的窖藏，足以让酒蒙子也喝个痛快。

    李渊放开了喝，那酒量和气势放倒十个也不成问题，窦氏一边看他满场找人对饮一边同客人说笑，很是怡然，毫不在意。

    有人过来找李世民敬酒，琬琰微笑着拿酒壶亲自给李世民斟满，谁来敬酒都是如此。上首的客人望见，小娘子斟满酒递过去，两人相视一笑，小郎君才接下杯盏，徒留来敬酒的人被塞一肚子狗粮。小夫妻两还时不时交头接耳，显见得十分恩爱，不由向窦氏恭维，真是娶了个贤惠的儿媳，家和万事兴云云。窦氏谦虚一番，心下其实高兴得不成。

    琬琰内心其实觉得怪累的，来了多少人她就倒了多少回酒，早就想走开去寻别的女客说说话了，只有窦氏在应酬女客其实有些不像样。奈何李世民酒量不行还喜欢豪迈地跟人拼酒量，今晚上的酒还挺烈，让他自己碰着可就有得受了。也可以让丫鬟给她斟酒，但哪里能管得住他。

    看看暂时没人来，这个小桌前只剩他们两，李世民才说：“观音婢，没想到你竟如此言而无信，”他说得似恼非恼：“你说我可以一个月喝两次酒，我已经两个月滴酒不沾，昭衡可以作证。”结果，她现在拿着一个盛着无味的白水的酒壶，一杯杯倒给他喝。众人面前他还不能驳她的面子。

    琬琰横了他一眼：“你有那么听话？两个月都杯酒不沾？跟刘越天天厮混一处，他不天天拉着你喝酒才怪。”

    被她这一眼看得心思一动，李世民附耳问：“你这么不信任我那以后我去哪你都跟着可好，看我有没有骗你不守约定？”

    本来是觉着他这个年纪就开始饮酒不好，他体质还不行就更该懂得节制，所以那回随口一说让他心里有数，琬琰也没有想让他刻板地遵守。便是一月喝了三四次也无妨，不过量就行，故而闻言便嗔道：“我可没工夫盯着你，再说，我又不是真的不给你喝酒了。”

    这么说是因为阿狸终于把她点名要的酒呈上来了。“喏，”琬琰示意给他那壶酒，“这是给你备的果酒，小孩子喝也不醉人的，你要喝多少都管够的。你拿着这个不许倒给别人，让人知道了要笑话你……”

    李世民有点嫌弃：“我肯定不会倒给别人，谁要喝这种小孩子的玩意儿。”

    ————

    琬琰总算脱身，去寻渐渐聚在一起的女客。灵均正混在其中和她们说话。本来灵均是琬琰的客人，宴会这么久琬琰没去关照她而是让她一个人在陌生人中交际，是不太像话的，琬琰很不好意思。

    好在这种场合灵均是端得住的，在场的客人不乏商贾人家出身或者接触过商贾之事的妇人，灵均和她们还真不乏共同话题，聊得还不错。

    才来别院第一天，灵均就开始发愁没甚好玩，直到现在突然又有了新主意。私下里她透露给琬琰，说是准备和这些官家妇人结交一番，给她们推销打牌麻将等新娱乐。之所以孜孜不倦要和这种颇有身家的贵妇人玩，主因还是赢她们点小钱能充分愉悦身心又不会增加罪恶感——比如赢阿狸她们的钱就不行，灵均如是说。

    琬琰很遗憾地表示这个计划在这里多半实行不了，今天请客是因为李渊想招待主人。但窦氏要在这里继续小住，目的还是为了静心修养，灵均想要结交本地的富婆朋友只能再等一等了。

    然而这个想法很快就被推翻了。

    李渊在别院只住了一晚就和两个随从在次日赶回军中。而窦氏更是一反原来的打算，三日后就提前搬回李府。她亲切地请灵均继续留在李府作客，表示从今天起要开始接待酬谢本地的乡绅们，灵均可以留下来继续玩耍，女客们有她在更添热闹。灵均很高兴地答应了。

    不久李渊就暂时交割了差事回来了。更令琬琰迷惑的是，他开始频繁地游猎宴饮，四处冶游。虽然他确实不比州郡的主官，这个季节忙着春耕一类要务，不得闲。李渊要趁这时候休假也很合理，毕竟之前忙碌了很久，但东征在即按理他不该这么闲。更何况还是这样反常地纵情享乐，他真是不担心杨广找他麻烦么？

    琬琰满心困惑且有点担忧，以她对这两人的了解，这对夫妻如此反常的状态只能说明，他们在准备应对一些大事。而显然他们不认为有和小辈商讨如何解决的必要。她只能自己去试探着询问窦氏。

    实际上琬琰内心也有个猜测，结合自己知道的一些前情，很容易会得出李渊在韬光养晦的结论，他感觉到危险，试图以此避祸。而这个时间点能这样让李渊如临大敌的，最大可能就是皇帝了。

    窦氏很满意琬琰有这样的敏锐和镇定，这性格也是能做大事的，不愧是长孙晟教出来的孩子。不过说起来，是要比长孙晟那种玩弄人心的，要光明正大得多，这点她最为满意。

    欣赏归欣赏，面对一个还没及笄的孩子，窦氏并不打算和她交流太多，只是肯定了她的推测，并指示她接下来一切如常即可。事情已经有了解决的办法。

    琬琰知道她最近要忙的事情多，也理解不想透露细节给她，只是颇为担忧窦氏的状况。本来计划的别院之行其实只是为了都是养身体，结果这个计划不了了之，现在又开始殚精竭虑地用脑，劳心劳力。这样下去只能让身体加速亏空，再来一场病情，就怕无力回天。

    然而很快，更令她没想到的消息传来，竟然是李渊先大病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