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证人
街道上的人群熙来攘往,郑修德突兀停在人群中抬头仰望的模样,让不少人注意到。有人跟着他的视线去寻,只见临着街边的一排酒楼,高层房檐掩映,窗户次第打开。那影绰的诸多人,不知他注意的是哪一个。
等那人再低头,郑修德早已迈步离开了。
一个十三四岁的仆僮来请他,郑修德记得这人在李世民身边伺候过。他轻轻一笑,示意对方给自己带路。
然而出乎他的意料,等在房间里的是一个看起来五十余岁的,他还不认识的,老头?郑修德一度以为自己走错了房间。
那人对他行礼,率先开口:“在下职属先右骁卫长孙将军府下,姓刘名涛,字权瞻。”
郑修德在心里转了几圈才反应过来,更是失笑。张望了房间格局,除了刘涛和带他过来的仆僮,看上去再无他人。只是不知道这隔墙之外是否有耳。
但不管是谁,今天的“审讯”是免不了。他索性直接问:“行了,我知道你是谁了。,你主子想让你问什么?直说吧。”
刘涛不急着开口,先恭敬地请他上座,为他倒一杯茶。借这个机会观察对方。
听红芝形容,郑修德过去曾经是个浪荡人物,在越国公后宅都敢勾搭人家姬妾。越国公杨素那时已经不大理会后宅,太夫人郑氏看在这是自己侄孙且没有闹得出格的份上,瞒着杨素把事情压下来了。尽管这几年没再听见郑修德有什么不体面的言行,红芝依旧对他观感不好。
至于这位不体面人物曾经能和无忌世民等人厮混得好,红芝对此不予置评。
在刘涛看来,这位青年外表看着不见传闻中的猥琐不堪,反而很有几分潇洒意气。和沉湎酒色的名声不同,他眼神清正,不像是常年浸泡于声色犬马之人,荥阳郑氏的好相貌也光顾着他,俊朗的轮廓是受少女们欢迎的类型。
可惜他没有正道上的好名声,精通吃喝玩乐,如果去经商也算学以致用,然而已经二十出头还是没有正经事做,家族似乎也懒得搭理他,只养着他,做一个富贵闲人。
又或者只剩下闲,刘涛一边和他客套寒暄,一边瞧他的装扮。好吧,这种大家族里不出众的子弟,也没有偏心溺爱的父母长辈供养他,富贵也贵不到哪里去。
对这样的目光郑修德习以为常,脸皮早锻炼出来,坦然地抖抖袍子,听刘涛套近乎。
“恕我冒昧问一句,郎君到了这般年纪,可曾说亲?”刘涛徐徐开口。
郑修德嬉皮笑脸:“说过,怎么没说过,就是娘子们每一个看得上我,所以只能蹉跎至今。怎么,你要给我说一个?”
“不敢担此任,”刘涛拱拱手:“先越国公太夫人,是您的姑母,听说您以前也受她教导。以太夫人的慈爱之心,这事情上想必也为您操心过?”
青年笑意不减,唇角绷紧了些:“你知道的倒是多。”
刘涛看上去颇为惋惜:“早年将军和越国公府上素有来往,我侍奉在旁,所以有些往事也略知一二。可惜故人已去……如今杨家的女眷尽数籍没,若是太夫人曾经从中选一位娘子与您结下姻缘,如今或许能逃过一劫,可惜啊可惜……”
郑修德冷嗤:“杨家娘子们都能谋个好前程,跟了我岂不是自贬身份?姑母就算有心,也不能成。倒是你东拉西扯这半天,能不能说点有用的?”
刘涛盯住他:“郎君莫急,其实今日相请,也是因为越国公府上有位故人,也在此地,想要为您引见。”
这听得郑修德大笑:“那府上有什么故人,不在流放作监,也不在掖庭,能在此地?你还敢干这种窝藏反贼的勾当。”他倏地起身,“懒得听你胡扯,耽误我功夫,走了。”
然而有人速度更快,那引他来的仆僮已经带着一个包缠头巾的妇人进屋,并随之关上了门。
这个妇人是杨宝璐的乳母,在宝璐偷偷去长安前一直陪伴身边。此时她见到郑修德,直直冲到跟前,“郎君,我总算找到您了!我知道您不会扔下同我们娘子的婚约不管的!”
郑修德脸色铁青,刘涛饶有趣味地看着。没有出生。
环顾房间,也不知道那个背后之人躲在何处,郑修德心浮气躁。他一直是个好脾气,但心里藏不住事,眼下直觉这是给他的一个陷阱,脸上就已经把持不住。眼前这妇人的身份他很清楚,但这不值得他在意,值得注意的是为什么刘涛要带她来自己跟前闹这一出?又或者,是刘涛背后的那位娘子想搞什么把戏?
实际上他把问题想复杂了。这个房间没有任何机关设置和安全的窥视探听所在,琬琰早早就带人从酒楼离开了,因为李道玄已经回来了。
李道玄草堂寺之行颇有收获,随着他带回来的消息,琬琰基本理清了事情。
燕王确实曾和宝璐往来,私下书信往来馈赠也有过。而除了这个人,还有一个令琬琰不曾预料的事情,郑太夫人有意把宝璐嫁到自己娘家。从郑家挑选的人里,就有郑修德。
两家已经到了交换庚帖的地步,直到杨玄感起兵,最后杨家几乎覆灭,这门婚事也就此作罢。郑太夫人的骨肉亲人,都未必能得到郑家的庇护,何况是要继续议亲。郑如意想方设法要把宝璐送走,也有知道家族不愿意为宝璐提供庇护的缘由。
若不然,把她送去荥阳,天高皇帝远,家族羽翼下隐姓埋名过一生也不是不可以,这种事情是有先例的。但郑家终究不愿意。
不过,回溯到数个月前,跟随在宝璐身边的乳母有理由相信,娘子私去长安,更像是为了郑修德,这个当时半公开的未婚夫。因为他和燕王同时到过太守府,只是他是以探亲的名义去拜访了杨玄奖一家,随后又几乎和燕王同一时间去了长安。
这是乳母的说法,周梵音补充道:“不过还只是乳母一面之词。我们想问问杨娘子,可她自从发现自己在城外,情绪就很不好,拒绝回答问题。故而没有从她那里问出什么有用的话。”还因为她情绪过于激动,怕惹出什么变故,不得不用点手段让她“安静”下来。
不过这些信息,结合紫檀之前得到的证词证物,足以验证琬琰的猜想了。
对于李道玄他们能顺利把乳母转移到这里而不惊动旁人,琬琰还是很欣慰的。
李道玄却不是很活跃,他有些难以启齿:“我实在没有出什么力,嫂嫂。这都得归功于您派来的人。”他看向周梵音,对方无辜地眨眨眼。
周梵音确实初来乍到,但她接到任务后就提前走了三遍寺庙到城里来回的路,这对于他们的转移路线至关重要。就连对乳母的“审讯”,也比李道玄驾轻就熟。更令他挫败的是,其实周梵音根本不清楚此行的真正目的。临场发挥都比他强。这么个越俎代庖的下人他只盼望以后不要出现在他附近了。
周梵音也有点烦恼,这位郎君没有什么讯问技巧可言,看着是个孩童,却会恐吓威逼,还不能问出关键信息。她是个有责任心的姑娘,深觉自己既然被要求跟过来,那就不仅仅是当个侍卫,他们此行的任务成功与否才是第一要务。不过虽然在他们的“合作”下幸不辱命,她也认为,这位郎君实在不懂合作,这么文雅的外表下却是个急躁性子,她真希望这样的合作机会不要有下次。
遗憾的是他们的愿望落空,这个先不谈。
很快刘涛就带来了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