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山居

    此时远在终南山的孙思邈，已经收到了飞书传信，决意下山去长安一趟。

    他遣人去问那位新来的小姑娘：“有没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回来的时候给你带上？”

    长安熟悉杨家的人还是多，杨宝璐这样的身份，稳妥起见还是不要带出去为好。

    从长安出来的时候没有带上自己的人，来了终南山，孙思邈带的徒弟也不是什么惊喜的需要人伺候的，更不会给她安排下人。还是紫檀找了一些附近村子的人，雇来给她生活。这些人不必世家奴仆，她用着实则百般不自在。

    听见来人的问话，她没有立即回答，只望着远处的群山定定出神。

    终南山是片广阔的山脉，这里林木幽深，茸翠奇绝，少有人迹。初来乍到时，这种寂静莫测，安抚了她东躲西藏的忧惧。如今却觉得，太安静了，安静得让她回想往事时清晰更甚，心里的隐痛难以平复。

    对面的人见她不回答，以为她在为难：“娘子一时想不起来需要的也不妨事，师傅他过几天才出发呢，您慢慢想。有主意了随时告诉我。”

    宝璐回过神，像是下定了什么主意：“多谢孙师傅好意，不过我不缺少什么东西，只想回一趟长安。我有点事情必须去长安办。”

    对面的小弟子并不知道宝璐的来历，但也隐约知晓，这个要求是不好答应的，当下面露为难。

    宝璐干脆自己去寻孙思邈。

    寻常时候，在这山上也未必能见到孙思邈的身影。群山峻岭间不仅有关中胜迹，还有天生地长的药材珍品，孙思邈不出诊的时候就投身于茫茫山林中，和这些药材打交道。这段日子难得他空下来整理药方，不抓紧时间去找他，很可能又是不打招呼就消失，不知去向。

    果然，此刻孙思邈已经在清点行装，看来不久就要拿了包袱就走。宝璐连忙说明来意，希望孙思邈这次去长安带上她。这山间的峪口甚多，她要找到路出去得仰仗熟识的人带她走才行，否则怪错一个口，能直接从关中拐到蜀地去！

    对于宝璐和杨家的变故，孙思邈已经了解得很清楚，自然不赞同她现在出去，事情可以托付给来办。

    他温和地安抚道：“我知道这山间生活久了，未免清苦寂寥，就算是以前观音婢在这里养病的时候，我也隔三岔五就让人带她去山下逛逛，如今自然也不能拘着你不出去。只是你来到这里时日尚浅，还是过段时间再带你去为好。”

    毕竟杨玄感兵败过去才数月，琬琰的意思也是至少一年内都要先避避风头。甚至不说长安，就算是终南山脉，也不完全是他们的天下，这里“藏龙卧虎”，名人隐士可多着呢，指不定就有哪个世家的熟人窝在这里。

    小姑娘的失望和急迫掩藏不住，“您说的我都清楚，但我并非是为了玩乐才想回长安。”

    宝璐的同胞兄弟已经下狱流放，还有几个姐妹，一并没入掖庭。从前宝璐东躲西藏，根本顾不上这些，直到最近从紫檀那里得到确切消息，杨玄奖剩下的几个女儿在长安宫属，不久就要送去洛阳，献给皇帝身边伺候。宝璐得知孙思邈要回长安，便想请他捎带自己一程，到了长安，她就自己行动，只求在她们被送走前，见见姐妹亲人一面。

    孙思邈皱起了眉，宝璐泪盈于睫：“我的幼妹年纪才十岁，这一去也许就是此生最后一面了，日后不能再看着她长大，至少见见她现在是如何，心里有个念想。您放心，我心里有数，不会连累观音婢，更不牵累您。而且像我们这等身份，不会丢命，只是要被没入掖庭，本就没有几个人在意的。我会乔装打扮，更换容貌，不会被发现的！”

    犹疑半晌，孙思邈还是没有肯定答复，只说他会考虑这件事，让她先回去等消息。

    宝璐失望而归。

    回到自己的住处，她无精打采地用饭，听着伺候自己的婆子带有口音的官话，心思一动：“你，对，就是你，过来回话。我问你，你出生在哪个地界？离长安可近？这里去到长安附近的路你可熟悉？”

    她下定主意，只要有人认得路，带她走到官道上，那再去长安就轻而易举了。孙思邈不肯，大不了就找这个婆子，正好是长安郊外的人，路况熟悉，可以找她带路。

    但不等她行动，琬琰的第二封书信就来了。信中说她已经到了长安，不日就可以来终南山相见。

    孙思邈长舒一口气，决定这件事就留给徒弟解决了。不过他的行程已定，自己是要下山不可，便叮嘱了宝璐先莫乱跑，自己先出发去长安了。

    宝璐看着琬琰写的亲笔信：“……两度得书，所虑者已尽知，宫婢此去当止于洛阳，无有随行之劳，再使财帛予以宫人，可得保全……当下多事之秋，且勿擅动……”她慢慢咬住了嘴唇，这次没有再急着写回信了。

    此刻孙思邈则带着家人，被接到了长安的长孙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