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同眠

    院里安安静静，只有一个洒扫的女童，上前回禀，兄弟两刚刚出门去了。她见着琬琰过来，忙不迭地放下活计，不甚熟练地端着茶盏过来。

    红芝看她颤巍巍的样子，忙上前接过：“院子里其他人呢？你去叫他们过来，娘子这边等着回话。”以为是主子不在，下人怠惰，那女孩却说，如今院子伺候的下人算上她自己就四个，今天一个被叫去送信，两个跟着出门，目下就只有她一个在了。

    女孩看着年纪不大，果然，据她说，自己如今六岁，来这个院子伺候也才两月的功夫。红芝倒上茶水，觑着琬琰神色，问那女孩：“就你们四个在院子里，伺候郎君可能做得周全？”她不动声色地套出那女孩的话，原来从前这院子里的下人是挺多的，直到临近李世民婚期，窦氏全部到了年纪的下人去婚配或者外间到自己身边做事，剩了几个平常得用的人在这里，一来二去就变成现在这样。

    “说是郎君院子里有到年纪的侍婢都放去嫁人了，”女孩老老实实说着自己所知道的，“从前郎君身边的人大多都这样出去了。”

    红芝清咳一声，让她下去了。

    她忍不住对琬琰道：“娘子您看，两个主子在这里，伺候的人才四个，哪里能周全？刘先生今天说的话实在是有道理，不是来走这一遭，都不晓得这院里是这样情形。到时若有个什么差池，伺候的人手才这一点怕是要误事。娘子您是个什么主意？”

    以时下贵族的排场，这点服侍的人数确实是寒酸了。窦氏大概出于给新媳妇面子的考虑，将年轻的侍婢都打发调走了。因为考虑到婚后这个院子也就剩下李道玄住着，服侍的人手由此裁减不再多做补充，也就情有可原了。但加了一个李世民，这里就显得窘迫了。

    垂下眼没有回答红芝的话，琬琰觉着既然想见的人不在，也就没有必要待了，起身准备走。那女孩却又噔噔噔地跑进来：“娘子，郎君他们回来了！”

    兄弟两出去没有几时就回了，原来是因为李道玄突然感觉腹痛不适，两人赶紧折回。琬琰出来迎接，便看见他脸色苍白，满头大汗的样子，连忙上前扶住他往房间走：“这是怎么了？”

    李世民看见是她，很是纳罕，但还是先回答：“九郎路上突感腹痛，我给他把了脉，应是饮食不当致其绞痛。我让人去请郎中了。”

    回到家发现兴许都不用郎中，面前就有一个医术高明的在。果然琬琰诊视过，便有数了，让红芝去取来常备的镇痛药丸。李道玄服下后也不忍痛了，由人服侍换下衣裳后沉沉睡去。

    李世民松了口气，见到琬琰铺纸准备写字，自觉上前为她研磨。琬琰写下药膳和医嘱，一边问：“这院子里的下人有哪个是识字的？让这人拿去记着这个，好生给九郎喝药才好得全。”

    扫过这张纸，李世民信口说：“我记住就好了，你交给我吧，我来看着他喝药。”

    毕竟也才十六岁，这个年纪的半大孩子是真的不怎么会照顾人，这回就是李道玄被他堂兄带着饮食生冷不忌地胡乱吃喝，原本就不算好的身体底子才受了刺激。自己本来就不太能喝酒，还敢带着自己弟弟喝。

    斜了李世民一眼：“我可不放心你来看。红芝，叫阿狸过来，让她这段时间先紧着九郎这里，把他身体养好了再说。”那张医嘱也就交给阿狸了。

    摸摸鼻子，李世民又内疚又尴尬，琬琰却先开口：“怪我这么久没来看视，不然早该安排一个得力的来服侍九郎了。”小小年纪不在家中生活，身边就只有堂兄堂嫂算是可以照拂他的人，自己原来也该过问一二他的起居，直接甩手不问确实不对，根本不把自己当主人。

    因为李道玄生了病，得有好几天需要特意饮食清淡，他又是个格外懂事的，不想因为自己影响别人的胃口，便主动提出要在院子里单独用饭，就不像往常一样三人同用了。

    答应了他的请求，揉揉他的脑袋，温声叮嘱他好好吃饭，琬琰便准备先回院子。

    临走前，她望了望李世民，“九郎接下来的饮食作息都要和我们分开，郎君可要注意着些。你在这里继续看顾，底下人不好分开料理，我看你还是回来住着罢，这样院子里伺候的人都紧着九郎，他也好得快些。”

    李世民看看她，又看看榻上的弟弟，一本正色点头：“言之有理，那便听你的。”清咳一声，“九郎要按你嫂嫂的安排，好好吃药，好好养病，知道么？”

    转了转眼珠子，李道玄深感自己的工具人身份太好用，不过堂兄搬出去确实更自由些，他正求之不得呢！于是乖巧地点头应喏。

    这对小夫妻别别扭扭地回到正轨，红芝大松一口气，自觉自愿地帮着把郎君的用物收拾过来。这过程中她也发现了，内院惯常服侍过李世民的似乎真的没有留下几个。

    琬琰很是不解，“阿家连个惯用的贴身服侍的人都没有给你留？”

    窦氏还真没给他留几个。年轻的夫妻这前头数年不能圆房，为了免于这中间出岔子，她干脆把李世民身边的到年龄的侍婢都遣走，不管此前得不得用。日后新进人就全看琬琰的安排了。

    而李世民也是真不在乎。

    只因他觉得不管谁来服侍，做的都是同样的事情，内院怎么处置他都不甚关心，除了出门他常带的人，其余的都随窦氏安排。他也真是够不挑的，就这般凑合地过了数月也不吭声。

    经此一事，琬琰重新调整了后院的人手，额外加了几个给李道玄，一应饮食都亲自为他安排。

    刘涛说的确实不错，窦氏在这些方面很为自己着想，就是看在她的面子上，也不能完全没有表示。

    而李世民回到现在住的小院子，这边李府原有的下人还多一些，瞧着他们郎君回来住，很有眼色地只铺了一床被子。

    这一晚，窝在被窝里果然失眠了，琬琰内心只能叹气，最初那几天和他一起同房而眠就没睡过好觉。可这回是自己主动让他回来住，不能再赶走吧？

    两人躺得端端正正，黑暗里只听见互相平稳的呼吸声。

    琬琰闭眼很久还是无法忽视身边的人安稳入睡，烦闷地翻了个身。孰料这空间实在有限，只是小小地翻个身，就挨到他的手臂，她赶忙撤回。

    枕边人此时却似有所觉：“观音婢，你还没睡么？”

    她轻轻应了一声，李世民沉默下来，很久才说：“这床还是小了些，我也睡不习惯，我去书房里睡罢。”说着便撑着要起来。

    琬琰赶紧按住他，黑暗里手掌划过衣襟，擦过他寝衣间裸露的胸膛，当下便一个激灵撒开手。

    她尴尬地把自己缩到床角：“这么晚了就不要再去书房折腾了，我给你多让点位置就是。”顿了顿：“你放心，会习惯的。”就当做是多了个舍友罢，自己的适应力没有那么差。

    黑暗里看不清什么，但她隐约觉得对方是笑了一下，少年一边应“好”，一边躺回来。

    辗转了些许时辰，还是抵不过困意，琬琰也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完全放松了心神，彻底睡了过去。再有意识已是晨光初现，侍女们轻手轻脚打起外侧的帘帐，茫茫然不甚清醒。困倦中再度合上眼。

    侍女看着少年少女头挨头地睡着，青丝铺枕互相缠绕着，衬着他们安静的睡颜，竟有着说不出的缠绵静谧。让人不忍唤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