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开窍?
同一时刻,窦氏也在和儿子聊着。
窦氏先是想起今天白日的事情。
观音婢那孩子还是有心的,今天白日就派人拜访,说是有一位胡娘子是她的朋友,医术高超不逊色于她,且经验更丰富,也适合为内院妇人诊治。如果窦氏愿意,可以拿着她给的帖子请胡娘子来把把脉。
尽管昨晚只是几句话的功夫,她就把自己的病放在心上。这样周到真诚的孩子,还出落得这样人材,窦氏实在不能不喜爱。
也是因此,当高氏提起婚事作罢,她委实是深为惋惜。看人看小,这数年来更让窦氏相信自己的眼光。她本就是颇为自信的,对别人的要求也高。等到给自己的二郎寻找相配的婚事,她的尺度更加有所不同。
二郎相貌自然是好的,简直是挑着父母最精致最好的地方长,文才武艺无一不通,见识和心胸非凡,人品出众,可以说这个从小就跟在她身边长大的儿子,是天资和父母精心教养才能有的品貌。只可惜他不能袭爵,但也无妨,有能耐的人自有一番天地,还是在这样的世道里,窦氏对李世民是有信心的。
要配上这样的二郎,首先见识心胸就要匹配得上,有这样气度的,手段就不会差;其次要二郎喜欢,两人契合,那过日子才不会委屈了哪一个;再是姿容要足够好,这样看着顺心,而且能和二郎相配。他们成婚后夫妻两多半还是会陪在自己和丈夫身边,那儿媳自然要选自己也看得上的。至于家世么反倒是最末的,左右也就是在高门女儿中选,不压过长媳也不会委屈了二郎就是。
这么一通比较,看见观音婢的时候她觉得这就是很合意的人选了。姿容气度,仪态学识,皆为出众,还同二郎自小相知相识,没有比这更好的了。然而,凭一个母亲的心意来说,她再看得上别人家的女儿,人家却对自己引以为傲的儿子表示嫌弃拒绝,那再好的修养也是要破功的。
本来窦氏信了高氏的说辞,丈夫逝去后,她想把女儿再留下多教导几年才好放心出嫁,而且,高氏很为难地说,如今自己不想女儿嫁太远的地方,更希望女儿日后嫁给长住洛阳的家族,所以很犹豫。这么一犹豫,也许就耽误了李世民议亲,毕竟交换信物许了约在先,若是一直定不下来,李家又碍着信诺不能放开给李世民相看,那就是长孙家的罪过了。因此高氏和她商量,信物先且交换回来,这两年反正观音婢是不议亲的,但是无需为着当年的守诺就耽搁了李世民,毕竟他也十六了。看看自己家的无忌,十七岁就当新郎了,她将心比心,也要体谅李家的人。
窦氏沉吟一番,倒是没有把话说死,只说这话会和李渊知会,他们会商议出结果,无论如何让高氏宽心,勿需挂怀。
她还没思量清楚,观音婢就和二郎遇上了。若说开始她还存着什么别的心思,那么在府门外,观音婢的不为所动和疏离就打消了她的念头。随之而来的是隐含的恼怒:二郎这时候又是个傻的,看不出来别人是什么心意吗!
李世民从小是个交游广阔,呼朋引伴的性子,女孩子里也能说得上有几个关系好的。但是要说很上心一类,女儿家里也就属对观音婢特别了。分别三年不见了,还是这个态度,这就不是什么曾经的救命恩情、儿时玩伴能解释的了。他自己还不能完全察觉到这种区别,窦氏却是何等敏锐,自然能觉察他的不同。也是因为她的敏锐,观音婢的反应她也一一看在眼里:原来不是当母亲的舍不得,是做女儿的根本没看上二郎!
高氏对李世民的赞赏和对亲事不成的惋惜,窦氏照单全收。这样对比,“嫌弃”二郎的态度就刺眼起来了。窦氏很不满:凭什么你能挑拣我儿子!看李世民还浑然不觉,她颇觉心烦,想着干脆趁早斩断这点念想,不然日后真正的二郎媳妇进门就不好受了,因此她果断挑明了亲事始末。
李世民震惊不已,却还能自控住没有当场失态,窦氏也不担心他闹出什么特别过的事情,跑马出去发泄一下也好,路上也该想得差不多了。果然第二日,风平浪静,他安安稳稳地从长孙府回来了。
指着一个锦盒,李世民对窦氏说:“这是观音婢特意要送给您的,今天临走前她收拾出来的,说是助益睡眠的茶包,没有药草,若是睡眠不佳就用这个放置床头,实在无用了再去点安神香。知道您喜爱喝茶,她还特意叮嘱,晚间少喝茶……”光这些锦盒就分了四盒,还是临时收拾出来的呢。不仅是窦氏,也没落下李渊,给送了五坛自己酿的酒。
末了,李世民说,观音婢还想过几日再亲自登门拜访窦氏。
那孩子是心里明白着呢,做这些是知道自己的用意了,也决定拿出诚意来致歉的。窦氏其实现在不会多计较这些的,她更在意二郎的想法,如果被一个放在心上看重的人轻慢了,那种感觉可不是一般的侮辱所能比较了。
李世民任由母亲打量,如今恢复了坦然,他现在明白母亲昨夜为何那般直白。她也发现了观音婢的异样,受不得这种态度,刻意要点醒自己呢。
他想,这事还是不要让母亲心存误会的好。
观音婢当时说:“我父亲病重时,告诉了我他有给我议亲的意思,当时的情形你也知道,我如何会答应?现在我所想的也是与那时一般无二。而我既然已经知晓这事,就不可能再当做不曾发生一样与你往来了,否则,我再解释自己无意于这门亲事,长辈们都是不信的。我还不想婚嫁,你却……应该去找合意的娘子了,我们就再不该像往日一样相处了。”
李世民明白她的意思,都不是纯然稚子了,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再怎么好的旧日情分在眼前,也需要考虑自己未来伴侣的感受。
听着二郎平静地表述出这些话,窦氏一时陷入沉默,这不是说了等于没说么?还是她因着自己不想嫁所以刻意疏远了二郎,这种慢待他也能接受?
但是,窦氏也承认这话说得有道理。这门亲事如果不是观音婢自己不愿意,态度坚决地表明了决心,那么就凭所有人乐见其成的态度,成事是水到渠成。
下意识地想端茶喝一点,李世民却笑开了:“您又忘记刚才说过什么了?”窦氏想想,也是一笑,先放下了茶碗。她心想,倒是把那孩子说过的话记得很牢。
要说观音婢是很清醒的,不把关系停留在永远的玩伴上,故而有此举动,也不为怪。
但李世民这样平静地接受了,又意味着什么?若他现在还是只当观音婢为玩伴旧交,这样的慢待是会伤感情的。
可若他不再把观音婢看作玩伴,而是意识到这是一个也到了待嫁年龄的姑娘,有了避嫌之分,在情感上也就好接受了。这点不同,窦氏决定搞清楚。
“那孩子真是做到了以诚待人,看来我是误会她了,”窦氏轻快地说着,“好在是及时说开了,她想的也确实周到些。其实总归她于你的恩情,与别人不同,就是这亲事不成,我们也该继续礼遇她不是么。观音婢也太小心了些。”
似乎是解决了一桩心事,窦氏放松下来,漫不经心的样子:“这样也好,说开了缘由,那我就可以放心地同你阿耶说了,等那边府里忙完,就交换回信物。你呢,随我们到了外任后安定下来再说亲,观音婢也可以如她所愿,晚上一两年再嫁在洛阳本地……”虽然这话说来就是为了试探,但眼见着儿子真的神情震动,窦氏还是气笑了:感情你的冷静平和就是假装出来的,实际上还是意难平呢?!
不必说,这孩子是开了一点窍,但是不完全知其所以然。
但现实里哪来那么多时间等他完全看懂自己的心意,更何况他们留在洛阳的时间不多了,再不抓点紧后悔也完了。
此刻窦氏颇有点恨铁不成钢,观音婢都看得清楚,这门婚事成与不成,就在她自己答应与否。二郎这傻孩子不知道吗?如果他愿意争取一把,成事的机会可比别的事情大多了。
看来自己得推他一把了。
窦氏无视儿子僵直了的脊背,暂时也懒得搭理他的思绪繁杂,先琢磨自己的计划。
她信心满满,成就大事的人从来不会只等到胜算有九成甚至十成才动手,而是一旦有六成把握就敢想敢做了。
吩咐人抱过来观音婢送的礼物,窦氏好心情地选了其中一个茶包,决定今晚就选这个试试。
“我们也得有回礼啊,二郎,得空了也帮我想想能回什么礼。不是说她过几日想来么,也许是最后一次在洛阳请她了,二郎啊,也帮阿娘好好想想。”
李世民似听非听地应声,窦氏也不计较,让他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