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闹事
次日确实天气很好,婚事的喜气还洋溢着,为着新娘拜见舅姑认亲,又是一套烦琐的礼仪,众人忙得不行。阿狸深觉这些身负重任的人可真是忙碌,看见紫檀也是哈欠连天,深感同情。
眼泪花都快淌出眼眶,昨晚熬了个通宵,紫檀等到新人早上的见礼结束,才算是可以歇息。
瞅着她无精打采有气无力的样子,阿狸深怕她走到半路上就出个好歹,便去扶她。紫檀被她这一凑吓个机灵:“这是成什么样子,不知道的以为咱们没规矩了,在这里就这么乱来。”她还不是那等厚脸皮的,更不是有年资的嬷嬷,真摆谱把自己当主子让阿狸扶着自己,那让别人见了还不得笑话死。
阿狸讪讪放下手,“这不是看你成这个德性了,担心你么。哎,你昨晚没人来换你么,就这样忙到通宵?不应该呀,红芝应该安排了值守轮换,是谁不讲规矩不去替你?”
紫檀还是忍不住哈欠,艰难止住一个才说:“哪里是为着府上这些事,是娘子在找的人……嗯,就是那位杨小娘子,似乎昨晚有了头绪,我才得娘子授意去安排了这事。”走到院子里,紫檀迫不及待地奔向心心念念的房间:“好在我假期也来了,好阿狸,真想帮忙今天代我就好生服侍娘子啊。”
望着紫檀冲刺的背影,阿狸郁闷不已:“别的时候我也在好生服侍呀。”
新人为主角的喧腾终于暂时散去,见过舅姑,认过亲眷,一些客人就要告辞,又是一次送别的忙碌。
琬琰陪着高氏正应酬着,来了人说李世民也要告辞了,想同琬琰作别。这第二日是长孙家的亲眷在府上认新人,李世民出现在这里确实很突兀,眼前高氏等人正在和族中的长辈们说话,还是自己去见他,也省的解释为什么他现在还在府里这回事。
看向娴静坐在一旁的崔氏,琬琰朝她使个眼色。崔氏一副乖巧的样子,微笑地倾听长辈们说话,眼神也不乱飘,看着就让人满意。手上拿着的小扇子却不经意摇了摇,趁机做了个手势给琬琰,这就是高氏这边有她在的意思了。
有了崔氏掩护,趁着厅里众人说的热闹,琬琰就出去了。
李世民正和无忌说话,送上礼物恭贺了新婚之喜。无忌很惊讶他今天还在府上,不过他很高兴今日还见到他:“……何时动身?确定了去哪里?”
无忌这是在问李家下一步的打算,在洛阳数年,显然对李渊这样的人束缚太大,他们早就想谋求外任了。这事情李世民也没瞒着无忌,杨玄感起兵,让朝中震动,虽然他兵败身死,但其对人心的牵动是显而易见的。对当前局势有点想法的,又是唐国公这样出身的人,能愿意一直留在京里不回关中经营,那才是咄咄怪事。
因此无忌早料到回来和李世民相聚的机会也不多了,两人对此早有默契。
对好友的询问李世民也不藏着:“如今四处兵变,流民各方起事,江淮,河北,山东乃至关中,都打成一片了,若是圣人决定把父亲派出去,左右是要去这种地方平叛。但依我看,让我父亲去陇西或者北面机会更大些。”
这种时候能走是再好不过的,是不是乱地根本不重要。得知这样的消息无忌自然是很为他高兴。两人叙阔一番,琬琰也正好来了。
新人的应酬不少,外面还有客人需要无忌去见,很快就先去外间了。留下两人作别。
李世民含笑对她说:“其实昨天就该和你说的,”只是一时失态忘了,“今年我父亲应当就要外任了,我们都要离开洛阳了。”
难怪要这么郑重告别了,琬琰也放心了,李渊再不去太原,黄花菜都凉了,还怎么“潜交英俊”,还能走这就问题不大。
因此琬琰和无忌一般,都先是欣慰了一下,然后才关心:“可知道大概是何时动身呢?”最近离开的人也真多啊。
“大概比高伯父稍晚一月,就要动身了。调令过不了多久就会下来。”
琬琰点点头,这下也有点感怀,身边人接二连三地要离开,还有窦氏的身体,年底又要经历路上的奔波,不知道可能吃得消。这想法令她也难过起来。
她对李世民说:“那你们什么时候启程,一定提早知会我。你知道我最擅长什么吧,我备下的程仪你肯定需要。这么说不太好,但是你收着准没错。”
这么一说,李世民也想起初遇她时自己的样子,旅途上自己曾经病恹恹的时候。不由失笑:“那自然是要收下了,已经受了你这么多,再给我也不怕。”
送走了李世民,琬琰想回去看看高氏那边情形如何。阿狸却过来截住她,说高氏让她回院子去,不要再去前院了。
阿狸一五一十地给她说前院的情形。原来妯娌间闲聊,琬琰不在跟前果然被注意到了。崔氏镇定地打了掩护,说是脏了外衫回去换。众人就此把话题转到琬琰身上来。
正好就有人问高氏,琬琰到了年纪可有许配婚事。高氏据实以答,说是尚未。于是很快就有人动了做媒的心思,什么英才俊杰不要钱似地往外蹦,个个年少有为大有前途。本来这也没什么,闲聊时顺口的事情,谁也没想着一定就要做成婚事。结果没眼色的人来了。
安业的妻子,她的娘家也来人作客,今日也在府上。来的是安业的老岳母,今日突然做媒的瘾头上来,非得给高氏说自己的侄孙。她夸口自己侄孙一表人才十分出息,如今已经是鹰扬郎将。一听这职位,众人就知道年纪肯定不小了。果然,那老娘说自己侄孙成婚过,孩子都有几个了,但是,他妻子如今身染重疾,医士都说没几个月好活了。过个两年正好让琬琰进门,年龄也及笄了,十分正好……
阿狸越说越气愤,更何况高氏了。一开始大家忽略这个老疯子,结果她还来劲了,还打算拿高氏就是续弦说事。在场的没有撑得住场面的长辈,高士廉妻子等亲眷昨日来帮忙了一整天,今日都回去歇息,恰好不在。没个帮腔的,崔氏有心维护,但新妇面皮薄,哪里说得过。高氏是被气得,更是丧失战斗力。场面可想而知有多混乱。
琬琰听着皱眉,她继续朝着外院走,一边吩咐,“去叫几个力气大的人来,把乔嬷嬷也叫上,快着些,让他们把家伙事记得带上。”
阿狸心领神会,根本不打算阻拦琬琰的脚步,这样无耻的人能让她轻易犯病了就算完?必须得治治她!
厅堂里,高氏气得面色通红,崔氏已是顾不得那老虔婆,上前去看婆母,生怕她气出个好歹。有人脸色难看地劝那老娘不要再多言,可她哪里劝得住,还在喋喋不休:“老身是一心为孩子考虑,现成的高官,子女都教养的好不用她操心,去了就是正经娘子,你看你不也是这么过来么……”
高氏已经手指发抖,崔氏啪地站起来,马上就要撕破脸皮给她个咆哮让她闭嘴。然而崔氏来不及一鸣惊人,外面一个小丫鬟,一边噔噔跑一边喊:“来了来了!医士来了!”
随之而来的就是琬琰的声音:“母亲,听说这里有人突发了癔症,在哪里呢……”带着一群丫鬟婆子声势浩荡跑进来,琬琰面上很是焦急,看见高氏情状,这焦急转而化为实质,眼睛里似有阴寒风暴在酝酿。她急急上前扶住高氏安抚她。
身后的人却已经自发动作了,众人还在愣神,不知有谁惊呼一声:“啊呀!就是她!”手指着那老娘:“就是她发了癔症?!”
齐嬷嬷和阿狸对视,得到肯定,便直奔目标而去。几个侍女围过去,担忧地上下其手。老娘一脸懵,挣扎着要甩开,齐嬷嬷一马当先,很是担忧地说:“啊呀,这可怎么办,这是病得很重了呀。”她嗓门大得所有人听得见,众人只见那老娘被围起来,但侍女们只是探脸抚摸,确实是在看诊的样子,不由面面相觑。
安业妻子旁观多时,这时坐不住了,上前把齐嬷嬷她们呵斥走。齐嬷嬷很是委屈:“她是真的病得很重,你可别乱动她,否则病发了可不好。”
琬琰安抚了母亲一番,这才转身,“可不要乱动老人家,她发了癔症,你乱碰她可是要出岔子的。”果然,那老娘开始挣扎着,哆哆嗦嗦得似乎缓不过来,嘴里“嗬嗬”地吸气,安业妻子去摇晃她:“阿娘你这是怎么了,是不是她们乱碰你伤着你了……”
她老娘却突然不哆嗦了,看着眼前的女儿,眼冒精光,扑上去就是一耳刮:“打死你个小妇生的!”
那耳光之响亮,把众人彻底骇了一跳。安业妻子差点跌地上,还是一旁齐嬷嬷拽了她一把。动手的人却毫不在意,似乎找到方才高谈阔论的感觉:“你这养不熟的小娘,有今日富贵还得靠我,也就是我没有亲女儿,不然这亲事轮不到你……”
安业妻子人都懵了,鬓发散乱捂着半边脸:“阿娘你胡说什么!你看清楚我是你亲女儿!”
齐嬷嬷上前带人上前按摩抚慰一番,人果然渐渐冷静下来。看见女儿的形容,她还很惊讶:“这是怎么了?你忽然就这样了?!”
众人错愕地围观了这戏码,无论是不是癔症,总之刚才得到的八卦还是留存心中。几个丫鬟婆子轻柔地扶起这对母女,一个莫名配合,一个懵到忘记反抗,齐嬷嬷解释说:“老人家突发了癔症,一时胡言乱语举止失控也是有的,医士及时安抚诊治是能恢复正常的,大家莫慌。”
有一个方才劝阻过那老娘的人恍然:“原来是有癔症,难怪她一时好一时糊涂的。那她病发说的话……”
“咳咳,”齐嬷嬷为难地说:“病人的话怎么好当真,人家家里的事情毕竟……”
众人心领神会,此刻都默认指的是那狗血的血缘疑云了,但这确实不干她们事。至于背后议不议论,就很难说了。
崔氏心情复杂地看着琬琰,心里是惭愧的,自己在跟前还不能顶事,把婆母气成这样。琬琰微不可查地摇头,示意她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暗示她先把今天场面走完。
到底本性不是怯场的,崔氏就打起精神,拿出主人家的样子来,她和善地打量齐嬷嬷:“这位是家里的医士么?我尚不认识你。”
齐嬷嬷闻言赶紧来见礼,高氏此刻也恢复了正常,琬琰暗自调理了她一番,现在回过神来,她很快就知道该做什么。于是主动开口介绍:“这是家里常备的医士,医术不错。除了一些疑难杂症,小儿发热、妇人杂症、调理养颜都很有一手。”
婆媳两个心领神会地把话题引到齐嬷嬷上来,听说到这些病症,都是后宅妇人们关心的话题,在座的人都多少起了兴趣,果然接下来众人就只谈论医药养生,和谐无比。
琬琰默默坐下来,再没发话,安静地听着。有人过来俯身汇报了对那母女的处置,琬琰点点头,继续作陪没有再动。
晚间才有人汇报给无忌这件事,他极为恼火。崔氏十分内疚,深感自己没有及时呵斥制止,还需要观音婢来收场。
三人哪里会怪她,连忙安慰她,高氏说:“你初来乍到,就是有什么手段也不知道用谁去使,哪里怪得了你?阿娘这样年纪,本该教导好你,却……”
无忌知道,这事怪不了她们,自己才十七岁,没有爵位官职,惯会踩高捧低的人因此作怪,肆无忌惮。若是他成家后也能尽早立业,那今日这些人焉能这样仗着所谓郎将的官职这样羞辱自己母亲和妹妹!
琬琰察知他的心思,怕他想去胡乱求一个官,劝他道:“阿兄大事上看得清楚明白,且莫要为这样的事情动摇判断。”要是换个时候,无忌去找找关系做官也就罢了,眼下局势混乱,长孙家最稳定可靠的两个支柱也已经逝去,这时候进朝无忌自己未必能把控得住方向。
“舅舅他们主张你先成婚,阿兄也答应了,那自然也是想明白了,才娶嫂子过门的。与其想门外的那些腌臜事情,不如从后宅开始先让阿娘嫂嫂安心。大家心齐了,没有什么难关是不好过的。阿兄也知道我们的为人,便是你不出仕,也没人要计较这个,我们只想看”
无忌明白她的意思,想了一回,也自想通了。“是我想岔了,这样就没了主张,实在不应该。”为了一时意气就要冲动,这不是他该做的事情。想想妻子那要强的性格,无忌眼神柔和下来,觉得确实要和她聊聊了。
看看时辰,琬琰问:“刘越可在府中,请他过来。”
安业那脑子指不定怎么长的,若是他真的再来蹿跳,那自己就要给他个“说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