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出孝
“娘子来得可真早啊，看你这么高兴，可是有什么喜事？”说话的人是开染坊的蒋婆婆，一大早她迎来了第一个客人，刘氏。
虽然日头已高，但这店又不是开在洛阳城这样的所在，只是处于一个村镇上，平日里没有那么多客人。就是要来，大家也都是不紧不慢地忙活了手头的活计，再来镇上的几家店铺做点买卖。蒋婆婆也是如此，她早已深谙此处人们的生活节奏，像刘娘子这样早来的还真不多见呢。
刘氏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跨进了店门，蒋婆婆笑呵呵地招呼她坐下。一闪身，才发现刘氏身后还跟了两个小姑娘。蒋婆婆眯着眼睛打量，刘氏也正开口：“今天确实有好消息呢，我阿娘阿兄一家来了，您看这两个就是我阿兄的女儿呢。”
“哟，这确实是大好消息呀，这么水灵的娃娃，确实该值当几身好衣裳，怪道你这么早来呢。娃娃来，吃点我这的糖。”蒋婆婆很是热情，刘氏也确实是来给女孩们置办衣裳的，这附近能做像样的的衣裳的就是蒋婆婆了，她的布料也好，正适合给自己的外甥女们用。
蒋婆婆拿出量尺给孩子们量尺寸，心里琢磨着，听说刘娘子是江南过来的，这两孩子看来也是南边来的，这衣裳打扮就透露着不一样呢……瞧着穿的确实很旧了，不太像样……
利索地记好了尺寸，蒋婆婆让孩子们选布料颜色：“来看看我家的布料，你们刚来北边是不是？我们这里喜欢的颜色料子，合不合你们的意啊？”
小一点的姑娘痛快地选了布料，大一点的却不说话，赧然地指了指几匹料，睁着眼睛看着蒋婆婆，老人家也不在意，爱怜地摸摸孩子们的小脸，把选好的料子收起来。
“做好了我给你送过去啊，”临走前蒋婆婆嘱咐着，刘氏连连称谢，见孩子们出去等了，她忙给蒋婆婆解释：“那孩子是生来就坏了嗓子，说不了话，不是故意无礼，方才的事情您别放心上。”
蒋婆婆非常惋惜，自然她本也没在意。
送刘氏出了门，她在门口张望了一下，有过路的人给她打招呼：“阿婆开张得够早呀，这以后你的生意是要越来越好了。”
蒋婆婆呵呵笑：“这里来来去去就那么些人，哪里就要越来越好了，今天难得刘娘子领了客人来，寻常时候不都是乡里乡亲在照顾我生意啊。”
那人却很笃定：“您不知道呢，现在这里人是越来越多了，他们要住下，可不得光顾您老生意。”
这个人的意见倒是与刘涛所见略同。
在远离镇子的后山，开了一个不甚的所在，刘涛正陪着琬琰巡视这里：“新的匠人已经来了，如今他们和家小都在陆续搬到村里住下，我让他们修整三日再来开工……矿石新的一批已经运送过来，缺口马上补上。这里的巡逻守卫，则要等您过目后安排。”
眼下坞堡里的人口将迎来一波增长期，许多外来的人口将加入，那些匠人和家属只是其中一小部分。
此时已经是大业九年，去年刚进行了二征高句丽，杨广各处巡幸，徭役依旧征发不断。农民起义已经此起彼伏了，流民增长，有的起义，有的失去田地流离失所最后依附世族，更有的，迁移去突厥以求躲避中原的乱局。
琬琰拿来最新送来的情报给刘涛看。
刘涛一目十行地看完，沉吟着：“现在形势到这种地步，突厥看来是不会安分多久了。”
琬琰点头，别说平民，未来说不准那些在中原称王称帝割据一方的诸侯，也要子女金帛地送去结好突厥。
看着面无表情的主子，刘涛想起长孙晟在时的形势，心里也梗得不行。没有几年，这天下局势又要一番大变样了。
数年前，琬琰决定把情报线撒出去，还要招附失地流民，刘涛是非常反对的。看得长远不代表能做好眼前的事情，现在长孙府的主事人年纪小，对招兵买马有兴趣，可能结局是先把自己玩废。
琬琰坚持要这样做，至少在洛阳一带要有足够的眼线传递消息，保证一定范围的安全。吸纳人口也不是没有目的地乱来，因为除了人口，万恶的大地主还会吞并土地，保证有足够的粮食供应。只要提前筹划，计算好容量，两年多足够消化了。
如今刘涛认为这些准备都很有必要，先不管局势如何变化，守住自己的城墙才有胜算。按琬琰的话说：“兵甲人马钱粮在手，天下就有了。哪怕我只有天下钱粮人口的一小部分，好过没有。再说，不做准备，这么多人跟着我，未来前程何在？”
所以现在就发展到，在后山秘密打造盔甲这种平时可以直接抓去砍头的罪行，刘涛也不加议论，二话不说就去找可靠的人手了。
琬琰是不太好意思，刘涛说是管事，实际上现在被她当幕僚加管家用，难怪人到中年他就胖不起来，如今是比谁都操劳。
“您家娘子最近忙着给刘越寻着亲事，这种事情光靠她可不行。我看刘先生还是得花心思帮她参谋参谋，最近这些事情我会安排，您也是时候放个假好好歇息了。”
刘越二十了，这年纪确实该着急起来了。刘涛苦笑，他参谋也没用，儿子现在还是没有心思，他不愿意谁也拿他没辙。
不过时节已经是快要六月了，无忌和琬琰就要正式出孝了，很多事情确实不用刘涛出面办了。琬琰就正式放了刘涛假期，送他出了门。
到了六月十二日，众人隆重祭祖，拜祭了无忌。祭告祷祝完毕，才算正式除服出孝了。牌位前，琬琰罕见地真心实意地祝祷了一次。
父亲，至少这三年来，大家都很好。
数日后，高氏决定办场宴会，请来几家人。刘涛和周季付两家人都全在列。宴席开始前，高氏率先举杯向众人，今天的宴席也有着感谢这些人三年来的辛苦和忠心的意思，也算是代表从此开始新生活了。三年来终于第一次有了歌舞的宴会，众人都很放松。
无忌给宾客祝酒讲完话，琬琰示意别人给她倒酒，正要起身祝酒，余光里却有人停住，转头看去，是紫檀。
示意她先去外面稍等，琬琰还是先作为主家敬酒一杯，又陪着稍坐了一会儿，才借口出去寻紫檀。
这种时候也要进来汇报，这次的情报看来事情不小，且不是好事。果然，事情不小：“杨玄感在黎阳县起兵反了。”言简意赅一句话，随即把纸条递上去，这是约定的用一种加密的暗语写的，琬琰匆匆扫了过去，脸色也难看起来。
黎阳距离洛阳不算远，杨玄感在那里起兵，他下一步是打算做什么？去长安，还是会来攻打洛阳？
深吸一口气，琬琰吩咐道：“前面的人都让警醒着，见势不对赶紧撤，最好接到消息赶紧回来！”紫檀肃穆着应了，匆匆去发消息。
看来今天的宴会要提前结束了。
议事的人都聚在堂中，琬琰大致讲了事情，紫檀详细地说了现在的进展：“……如今他已经占了黎阳县，下一步先要行文发至周边的州郡号令响应。他打着讨伐来护儿的名义，要求州郡起兵响应，并且让他们去粮仓附近集合。”
众人的脸色都有些难看，都意识到了一个问题：离自己很近，被波及到是大概率的事情。
无忌的手下一个部曲统领，陈赟说：“他未必会选择来东都，东都。洛阳可不好打，京畿重地，兵马援救也快。更何况他趁着皇上出征在外起事，应当也要考虑到如果王师闻讯回援，他又该如何应对。故而我认为他很可能北上，堵住皇上的回师之路。”
确实，杨玄感现在兵力就那么一点，也不是精锐，成功的几率还是不大。如果拿这些人来打洛阳，那多半是徒劳无功的。
但即使这不算个好主意，也要做好准备。琬琰当即说：“如今我们自己要先戒严起来，人马进出都须严格勘验。那些新来的人，务必不让他们乱动，非常时期非常之法，我看各位最近又得辛苦了。”
众人连忙说是应份之事，大家商量了各自的分工，这才散去。
过了十来日，消息传来，对于琬琰他们来说，最坏的情况发生了：杨玄感选择来洛阳。
考虑到有可能和洛阳城内的人失去联系，紫檀紧急让线上的人互相转告了消息就先隐蔽自保起来，只留了飞鸽传信和灵均等人保持联络。
无忌的部曲两百人，琬琰的一百人，这三年陆续扩充了，如今干脆合兵一处。将近五百人守着坞堡还是安心的。琬琰把这些事都交给无忌，训练和巡逻都交由他自己安排。
至于自己，则要查看内部粮食和武器甲胄锻造的事情。这几年，在齐翰夫妻的帮助下，医士们的训练也颇有成效，不少已经可以自己行医问诊，还能帮助指挥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制作药包。
这地方有点疟疾之类的传染病不奇怪，在人口密集的地方流行起来尤其难办，琬琰和齐翰研究了一种药包，是能有效应对部分疟疾类传染病的药粉、草药，一些常用的止血止痛药物也在其中，发放给士兵。若是这种方式有效，其他场景下应该也能利用一二，齐翰正在研究这件事。
但不管怎么说，坞堡内原本普通人的生活是波澜不惊的，如今也被迫卷进这种焦灼的备战里。
而所有人的心也提了起来，杨玄感已经在包围东都，在坞堡外围的观察回报，陆续有来投奔杨玄感的流民或者小支武装路过此处。洛阳城外还是打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