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屯营

    刘涛此时领着琬琰去见刘越和其他一些小将官。他是长孙晟身边的大管事之一。原来在坞堡里只是一个小小的什长，管着十个人的小队。后来因为能力突出，长孙晟破格把他直接提拔到身边来。

    现在他有一个儿子，刘越，正在坞堡那里练兵，也算是即将交给琬琰的一百人里的领头之一了。有趣的是，刘涛原名刘胜，避长孙晟名讳改叫刘涛；他儿子刘越原来也不叫这个名，名刘广亮，为避杨广名讳后改名刘越。琬琰觉得这对父子有点奇妙的“运气”。

    刘越年纪不大，才十六岁，已经是屯长了，和另一位周季付分别领着五十人的队伍，也算年少有为。刘涛父子一样的武人出身，身材魁梧，脸型方正。刘越比起其他年长的军官，看起来更加自信，挺拔的身形就是在一干年轻军士里也显得突出。

    刘越和周季付朝着琬琰拱手行礼。对这个九岁的新主子，他们难免各自有想法，只是心里怎么想表面上未必显露。琬琰也心知肚明，只是也不打算立刻用什么额外的手段立威，目前她最先需要的是了解这些人的底细。

    周季付二十四岁，待的时间久些为人也更持重些，他便先为琬琰介绍：“屯营这边共计一百人整，我和刘屯长各领五十人。在这之前，我们两屯也在一营，平日的垦田、耕作，乃至训练，都在一处。”他交给琬琰这一百人的名册，看她一边翻看一边补充，“营内人口，最年长在三十二岁，最年幼有十六岁，最多的都在十八至二十五岁，共计七十六人……这是家眷名册，请娘子过目。”

    大略翻看一通，这些人的数目和生产情况和预想的差不多。实际上部曲虽然也要垦田，但是由于坞堡内还有佃户以及其他没有参与军事练习的人口，部曲的训练时间还是能得到一定保证的。这一点倒是比想象中好了许多。

    琬琰点点头，周季付适时停了下来，给面子地让刘越有发言机会。刘越便说了大致的训练情况，以及武备数目。自然，作为这种军事组织的门外汉，琬琰也无意对这些人的训练方式指手画脚，只是表个态，长孙晟时期怎么定下的规矩，接下来就怎么来。

    显然，这样的表态让刘周二人都松口气，看来之前还真是怕这个年幼的小娘子不懂但是硬要瞎指挥。他们的表现连杜鹃等人都感觉到了，心下暗哂。

    刘涛一直没有出声，此时扫了下面的两人一眼，便对端坐的琬琰请示：“今日按着规矩，下面的人也要见见娘子，认认脸。您看是否现在安排下去，着他们好好准备？”

    见面自然是要见面的，不过：“刘屯长不是说下午还有训练么，我们到的不是时候，眼看着就是日正当午该休息了。我看就不必做什么准备了，现在就该干什么干什么，午后训练场上，正好出来见见，也不耽误事情。”刘涛几人便应诺。琬琰特意嘱咐：“无甚需要特意准备的，你们平时该怎么训练，就怎么做好了。”几人连忙应下。

    等到刘周两人离去，琬琰便请刘涛带她去村子里看看。村寨的规模还不小，能容纳千户的生产生活不在话下，目下住着的有三百户。

    村民们都很熟悉刘涛的样子，一路行来都要问好。刘涛自然要为他们引见琬琰，倒是让村上的人口差不多都知道新主家的长相了。村子里没有几个售卖日用品的店铺，铁匠铺倒是有一个，规模还不小。刘涛解释说，部曲们的武器修改更换还是用得到铁匠铺的。琬琰若有所思地说：“武器更换需要，那么盔甲这里有地方造么？”

    刘涛一愣，这是什么意思？他估摸着小娘子可能不懂，就说：“娘子不知道，盔甲这里造不了，所需矿石煤炭甚多，人工所计不菲，何况私藏盔甲可是死罪。”

    琬琰汗颜。要说她能把这些人训练成什么精锐之士，那就是搞笑了。以她对军事的掌握，真要是去训练，不扯后腿才怪。而且这一百人的平均资质有多优秀是不能指望的。

    只不过，以长孙晟对她的传授，如果有质量极高的盔甲，乌合之众也能大幅提升战力，至少盔甲使用没有门槛，穿上就能发挥作用。对这个分析琬琰深以为然，曾经拿阿耶收藏的盔甲做过实验，质量越好的盔甲装备效果越强悍。那全套几十斤，披挂上简直安全感满满，足以令一个从来没有训练过的人去硬扛几波箭雨。

    也是如上所说，琬琰想着兵不利，甲够坚或许可以弥补呢。刘涛这一说倒是提醒了她，由于盔甲这种作弊属性，历代朝廷对私人拥有兵器限制有限，对私藏盔甲则是严惩不贷。但是经历南北朝的特殊历史，乃至上溯汉末以来的世家发展，自己在坞堡里私藏一点盔甲是禁止不绝的。也因此，虽然如果拿到明面上能被扣个蓄谋造反的罪名，长孙家多少还是能翻出一些甲胄。

    可是这点甲胄，顶多十来套，怎么够装备？过几年这批人还可能扩招，不备个多一点怎么够啊。琬琰再问具体的盔甲制造所需要的人工具体几何，刘涛更是难掩诧异：“若是娘子想要造百具盔甲，不仅矿石消耗巨大，而且后续加工的人力，都不止上百人了。”最要命的是坞堡里矿石有限，还得往外买或者开采，引来朝廷怀疑这就是不要命呀。

    听着琬琰也是叹气，此路看来不通。

    “我明白了。刘先生，带我去看看这里制作的兵器是如何吧。”见她打消这个念头，刘涛暗暗擦了把汗，领着琬琰去看看匠铺的出品。

    打量了这些兵器，拿上手掂量掂量。琬琰问：“刘先生，依你看，这些兵器质量如何。”

    那自然是比较一般了，刘涛如实说道。毕竟技术在这么个小地方发展，人才和锻造技术都比较有限，以刘涛的见识，确实是一般了。如果想要提升，得耗费财力去购置优良铁矿，请更好的工匠才行。琬琰听了，满意地点点头，既然是能用钞能力来统筹解决的，她就有谱了一点。

    也到了休息的时候，琬琰便请刘涛也先回去休息，到了午后的训练时间再来操练场地集合。刘涛便送琬琰回长孙晟身边，自己才回了原来在坞堡的家。

    家中刘越早已等待着。见他进来，忙上前招呼：“阿耶，您回来了。”刘涛点点头，里间的妻女闻声也迎出来。见人都齐了，家里才开始摆饭。

    刘家是普通人家，没有什么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一家其乐融融地边吃饭，偶尔说说话。刘越向父亲打听：“阿耶，娘子说午后见面不用特意准备什么，我可就真不准备了啊？”

    刘越长得相貌堂堂，自小武艺超群，刘涛向来以这个儿子为傲，觉得他能比自己走得更远，对他自来是别有一分耐心教导。听见儿子这么问，他便说：“娘子没有那么拐弯抹角的性情，她说不用就是真不用。此番挑在你们训练的时候去，你自己也能猜到，多少是要亲眼看看你们的水准了。只是不要觉得主家年纪小轻慢敷衍，你平时有几分本事，就好好使出来就是！”

    刘越年纪不算大，但是确实是个有主意的年轻人，听了父亲这一番话，也知道了父亲有意的指点，便示意自己受教。然后又问：“娘子有意看顾自然是好事，但是我只怕她看了有什么想法，禁不住要指挥我们一番……”大概就是怕琬琰看不懂又来瞎指挥他们。

    要说他有这担心也正常，刘涛也还怕这位小娘子有什么奇思妙想要留着使，可她这等年纪能懂什么武事训练？今天本来也就是认个脸，剩余的安排就交给刘越等人去做好了，这也是长孙晟的意思。但刘涛不打算这么跟儿子说，不仅是他看儿子优秀，刘越自己也是有点自信乃至些许自负的，要他听一个小娘子胡乱指挥，就算是主家他也不一定受得了。

    于是他便肃了脸，训斥儿子道：“你瞎揣测主家干什么？没规没矩！娘子为人很有分寸，不然郎君不会把你们交给她。你只管记住，待娘子要和待四郎君是一样的就可。”此前刘涛也暗示过他，这边留下的三百人，过几年很可能都是无忌实际上统管——除非琬琰出嫁后带他们去夫家，但终归琬琰亲自统管他们的可能不大。刘越便也听明白了父亲的意思。

    刘越表示受教，很快他表示吃得差不多了，向父亲请示：“儿去周大哥那里一趟，和他说一声。”这是要跟周季付通个气，让他知道点情况。刘涛也很赞同，周季付的为人，确实值得和他打好关系，而且也是在向他表明刘家不会通过刘涛这个身份的便利来排挤周季付，便应许了。刘越随即便往周家去了。

    这边，琬琰也和长孙晟用膳完毕，同时趁着这个机会和长孙晟说了自己的新计划。

    “你想要一队女兵？就从庄园里挑么……”长孙晟沉吟一会儿，很爽快地说道，“也行，这件事情到时吩咐刘管事，给你挑人。二三十个也许挑不出来，十个也许是能的。”这不是什么新奇事，北朝喜好弄武的娘子不在少数，如今观音婢要跟部曲打交道，多训几个贴身女侍好手，也方便他行事。

    琬琰很是高兴，随即也表示，这些新出来的人手供养训练，自己会出钱，长孙晟哈哈笑：“你怕这点人把阿耶吃空了吗？”

    “那自然不是，但毕竟是我额外要练的人，自然还是我来养着，才好听命于我。”毕竟一来她这三年的赚钱门路多，确实不怵这个花费；二来，这样一群以后要贴身服侍自己的，不自己养着那还能吃别人的不成。

    长孙晟很欣赏女儿有这样的觉悟，这是培养手下忠诚度的基本觉悟。他对观音婢的期待又多了一层。

    等回到房间休息，杜鹃忍不住说道：“娘子真的要挑那么多人来，不是服侍，而是要她们像郎君一样练武吗？”

    琬琰笑眯眯点头，“正是，到时我还想从你们四个里挑一个领头带领她们一起练呢。你看你们谁适合？”

    杜鹃激动得脸都张红了，“娘子既然问，婢子就斗胆自荐了！”

    红芝听说这事早就巴不得躲开，见有人主动承担，暗自庆幸，不由道：“除了杜鹃，没有更合适的了！”红芝禀性温柔，骑射是一窍不通，自然敬而远之。阿狸和紫檀倒是略通一二，但也不如杜鹃那样天赋异禀，当下都看着杜鹃捂嘴笑，一边说：“娘子就选杜鹃吧，正好觉得她是最合适没有了！”

    杜鹃被调笑得有点不好意思，但是还是很有舍我其谁的觉悟，琬琰也不禁笑开，这事确实也是杜鹃最合适了。便伸了伸懒腰，定下来这事情：“先休息吧，等我们午后去看了训练，就和刘先生去挑人。倒是你们都一起去跟着看看，毕竟以后要在一处呆着，尤其杜鹃，你要仔细瞧了，你以后的兵可得挑好的才行。”

    杜鹃当即豪气万丈地应诺，一时大家都被逗得大笑起来，也不由期待下午的“盛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