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交友
琬琰已经动手翻针灸的金针了,回头看李世民一脸震惊坐着不动弹,便劝说他:“不要怕,你别看我这样,针灸下手还是稳的。我们动作快些,再拖延下去,阿兄要来问了。”
大夫确实还是年纪大经验多的叫人放心,琬琰以为他在担心这个。
可无论怎么说,这娃还是大马金刀地坐着,也不知道跟她倔什么,她是丝毫不觉得两个小孩要考虑什么避嫌,只以为他不敢。想了一想,只好先放弃。
“好吧,你要实在害怕,我就先不给你做,只让你练习一下怎么操作。可好?”把工具交给他,让他自己处理了金针,确保干净,再把手递给他:“我最近有点关节酸痛,喏,看到这个穴位没有?可以下针,我教你怎么扎。”
李世民小心翼翼托住琬琰递过来的手,难得看见他这么费力地学东西,大概是因着用她的手实验,完全不知道怎么把握好力道。见他疑惑动摇,琬琰就抽出一只手来放在桌上,让他拿针,自己另一只手抓着他的手,随着她的力道下针。如是几次才放手给他,总算把几个穴位都扎好,接着就要留针,大约需要一炷香的功夫。
都扎好了,总算是舒了一口气,李世民隐约感觉自己掌握了点门道,又观察她被戳了的手,开始紧张会不会淤青出血。又问她是否感觉酸痛不适,担忧无比。琬琰宽慰他不碍事,最后几针他力道掌控的很好。
原本以为这样等待的过程会很无聊,不过李世民显然闲不住,打量她屋内的陈设问东问西,还找出她练字的纸张来讨论。看见她临了一张飞白,喜不自胜:“你原来已经开始练字了,你看我给你的这些字帖如何?”
他送来的这些自然很好,他们家也算家学渊源,李渊和窦氏都颇擅书法,他自己也深受影响,写的行草,造诣颇高。琬琰想起后世收藏的李世民行书碑文,还有淳化阁帖流传下来的他的书法,这些藏品,自己还去看过,确实水平很高。因此她很捧场地肯定了李世民的挑选水平,并促狭地想到,虽然这个时候他还没有和虞世南学习书法,水平还未到最佳之时,但耐不住是个名人,不如趁这机会留一点传世墨宝。
琬琰就哄他:“你的字大有讲究,我正想跟你请教,不如你帮我写点字,留给我好做参考?”
两人这头正忙乎着,并不知道门外还有人来访。宝璐回了长安,和琬琰聚会的次数寥寥,今天她忍不住自己找上门。她还把自己养的猞猁带过来了,好在还知道这算是只猛兽,把它关在笼子里藏在马车上,自己兴冲冲来找琬琰。
直接被领到琬琰内院,这里的侍婢都认识她,宝璐就示意她们先不要通禀,自己要去给琬琰一个惊喜。便指了阿狸来带路,两个人悄不做声地走向内室。
却不想两人还没靠近内室,就在更靠外的小厅里看见一对人影,两个小人贴着坐在桌案前,一个男孩在写字,女孩就趴在一旁看着他如何写,两人都很认真安静,阿狸和宝璐停下脚步,不知如何也有点呆了。
只见男孩写完,指着字对女孩说了什么,两个人突然说笑推搡起来——只是宝璐的视角。此时宝璐灵光一现,总算知道为什么小伙伴这么久没想起自己了!她不由有点生气,问一旁的阿狸:“他是谁?”
阿狸似乎也才回过神,不甚利索地回答:“似乎是,是唐国公府的二郎君,今日是来作客的。”
这边的琬琰看见写好的字,正在欣赏,突发奇想:“二郎题个名吧,或者有没有字?还是你有印章,留一个见证,好叫人知道这是出自谁之手。”李世民大窘,他可不会以为自己已经到了可以拿着墨宝给人收藏的水平,但是观音婢似乎真的很喜欢,非要他留名(琬琰:……也没有到非要不可),正在为难,就听到门外的动静。
琬琰也听见了,两人这才不扯闹,抬头一同看向声源,只见宝璐站在外面,正瞪着溜圆的眼睛,一副来者不善的姿态看向他们。阿狸急忙给琬琰通禀。
看见宝璐上门,琬琰还挺高兴,就要起来迎接她,李世民还记着针灸未拔,赶忙按住她不让她乱动。见此情景,宝璐更不开心了!居然有人要和她抢小伙伴!还如此明目张胆!
被李世民按住了,琬琰也知道他的好意,便不挣扎,她请宝璐进来,一边指着自己的手:“宝璐,可巧你来了,我正在做针灸,快来看看这玩意是怎么弄的的。”这招呼来玩新玩具般的口气,到底让一个小孩立马转移了注意力,噔噔噔跑过来围观。
和扎针一样的过程,如法炮制地教李世民操作了一回移针,处理清洁完毕。宝璐十分新奇,对琬琰嘘寒问暖,完全不把李世民放在眼里,只是对方比较起来又很大只,他挤在一边捧着琬琰的手查看,占了好大一块地方,宝璐要是走过去靠近就会贴上他,这一时令小姑娘嫌弃又为难。
好在琬琰估量着已经差不多了,就开始下逐客令:“已经可以了二郎,我看红芝把礼物准备得差不多了,该去前厅了。”吩咐阿狸先好生招待宝璐,自己先去前厅送客。
宝璐刻意忽视李世民,他自然也不会特意去同她打招呼,只同琬琰说话,两人渐渐走出小院。琬琰嘱咐道:“之后这几日,你有空尽量都来,这样我能教会你关键的穴位针扎。其他的部位你自己不要乱碰乱试,切记!”
听说后几日还来,李世民显然还挺高兴,应诺之后又想带礼物送给她,问她还喜欢什么。琬琰哭笑不得,这孩子还真是实在又大方,她干脆说喜欢他的墨宝,回头多给她留几张!总算把他听到害羞走人了。
送别了外厅客人,琬琰才得空去看被她冷落的宝璐。其实虽然还是孩子,但宝璐也不是不晓事,见到自己在人家有客的时候突兀登门,本来可以算得上有些失礼,此时冷静下来她还有点小惭愧。
不过小伙伴快要被一个莫名其妙的人勾走,这个依旧是严重的问题!面对宝璐的控诉,琬琰心有戚戚,还好她不知道自己主动让李世民接下来天天上门作客,不然这事情难了。
牵上小伙伴的手,琬琰安慰她,自己还是最喜欢和宝璐玩。出门也在收集小玩意给她,说着大手一挥,果然拿出来这几天的新收藏。宝璐不仅好哄而且热心,很快就高高兴兴地接受了一起玩新玩具的提议。
宝璐关心了一下小伙伴为什么会需要针灸,便联想起一件事:“我看就是你动得少了,所以才骑了几天马就不适应。好比宫里的皇女一样,我阿娘说宫里的一位皇女就经常生病。阿娘进宫给太子妃请安,三不五时就听说那位要请太医。我觉着她也是可怜,跟你一般年纪,你是因为从小身体不好少出门,她是被扔在宫里出不了门,好好的人也闷得不好了。”
这话说得就有点过,琬琰奇道:“怎么就是被扔在宫里了,皇子皇女本来就是要在宫里长大呀。”宝璐却说:“除了太子,其他圣人喜欢的都跟去洛阳了,留下来的人可不就是被扔下来的。”
大概因为关中的粮食有限,杨广即位没多久,就在洛阳营建新都,接下来十几年他在长安的时间也不多,基本都在东都洛阳或者巡幸路上,长安虽然名义上还是首都,但杨广基本抛之脑后。接下来十几年里主要是太子守在长安,杨广带着各种亲眷到处游玩,连打仗也浩浩荡荡一堆人,这也是这些人受他爱宠之故,能带在身边。也因此,被他遗忘在长安的皇子皇女们,除了太子外,自然都不会过得太风光。
可是十余年后,其实哪里都不安全,哪里都是动荡,洛阳相比长安,届时也不会是这些宗室更好的去处,甚至跟在杨广身边,还可能迎来另一种苦痛的结局……想到这里,琬琰摇摇头,对宝璐说:“这也说不准,那位皇女虽然体弱多病,但未必就是不能自由出门的缘故,不定也是生来体质有差呢。再说,我看住在长安也没什么不好,少了管教才多了松快。就像你离了你阿翁阿婆,是不是感觉还多了份自在。”
“这倒是!我出门打猎都经常……啊呀!我差点忘记了,我的猞猁带过来啦,还关在笼子里,快来看看!”两人兴冲冲地携手去看大猫了。
大猫这毛茸茸的样子,一看就知道是耐寒的动物,也不知关中暑热的季节它能不能耐受住。如果在冬天,带上它捕猎,应该更有用。宝璐对这只爱宠还是很满意的,虽然离开长安半年多不得亲近,这只猞猁还是给面子地记住她,会亲近她。
宝璐自得地表示,她的猞猁上山下水还能捉鸟,长得还好看,实在是不可多得。琬琰非常赞同,这只大猫据说很凶悍,敢于以小博大还能锁喉,爱宠加猎手的结合。两人就琢磨着什么时候一起带着它去猎场,过一把瘾。
可惜,在婚礼前,杨素疾病突发逝去的消息就传到了长安,等琬琰知道的时候,杨家在京城的家眷已经去洛阳奔丧了。宝璐自然也是要跟去,并且接下来要为祖父服丧一年。
杨素在杨广对他猜忌越甚的时候病重,在撕破脸前病逝,或许也是一种幸运,杨广这时候还可以对他极尽哀荣,保有体面。想想之后另一位国之重臣高颎的死,就未必有这样的幸运了。这两个隋王朝的顶梁柱一去,杨广或许就真的开始肆无忌惮了。
一思及此,琬琰现在特别想回洛阳父亲身边。她特别想知道,父亲和大伯这样的人,他们是怎么看杨广的,他们对这天下的局势,是否有过一点预见……
不过在长安事毕之前,她显然顾不上思考这些问题。
眼下就有一个问题,李世民这倒霉孩子,就是不肯让琬琰在他身上施针。琬琰也算看出来了,他别扭的就是要在她面前脱衣服,在意的是男女避嫌这回事。她心里还奇怪,平时看着挺大方的,为什么这件事情上这么想不开?又或者是她不能设身处地为他着想,毕竟生长环境不同,他自然有自己的一套标准。
最后她放弃了,就让他自己找准穴位,隔着衣服下针,也算是应付了。毕竟是要送他的礼物嘛,他自己能接受就好。
说来这些时日,李世民也帮助了她不少,指点书法自是不必多说,还带她练骑射。趁着他躺在榻上留针,琬琰就坐在旁边和他闲聊,果然见多识广的人讲话就是吸引人,他年纪虽小,但是琬琰已经觉得和他聊天很有意思,甚至很有收获。如果按照琬琰的交友标准,李世民绝对可以划入良师益友的行列,可惜往后深交不得。
正听李世民说,又有人来打断交流,这次是无忌。
里面的人一躺一坐,都热情地向门口的无忌问好,站着的无忌则非常无奈:你们两个倒是坦荡荡,我却很难做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