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名马

    柴绍也是年少有为，以英武任侠闻名，还是大有前途的左千牛备身，护卫太子。还是个年轻人，此时才十九岁，这令人不由想起他那位后来大名鼎鼎的妻子——平阳昭公主，此时应当也是年才十余岁，不知是否也是飒爽出尘的风采。然而今日并未见到她。

    今天一行人都骑马，柴绍和无忌在前头并马而行，谈得似乎不错，琬琰和李世民落后了几步跟着。趁着这个机会，琬琰拉了拉他的袖子问：“今日你三姐姐可会来？”

    “三姐今日不会来。”李世民有点奇怪她会这样问，以为她认识三娘子，“你和我三姐相识吗？”那自然是没有的，只是心里对这个名人钦佩好奇，琬琰却回答他：“相识自然没有。不过他们不是夫妻嘛，你姐夫休假出门玩，不应该带着娘子一起吗。”

    李世民为他姐夫辩解道：“也不是所有丈夫都会带妻子这样出门，至少我姐夫就会这样做。今日其实是三姐要陪我母亲一起筹备四姐的婚事，才不得空的。”

    见他还有点认真，琬琰笑着扯开话题：“那是我误会了，我只是觉得经常在一起的夫妻总是更好。对了，你大概什么时候回家？”单单就那本《脉经》，对她帮助就很大。所以离开长安之前，琬琰还想找机会酬谢他。

    李世民说婚礼一结束，他就要跟父母即刻去荥阳上任。听说是荥阳而非太原，琬琰猜测这大约就是李渊还在四处地方任职的时候，李世民也会跟着这对夫妻两到处走，要想答谢他还得趁早，否则以后联系上可不容易。

    于是她很干脆地邀请对方：“你送来那么珍贵的书，帮了我大忙，我实在应该好好答谢你。今日回去若是天色还早，你就来我府上一趟可好？我另外有点东西要送给你，权做赠书的回报。”李世民倒是不曾扭捏谦辞，没有二话地应下来。

    前方的无忌转过头来，见这对少年少女在马背上也这样凑近了，嘀咕着什么，看起来就是很亲近的样子，心里那种怪异感又出现了。他笑着高声喊道：“你们在商量什么呢？”

    两人听见他喊话，这才正回身子坐好，琬琰便说：“阿兄，是我说我有南方来的好茶叶，二郎说他没喝过想尝尝呢。我就说选完马请他去家里喝茶。”又扯了扯李世民，“是吧？”李世民一愣，忙附和点头。琬琰趁机也发出邀请：“所以我想等会儿请柴郎君一起，稍后也回府试试看喝茶，如何？”无忌听了，自然热情相邀柴绍一同前来。

    时人喝茶还不成风俗，尤其北人当中还是罕见，南方的饮茶就比较普遍，生长的茶叶类别也更多。这种情况要到运河逐渐开通疏浚以后，南方的特产粮食转运至北方更加顺畅了，饮茶才在北方逐步流行起来。也正是因此，现在有南方来的茶叶可以品尝，确实听来还有点稀罕，柴绍自是答应下来。

    前面两人回过头，李世民又凑过去问：“你怎么突然说要请喝茶，我差点没反应过来。”琬琰笑道，“因为本来就打算请你和柴郎君一起来呀，不然总不能撇下他单独请你。不过你放心，我真的有收藏好茶叶，虽然不知道你们会不会喜欢，但总归尝个新鲜罢。”李世民倒是肉眼可见的开心：“我觉得我会喜欢的！”

    无忌再转头，看见这两人还是凑到一起低声说个不停，心里真是纳闷：原来他们两这么谈得来？

    这一路并不怎么跑马，轻快地行路谈笑，观赏春天路上的风景，倒也觉得时间过得很快。不一会儿就到了目的地。

    果然如李世民所说，胡商这次带来了很多品种各异、新奇的好马，至少琬琰觉得是如此。中亚的马匹多半高大神骏，自古就是优良战马之选；蒙古的马匹矮小却憨实，耐力很强。不过李世民他们眼光高，眼前这些马匹也就是品种多样，还未必符合他们的宝马标准。

    琬琰倒是还记得那匹传说中的紫色宝马，便询问给她引荐的胡商，果然说是有，于是随着胡商指引去见那匹紫色马。

    见到这匹马，她很自然联想起那匹名马的故事，“紫燕超跃，骨腾神骏”，这是后世传诵的李世民赞美飒露紫的句子，轻健快捷犹如紫色的燕子，飞奔在金鼓号角连绵的战场上，神勇非常。跟在后面的灵均显然也想起来这一典故，不由询问胡商：“这匹马叫什么？”那人回复，这匹马就叫飒露紫，音译自突厥语中“勇者的紫色骏马”，正可谓恰如起名。

    想起飒露紫在历史上留下的记录，和最后昭陵六骏雕像的遭遇，不能不感慨它的传奇。琬琰不禁伸手，试探着摸了摸它。显然这是一匹有傲气的马，打了响鼻就偏过头去，不是很喜欢的样子。

    李世民也注意到这匹马，也来试着接近它。虽然飒露紫怪傲娇的，但是看得出来年纪不大，李世民拉动了它，便决意牵出来，骑上跑一圈。

    骏马跑动起来，旁观的人们更能感觉到这匹马的不凡，鬃毛飞扬，疾驰灵动，神采昂扬。这匹后世传诵的名马，此时和它背上的主人一样，都是稚气的少年，却丝毫不能掩藏本身的不凡。灵均站在琬琰身边，两人都目不转睛地望着场上的奔驰景象，心里都知道互相的感慨。

    有志者的传奇似乎真的不需修饰，即使是这么年少的时候，也能看出峥嵘头角。灵均甚至被这场景激发出来几许慷慨激昂气：“我现在方觉得我不如小儿多矣！空有多出来的十余年人生，如今却不见智识有所增长，更不敢谈有何志向了！”回想穿越前至少还有意气风发的时候，如今却像是迷茫的逐流者，意气不在，暮气渐生！一想到这，灵均不禁暗自凛然。

    琬琰此时非常理解她的心情，但她也不会把自己再逼入自我怨尤的死胡同。她说道：“这点我们比不得，我们也不是没有过志向，只是半道被迫拐弯了。你看，你受制于身份多年，和我一样适应这里都花了不少时间，难免就要被磋磨了些许心性。”

    李世民此刻已经骑着飒露紫奔腾了三圈有余，正兴味不减，看着他的身影，琬琰依旧对灵均说：“现在意识到也为时未晚。我们就算做不得震古烁今，但说不定还真能小有所成。”灵均点点头，“我现在真的想去多见识见识后宅之外的世界了，”灵均最后说道。

    终于李世民停下来，心满意足地牵着飒露紫，对这匹马爱不释手，看样子他此行已经有所收获了。琬琰不由腹诽，不仅是他有所获，就是琬琰自己，被他激发得要从此发奋练字，还捎带激励了一个灵均决心要去历练见识，收获可大了去了。

    看得出来李世民是真喜欢马，还要挑选精美的马具来配心爱的宝马，胡商对这样的主顾颇为欢迎，已经在引他参观各样华丽精致的马匹配件了。这劲头颇像现代人爱手办的样子，如果买下宝马相赠与他倒真是投其所好了，只可惜琬琰能动用的私人财物也不多，实在满足不了他的喜好。

    这日的马场之行，李世民最是满足，其他人的挑选就没有那么好运，可见珍贵宝马确实不是那么好培育的。回程的路上，大家便决定依约去长孙府上。

    高氏最近都在四房帮忙准备婚礼，白日里往往不见，长孙兄妹自己做主在前厅接待了柴绍他们。琬琰自然给他们上了茶水点心。此时已经有了压制成饼的茶叶，要先烘干，炉中煮水、碾茶、筛茶再冲泡，一系列过程有模有样，倒是能应付贵族的爱好。

    柴绍等人也并非没有喝过茶，不过这东西在全国统一前，北方的皇室连作为贡品享用的机会都少，确实也是比较难得的饮品了。琬琰这次拿出来的，又是顺德堂叔的商铺从庐山一带特意搜罗来的茶叶，确实品之不俗，众人都很满意。

    琬琰借机说她所藏不少，想要赠给客人一些，让李娘子、窦氏他们也能借机品尝。客气谦辞一番后，自然是要送的。无忌招待着柴绍，琬琰则让李世民帮她一起去拿她的茶叶。

    茶叶自吩咐了红芝等人准备着，她叫李世民自然是为了送他的东西，李世民便心领神会地跟上。

    不料琬琰没有直接给他东西，而是先要为他诊脉。李世民笑说道：“我病早已好了，要诊脉做什么。”见他不大配合，琬琰只说要诊完脉才知道送给他什么，便哄得他就范。

    没有了上次伤寒脉象的干扰，这次的诊断就清晰地感知到他身体的基础。后世一般认为李唐家有遗传的心脑血管患者的疾病，是所谓记载的“风疾”。现在诊脉看不出什么来，但是他底子其实一般，是这么些年李渊带着他习武健体，逐渐取得成效，而且年轻，故而不会觉得有什么妨害。但从后来的发展看，他是逃不脱这遗传病的。

    这种病除了预防，对他这样不自觉的年轻人还需要点外力治疗。所以诊完脉以后，琬琰就做了决定：“二郎，我知道我要送你什么了，我教你一点针灸吧！”

    李世民：“？”

    琬琰又说道：“也不难，记住穴位，拿捏精度力道，以你的聪明，肯定能学会。不用怕，我师父是孙思邈，他针灸很有研究。我对这方面也很拿手！”这一科目在她是医学生的时候就进修练习了，在终南山孙思邈还送了她一个模型经常练习保持手感，这个模型现在还被带回了洛阳，技术上还真不是问题。她练到后来，都敢给孙思邈上手做针灸，教李世民还真不是问题。

    李世民还是有点懵，琬琰已经拿出了穴位图准备给他讲解。李世民终于开口：“可我学这针灸有什么用？”

    琬琰就对他解释，把脉发现他身体底子不好，将来年岁大了可能会受此影响，很容易出现头痛、昏厥的症状，为了预防也是打好身体底子，很有必要学针灸。最后她耐心说道：“万一你身边没有人会，你自己会了也知道哪个穴位能缓解症状，当然不会出现症状最好……”

    对方认真听着，眼神却慢慢凝住，神情复杂地看她：“我没想到，观音婢为我以后考虑了那么多。”琬琰其实想着，这不是以后没多少机会见面了吗，趁现在的机会先教了再说，说不定能一劳永逸地帮你解决这个问题啊。

    但李世民向来是高兴了就喜形于色，看他这么感动，琬琰也就不想多说什么。给他讲了穴位让他回去背着，然后决定给他动手实操一下，“我来帮你做一次，你来这边躺下。”说着拍拍床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