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婚约
这天的猎场，大家收获都不错，甚至灵均练习了几次就射中一只獐。这群多是半大的小孩子，多是家中自小重视武学，骑猎也颇有些正经功夫在身上，比较起来倒是灵均年纪较大却不及他们多矣。灵均对他们啧啧称奇，当中有人使用的弓，她拉动都勉强，而对方还能自如地张弓搭箭。不由令她反思自己长久不修武德，实在可愧。
但这还不是今天她最想和小伙伴倾诉的。此时她跟在无忌身后，压抑着心内的澎湃，打算和琬琰分享今天她得知的一个大消息……
可不料还没走到眼前，就见到这一幕：自己那据说要和李世民保持距离的小伙伴，什么时候和他这样坐在一起有说有笑了？
她差点控制不住自己，要冲到无忌前头去。终于慢慢挪到眼前，就听见李世民说，“我现在住在我姐夫家——哦是我三姐夫家，所以好多东西没带过来，不然我还有一些王羲之的真迹给你看；不过幸好我原本要送你的那些，这次已经带来了。明天我就着人送过去给你？”
琬琰居然也不反对，点头说道：“也好啊，省得你没送出去老惦记着。”
灵均听得内心波涛汹涌，面上还能维持恭敬平和，自己都对这份养气功夫佩服有加了。
这两拨人碰头，说了会儿话便决意散去。灵均便走上前搭手，尽职地服侍她的样子。那边李世民还邀请无忌，后日要不要一起去挑挑看胡商从北疆运来的马，无忌自是答应，李世民又看向琬琰，“观音婢也来吧？据说这次他们运来了一批颜色别致的，当中还有紫色的马，从来不曾见过的。说不定你能合意。”琬琰确实来了兴趣，便答应了，惹得灵均不动声色地抓紧了扶着她的手。
众人终于各自道别，一队人快马疾驰，另一队人则坐上马车不紧不慢地回城了。
灵均终于和琬琰独处在一个马车，这下可算是不用憋着话了：“你跟他怎么回事？怎么还答应他一起出门了？你不是对他没意思不想理他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琬琰很无辜，“我脑子坏了要对一个小孩有兴趣，再说我也没说过我要不理他呀。何况出去挑马匹还是阿兄先答应的，难不成阿兄对他也有意思？”灵均一时凝噎。
“你看，我最近又要做我师父给的功课，又要看看顺德堂叔那里给的店铺运营消息，累得慌。以后阿耶还要给我请先生，时间眼看一天比一天不够用了，只能趁现在有机会出去就出去。”琬琰不以为然，实在不知道灵均到现在还这么激动是为何。
突然，她警醒过来，“你是听到什么消息了？”
灵均叹气，点头肯定，“但是我不知道这算好算坏。就是关于你和李世民的。”
“？说来听听。”
“今天混在那群孩子里头，他们不知我底细，我就无意听见几个人议论。说你大伯想跟李家结亲，还得是指定和李渊的妻子窦氏所出小孩结亲。结果你大伯自己没有适龄的小孩，就挑中你和李世民定下娃娃亲了！”
“……我不信。”
灵均这次却意外的有信心，“这回很有可能是真的，因为我记得，以前在窦氏生平记录里看过这个说法。”
琬琰难得有点傻眼，但她向来能强迫自己稳住心神想问题，仔细琢磨了一下，还是觉得这话不可信。“你听到的是谁在说这话，是和你一同围猎的那群人？那真是胡扯，如果真是自小定的娃娃亲，至少我阿耶肯定知道。没道理我都见过李世民两次，我舅舅还把这事告诉我阿耶了，他反应还那么平淡。”
这下灵均傻眼了。
“但你能听到人议论这事也是奇怪，这倒是值得深究。难不成发现你的身份，故意说给你听？”琬琰这么说。
灵均回想当时的场景，这回她更肯定地摇头，“这些人要知道我是谁，早不是那个态度了。是无意中看见无忌和李世民的随从一起经过，她们才讨论起来的。说话的那位我还记得，是李世民的表姐，太原王家的女儿。”
太原王家，和李世民有关系的就是他的姑姑嫁过去了，这也算是亲近的关系了，莫非真的有这样的风闻，那位王姑娘才会这样说？想到这些，一时又令琬琰踌躇起来。她难得犹豫地征询灵均的意见：“到底是哪个说法靠谱呢？是早有婚约定下，还是我舅舅一力主张？”
灵均顿时骄傲地仰头：“两种说法兼而有之。”
“……你个历史文盲，我不该信你。”
难得到了自己能给意见的时候，灵均不想放过她，决定好生分析：“我常识还是有的，只是知识来源兼容并蓄了点嘛。”——指野史看得太多。“以前我确实看到一则史料，你大伯听说了窦氏的事迹，觉得这个人非同寻常，当即表示自己家一定要和她的儿子联姻，当然这话可能是马后炮。不过现在王家女儿也这么说，也许就是因为她自己听到了一些消息，比如，李家此时有人看中你了，这个人也许就是窦氏。而你阿耶此前反应平淡，就是因为窦氏是后来才有意提亲，然后才有这种风闻。”
竟然有点被说服，可还是忍不住吐槽：“为什么一定是和窦氏儿子联姻？不能娶窦氏女儿吗？还有我们来这里的目的就是为了参加两家的婚礼，这已经是联姻了，所以就算是为了和窦氏有姻亲关系，他们的目的也达到了。”
灵均眼神诡异地看着她，“你还不知道吗，这次出嫁的李家四娘不是窦氏所出。”
这一波三折听得人烦躁，琬琰都有点想迁怒李世民了，“什么劳什子紫色宝马，不看了！”
然而第二天李世民说要送她的字帖就送来了。连笔墨纸砚都给她备了，看来是真想要她好好练字，里面还有一张笔墨甚新，似乎是谁不久前刚写下来的。
昨天闲谈，琬琰说自己最近研究脉象，听说王叔和的《脉经》不错，还收录了张仲景的部分《伤寒论》，她很想看看，只是不容易找到。今天这本书就在这批礼物中，送到她手上了。
灵均提拔了几个丫鬟来内院，其中一个阿狸就端着点心跟在她身后，准备呈上去。进来看到的娘子正托腮坐在桌案前，低头翻着一本书，露出的手臂几乎比玉同色，阿狸有点不能形容娘子身上这种莹润光泽像什么，只是想起她见过的最好的玉石，好看却不刺眼。然而等她抬头看过来，对上她的脸庞和眼睛，阿狸方觉，有的漂亮也是耀目的。
面前的小丫头面生，有点懵，放好了东西就呆站着。琬琰问她什么名字，认不认字？可会磨墨？阿狸一一回答，说自己还认得几个字，也会磨墨。琬琰便把墨砚推向她，自己铺了纸张准备着。
阿狸一边仔细自己的活，一边听见灵均主动说话，“娘子，您准备练字了？这些都是李家刚送来的帖文？”娘子说是，顺手还把方才看的书拿给灵均：“这本也是他送来的，不知道他怎么找得到。若是真品，那可是难得了。”
院子里的丫鬟们都说灵均最得娘子欢心，果然不假，阿狸心里有点羡慕。至少阿狸没见过别的丫鬟，能这样亲密地和娘子说话。
注意到阿狸的成果，琬琰夸赞她磨得不错。阿狸很是高兴。提笔来蘸墨，琬琰问她，“我带的一箱书籍，还没有收拾。你说你认字，会不会整理？”阿狸连忙点头应是，自然而然得到了这个差事，自己去外间整理了。
琬琰这才提笔书写，试着练了一行字。屏气凝神，连灵均也不多言。写完看看成果，再比对那张手写的飞白书，琬琰撇撇嘴，重新换一张纸决定再练。
观察许久的灵均趁这间隙问她：“你不生气啦？”昨天琬琰一度想要直接去问高氏，甚至想连夜写信给长孙晟，告诉他自己的婚事想自己做主。灵均百般劝阻才将她劝下来，仍觉余怒未消。现在看来倒是心绪平静了很多。
果然，提起这档事，反应也不甚大，“不气了，是我气量小了。”她指着那本《脉经》说道，“无论如何，他又没有做出什么不妥当的事情来。我对他若是回避迁怒，不能体谅他回报的心意，那就是我的不是了。”两次重病她出手相助，虽说自己不打算以此要求什么回报，但对方为此上心了。他说要酬恩备礼，就不是空口许诺，想让自己练字就和指点骑马一样，是看出自己不足故而好意出手。琬琰看得出，他实则是坦荡的正人君子，这种人是不该以小人之心去作践他的。
灵均也很欣慰她能想通，“就是说，该怎样就怎样，怕什么！你帮我这许多，你放心好了，我也帮得上你。要是不想嫁给什么李二、王大、赵六的，我也都能出手给你搅黄了！撮合一对人看对眼不容易，拱火拆散姻缘还是简单的。”两人一时大笑不已，气氛为之松快。
自此琬琰就定下心来，决定好好练字，然后抄录下来这本到手的书，送给师傅看看。据说现在有人家各自收藏的《伤寒论》，都是残缺的一部分，已经不完全了。王叔和是最早收录张仲景《伤寒论》的人，这部若为真，想必对师傅很有用。
现在她要考虑的倒是怎么还李世民这个礼了。
次日，李世民依约来接他们。同来的还有他的姐夫柴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