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计划
然而次日，宝璐就迫不及待地上门来了。
两人同岁，但琬琰小时候就是先天不足，宝璐却一直是个健康活泼的孩子，能跑能跳，拉弓射箭，上马逐猎，十分信手。
只听她抱怨：“我左等右等，你就是不来！等我又回了长安，又见不到了，你说你是不是存心的吧，就是不想我！”宝璐说着，脸上隐有薄怒，似是因此现出的红晕，生气勃勃只教人觉得娇憨可喜。
琬琰还挺喜欢这样的真小孩，凑上来笑嘻嘻抱住她：“为了补偿你，我也回长安去，到时天天见面好不好？你看我这么有诚意，别生气了。不过你怎么突然要回长安了”
果然一番话宝璐就转怒为喜，“你说真的？你也嫌洛阳太小了是不是？我阿翁让我们回长安老宅去，说等洛阳这边宅子扩建好了再来吧，不必一大家子人挤进来。哎你刚才说真的假的，你跟我一起回去吗，你家里人能同意……”
“当然是真的，我阿娘带我回去，为了我堂兄成婚，到时带你凑热闹。”
“原来不是专为我回去？”小姑娘顿时不乐意了。
此时灵均很有眼色地拿出早已准备好的礼物，琬琰赶紧塞过去，“但我专为你准备的礼物，别人都没有哦。你们家里都有谁回去啊？”
宝璐实在好哄，“阿翁只留下了大伯一家，我们剩下几房的人都回去，没有在洛阳任职的都去守着老宅。这样也好，人这么多地方却小，我憋屈死了。连个自己的院子都没有。”
杨素的儿子就得有七八个，贡献的孙子孙女更多。杨广登基后营建洛阳新都，大小官员也是这一年多在这里安置了宅院，一时之间自然不及长安故居舒适。
琬琰向她打听，“越国夫人可要随你们一起回去？”
“阿婆自然留下来，陪着阿翁喽。阿翁嫌人多太烦了，连自己后院那些人都想打发出去。”
灵均听了已是蠢蠢欲动，刚想开口，琬琰看向她，便止住了。
送走了宝璐，灵均迫不及待想发表意见，“这是个机会，说不定杨素会把她也一起遣散了。但如果她不在遣散之列，那就……”
琬琰打断她，“杨素这次行为确实是一个机会，我们或许能在回长安之前把这事情借机解决了。不过我想先确定两件事。一是，你母亲自己愿意走吗？二是，她怎么得罪了越国公夫人？”
灵均一时哑言，“我跟她进了杨府见面机会就不多，但她确实跟我说过想出去。至于越国公夫人的事情，我得问问我阿娘。”
当天下午，灵均借着给宝璐送东西的机会，又去找了季氏。这次总算知道内情了。
“越国夫人以为她和自己娘家侄孙好上了？什么意思？”琬琰吃惊地问。
“根本没好上，”灵均满怀愠怒，“就是酒后见色起意，没有得逞，越国夫人面子上过不去就迁怒她罢了。要是这有什么私通的证据那她早活不到现在了。”
琬琰思索着，看来这事情还是得从杨素那下手，且越快越好，不然倘若越国夫人想要借机转送或发卖了人，就糟了。
晚间，琬琰去见长孙晟。
“阿耶，我想问您求一份名帖，明日我要去求见杨相公。”
长孙晟自然讶异，问她见杨素，所为何事。琬琰借机便同他说了灵均的身世一节，只改了一件事情，把灵均知道自己生母是谁改成了今天才知道。这个婢子还是长孙晟当初帮她要回来的，还有点印象，却也不料背后有这等隐情。
但他也是不以为意，改朝换代如此频繁，前朝宗室满地跑，出了这么一个落魄的不稀奇。他只问道：“这原本也不是什么要紧事，但你要去找处道是为了什么。”
琬琰脸上适时流露出这个年纪的迷茫，“当时要她过来我原本也不知道，现在知道了这种事情，我觉得如果明知道生身母亲在何处，却不相认，这是有悖人伦孝道的。我想把这个婢子交给杨相公，是让那婢子留下呢还是怎样都随他，总归让她们母女相认。您说这样对吗，阿耶？”
长孙晟听她小小年纪能知道人伦敦亲，还很欣慰。先前觉得她常年深居山野，恐怕礼仪粗疏教养有失，如今看来高士廉还是将她教得不错。长孙晟一向对家人有耐心，便不想打击女儿的主张，想着干脆让她自主行事一回，便把名帖给了他。只叮嘱女儿，杨相公大病才刚好，如果人家不想见，去见杨夫人也是一样的，不可莽撞行事。
琬琰连连点头答应，长孙晟以为她只是带那个婢子去认亲，殊不知是要打着他的名号直接要人。
灵均对这个计划还有点犹豫，这做法多少有点君子欺之以方，再说，杨素凭什么就一定要给长孙晟这个面子？
琬琰说：“杨素还真的会给这个面子，他不会想这个时候得罪我阿耶。再说，本来他的后院就要打发人，杨素又不宠爱你母亲，就放人又如何。”
灵均有点迷糊，“杨素现在有求于你阿耶吗？”
琬琰摇摇头，“杨广对他开始猜忌了，他不自安，一反常态把家里大部分人遣走，实则是为了避祸。而我阿耶大伯，现在至少还得皇帝信重，杨素不在意我们两个，但在意这时候结下阿耶这个人情。”
灵均没看出杨素怎么受猜忌了，但就像琬琰当初对她说的，真实的李靖其实比她们大二三十岁，她就放弃了遇见李靖的打算（……），她一向信服琬琰对于历史存在过的记忆力和判断。
第二日，果然如预测的那样顺利，带着长孙晟的名帖，见到杨素，说明认亲一事。杨素根本不记得后院里还有这个人了，面对长孙晟的名帖和一个无名氏，他很轻松地就做出了选择，不用多想，直接答应琬琰把人带走。
顺道甚至把季氏以母女团圆为名，从宝璐那带走了。带着人走出来，灵均还有些恍惚；就这么简单吗？
回程的马车上，灵均看着琬琰，几度欲言又止。琬琰干脆地说，“我们现在干的事情是狐假虎威、趁人之危，他如今没心情计较这个。现在当务之急，给你母亲她们安置下住处，家里是没法有名目进去了。顺德堂叔帮我看了一个宅子用于商铺，我还没有动，只是买下来让人看着，你可以现在就带她们过去，先行住下。”
灵均犹豫地问道：“你阿耶他知道了这件事，会不会……”
“不会的，我会如实告诉他我们怎么说的。这点心思他还是容得下的。”
确实，长孙晟不怎么在意，本来女儿拿他的名帖去找杨素，还是为了认亲，这本来就是借用他的面子。做到这份上，也没有多么出格。至于过程耍点小心机，对他这样见天对人耍心眼的根本不够看。
他比较关心的是女儿怎么有把握能做到这些事。
琬琰又如实讲了她对杨素处境的判断。
长孙晟很是满意，唯有一点：“你很了解圣人是个什么性格？”
琬琰就有点支吾，至少目前来说，杨广登基才不到两年，一些东西还没有暴露得彻底，她确实没有渠道了解杨广所谓的真实性格。想了想她只能说：“猜的，杨相公行事向来有骄狂之名，只看得起他赏识的人才，何况现在他当了尚书令，已经位极人臣，却反而有些低调退让。能在这种情况压制他的，也就只有圣人了。”
长孙晟面上不显，心里大为高兴，认为拥有这种敏锐的感知和分析能力，实在是可塑之才。看着女儿的目光也不禁热切了起来。
最后他夸奖琬琰，“这事情你谋划得不错，时机选的巧妙，充分利用手中筹码，谋划得当，用计还用得光明正大，很好，很好！”
又说道：“先前其实已经给你找了授业先生，等到开春来教你，如今看来那位先生不合适了！等你从长安回来，阿耶再给你找一个。观音婢也是时候进业了。”真是肉眼可见的满意。
琬琰谢过阿耶的关照，心想，好像他对我有了什么不切实际的期待。
灵均把人安排好，匆匆回来了。琬琰以为今天真正重逢，说不得要叙话许久，“你怎么这么快回来了，我不是放了你两天假么。”
“不知道你这边什么结果，我不放心啊，怎样？怎样？他生气了吗？”
“放心吧，没有。”
灵均松了气，转而人也疲惫地摊在榻上，“之前你问我到底想做什么，我其实想不出来。现在阿娘她们获得自由了，我好像也还是没有目标。”
“没有目标就没有呗，当下喜欢做什么就去做。”
灵均看着她，“那你呢，你有目标吗？”
琬琰点点头，“还真有，我决定以后帮我师傅一起研究医药，说不定能提前把《千金要方》编撰出来。”
灵均叹气，“不是说你不擅长中医也没那么感兴趣吗？为什么选这个。”
“当然是因为受到了伟大事业的感召，”面对灵均，琬琰就容易嬉皮笑脸，遭到对方狠狠翻白眼，她才正经说道：“我确实没有那么精通，只是如果我这辈子，还能有一个平生所长可以发挥的话，那就只能是这个了。”
说完便伸了伸懒腰，“但没有远大目标也无妨，还有好多我喜欢的俗事可做。”
“什么事情？”
“眼下就有啊，我们不是很快要去参观婚礼了吗，凑点小孩该凑的热闹！而且，去长安了无忌可以教我们骑马，宝璐还要把她家养来打猎的猞猁带出来玩，你不想看看吗？”
“？！！！想！我们什么时候去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