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何以自缚深宫墙
剩下的几日都无所事事,纡罂待在府里实在无聊,时不时便逗逗小犬,逗逗原槐安。
自从她发现原槐安平日里温润如玉,笑里藏刀的,在这方面却极容易害羞之后便觉得有趣的很,总想去他跟前晃晃眼。
原槐安对此无可奈何,若是其他人,他随便唤个人也就丢出去了。可偏偏就是纡罂,他今日若将人丢出去,明日母妃便要从宫里出来丢他了。
这日,原槐安在书房练字。
他听着外面的脚步声渐近至房门外,还未敲门便推门而入。原槐安见着这没礼数的做派就知道是谁,连看都没看一眼。
纡罂缓缓行至他身边,搬了个椅子坐下。
她撑着下巴,侧着身子看他,道:“明日便是除夕了,进宫可有规矩?”
见她是有正事,原槐安收了笔,理了理桌台。
“不可带暗器,不可乱跑,不可冲动行事。”
纡罂点了点头。
“宴上人多杂乱,少不了人跟你搭话,若你不想理会,跟着孤就是。”
她又点点头,没有再开口问什么,坐在这一动不动。
“可还有事?”原槐安问到。
“想瞧瞧你写的字。”纡罂说到。
原槐安撩起衣袖,拿笔缓缓写下: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
纡罂看了他一眼,那人轻咳一声,也没说些什么。
她移开镇纸,轻捏纸角,扫视着纸张上的笔墨。
“太子殿下的字迹当真是不错,也不知道能卖个多少银钱。”说完便举着宣纸走出了书房。
“?”原槐安疑惑,卖钱?
傍晚,纡罂带着红玉从府外回来,大包小包的买了好些东西。两人的手里还拿着一串糖葫芦,纡罂另一只手颠着一块碎银子,扔起来又接住,小犬蹦跶着四条短腿紧紧的跟在两人后面。
原槐安站在楼廊边看着那两个身影。
她卖了?她真卖了?
纡罂路过他时,还非常好心的往他手里递了根糖葫芦。
他握紧那根糖葫芦,闭上了眼。
眼不见为净。
当夜,红玉送来了两个首饰盒子。一份是容贵妃遣人送来的,另一份是原槐安送的。
纡罂坐在院子里借着光,观赏着盒子里的金钗玉环。
玉弓锋利,可月光柔和,月影似纱衣般飘下,长夜的玉晖为她铺上了一层银亮,月光下的少女显得尤为娴静,银白映衬着那双清澈的潋滟眸,带着遥远的神秘与瑰丽。那一刻,她是高不可攀的仙,以明冷晖光为华裳,深受着月光的滋养。
她听到了身后有衣服的摩挲声,开口问道:“你家殿下跟着送这些做什么?”
本以为是红玉在身后,可一道温润的男声传来:“见姑娘素净,给姑娘定制了些。”
纡罂闻声回头,问道:“你怎么来了。”
“闲来无事,赏赏月。”
“赏到我院子来了?我院子月亮圆些?”说着还抬头看了看那弯月。
原槐安没有回应,他也不知道怎么就逛过来了,许是因为离得近。
“准备何时回清安寺?”他问。
纡罂视线还未离开寒月,漫不经心的说道:“明日或者后日吧。”说着她又想到了什么,转头看着他问道:“明日宴上可会有危险?”
原槐安摇头:“难说。”
看来确实得寸步不离的看着他了。纡罂想。
“行,我去睡了,您慢慢赏月。”说完她抱着两个首饰盒进了屋。
原槐安看看那屋里的烛影摇晃,又抬头看看那处明月玲珑,暗黑的长夜难明,那弯月是唯一的清晖。
婵娟永存,可为诗、为画、为歌,却不为任何人。
他有些庆幸,可他摸不清缘由。
没一会儿,云雾潜入夜河,遮了那仅剩的半边风光。
湿寒的露气辗转身侧,他转身离开了。
第二日醒来时,天光大亮。
纡罂眯着眼,有些睁不开,魂还躺着没追上来。
“红玉,红玉。”她的声音有些沙哑。
红玉推门而入,应着:“姑娘,奴婢在呢,可睡醒了?”
纡罂朦朦胧胧的点头,问道:“不是要进宫吗?什么时辰了?”
“回姑娘,巳时了。殿下说不急,让姑娘睡足,午膳后再进宫。”
还未回答,便见着小犬呼呼地从外室跑进来,纡罂啧啧唤了两声,小犬闻声而来,扑上了床铺。
纡罂接过小犬,抱在怀里轻晃道:“小犬可吃过饭了?要不要跟我一起吃呀?”
“姑娘,小犬喝过热羊奶了。”
纡罂点点头,放开了小犬,起身下床洗漱。
红玉说,安王世子来了。纡罂倒是对这个红尘客感兴趣。她迅速收拾完,去正厅寻人。
她今日穿了件月白黄梅软缎,搭上雪狐绒,衣尾的黄梅由金银线轻绘描图,流光溢彩,衣裳暖实却不臃肿,紧紧的勾勒着盈盈一握的腰肢,这件是原槐安替她挑的。
她取下了平日的玉簪,换上了姨母在宫内给她挑的白玉鎏金簪,簪上挂着流苏,青丝秀发轻挽,与衣裳相配。
清灵透彻,天国之姿。
这是安王世子初见她的印象。
“参见安王世子。”纡罂细声行礼,装模作样。
安王世子收起手中折扇,细细的打量着她。
“温柔婉约,清娆出尘,美甚。”说完向原槐安竖了大拇指,太子殿下好福气,府里藏着这么一位颜如玉。
“世子说得在理。”纡罂开口。
世子停在了原地,转头看着纡罂,眼里带着疑问,直接承认了?
原槐安淡着眸子,似笑非笑。
“晋生,这是那位救了孤的姑娘。”他喝了口茶。
宋晋生抱拳弯腰,道:“原来如此,晋生替槐安多谢姑娘,若日后姑娘有需要帮忙的地方,晋生定助一臂之力。”他默默地收回方才的赞美,开玩笑,只身一人杀死十几死士的人,沾得上温柔婉约?
“赠我百两黄金,算是谢过。”纡罂随意找了个位置坐下,接过小厮送上来的清茶。
“什么?”
“不是要谢我?太子的命,不值?”
世子扯了扯嘴角,他就随口一说。
原槐安在旁边看戏看够了,才缓缓开口:“今日世子与我们一同进宫。”
纡罂没回答,她并不在意谁与她进宫。
“今日药可换了?”她问。
“换了。”太子答。
世子见这二位对答得自然,心下好奇。
之后便见着那女子收拾衣摆,让人撤了茶水。
“二位忙着,我去吃饭了。”话落又想起什么。她说:“确实有求得到世子的地方。”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
世子敲了敲头,说道:“这女子,有点意思啊。”
原槐安看着他,又尝了一口茶。
“太子是准备以身相报吗?”世子摸了摸鼻子。
“救命恩人,以礼相待。走吧,用膳。”原槐安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褶皱,越过世子。
世子耸耸肩,“恩人?怎么看着像女主人。”他小声嘀咕。
桌上。
“怎么不见荤腥,太子府如今已经揭不开锅了吗?”世子挑剔。
纡罂倒是才想起这个事,看着原槐安。
却见他面不改色的应了下来:“嗯,还得靠晋生接济了。”
“胡说八道呢?别以为我不清楚皇帝塞给你多少好东西,也不知道给你的至交好友分点。”说着扒拉了两口大米饭。
“自己去库房挑。”原槐安开口。
世子乐了,也不再挑剔,大口大口的吃完了。
纡罂没带暗器,她是善用毒针的。不想见血腥,便在十步之外杀人于无形。
如今进宫少了暗器,若有意外只能肉搏,冬日里,拳打脚踢难免麻烦,啧。
纡罂进宫便直接去了容贵妃处,而原槐安二人则是转道去了大殿。除夕夜,王公贵族,世族大家皆受邀进宫过节。
香烟缭绕,摆宴笙歌,声乐细细喧喧。
宫人带路,她便在后方扫视四周。原槐安说的没错,人多杂乱。
容贵妃早早地便让令姑姑在寝殿外等着了,千盼万盼,可算盼到了除夕。
“姑娘,可算来了,快来坐。”令姑姑将人接进了寝宫,容贵妃无视着宫里其他妃嫔昭仪,大方熟络的将纡罂迎了进来。
“给各位妹妹们见见,这便是救了阿梧的纡罂姑娘。”容贵妃拉着她的手坐下。
其他妃嫔们见状便紧着附和道,“瞧着这姑娘标致,莫不是天上派下来救太子的?”应妃问道。
“是啊,贵妃娘娘,瞧着您这么欢喜,不如便将这姑娘许给太子殿下。”辛昭仪说。
容贵妃摆摆手,说道:“本宫倒是想,这么好的姑娘,当是福星。可本宫也不好强牵姻缘啊,还得看他们二人自己的造化。”
“诶,姐姐,这话不对,这如今满京都都知道太子殿下伤未好全便陪着姑娘逛民间铺子。莫说是太子,可见过哪个皇子这般对过姑娘?”
纡罂在旁边看着这些人安排自己的婚姻,她们好似笃定自己会愿意嫁给太子一般。
容贵妃聊了一会儿,开口:“妹妹们还未去给皇后请安吧?这瞧着马上就要开宴了。”
话落,妃嫔们识趣的相继离开。若真论起尊卑,容贵妃定是不如皇后娘娘的。可偏偏人家生了长子太子,又是皇上未登基时娶得第一位侧妃,众人自该知道墙头往哪边倒。
“婴婴,你可愿意?”容贵妃趁众人走了,冒出这句无厘头的话来。
纡罂自然明白她是在说什么,她缓慢而又郑重的摇了摇头。
“姨母,这宫廷深墙之中,束缚太多,我不会将自己置于此地。来日他登上高位,我便会离开京都。”
容贵妃摇摇头,带了些遗憾。此时,容贵妃身边从未开口的令姑姑开口道:“贵妃娘娘,儿孙自有儿孙福,您不必过于忧心。”
容贵妃叹了口气,道:“太子已该是娶妻的年纪,这众大臣携带家眷聚在一起的日子难得。皇帝不会放过这次机会,定会安插一位信得过的大臣之女在槐安身边。”
纡罂看着面前的姨母和令姑姑,没有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