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皆是未见人间阔
回府路上,原槐安才得空问她:“为何闻不得血腥?”
“从前的一些经历罢了。”纡罂随意开口道。
“不食肉,也是因为如此吗?”
纡罂点点头,闭上了眼靠在马车上。
见她不愿多说,原槐安也没有再问。
她上马车前隐约又闻见那阵血腥,仍然有些作呕,想闭上眼睡一会儿,可感觉这马车实在闷得慌。
她深呼一口气,坐直身子,说到:“太子先回吧,我在街上逛逛。”
原槐安不放心她一个人,便让马车先行,同她一起下了车。
“其实不必的,我只是有些闷。”纡罂无聊的踢着路面上的石头。
“姑娘一般达到目的就弃之如敝履吗?”原槐安话里难得的带着揶揄。
纡罂意外的瞟了他一眼,这小犬还记着利用他的事儿呢,呲牙了都。
“不都是为了你。”纡罂不客气的噎回去。
嗯,确实把原槐安噎住了,说到底不管她做什么最后的目的都是在帮自己。
他俩一左一右的走着,如前几日相遇时那般。
“如今半个京都的贵族大家都对姑娘有所耳闻,皇帝那边恐怕姑娘要小心应付了。”原槐安说道。
纡罂不以为意的笑笑:“你知道我最大的优势在哪吗?”
原槐安停下脚步,认真的看着她,等待她的后话。
“我只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如今借着救命之恩攀上了太子殿下。对于这样一个少年女子,他不屑去查的。
若实在没法子了,退一万步说,我没有后顾之忧,不被束缚。若哪天真没有后路了,摸进宫杀了他便是。到时候太子殿下和我撇清关系就行。”
她的眼里带凌冽的笑意,就那么盯着他,让他有些看不清,她话里的玩笑有几分真,因为她确实足够强。
“姑娘行事三思。”原槐安说到。
“哈~”纡罂轻笑一声。
“我当然不会冲动,随口说说而已。”
她转过身,一阵凉风吹来,散了胸口的积闷。
走一阵,又开始飘雪了。
她抬手试探了下,问道:“京都时常下雪吗?”
原槐安轻“嗯”一声。
纡罂收回手,放在嘴边哈了口气,搓搓手,在外面冻久了,手有些僵。
风雪飘忽中,她仿佛听到了几声呜咽,细细碎碎的,并不真切。
她寻找声音来源,晃了一圈终于在枯草堆寻到了。
一只灰白的小犬趴在枯草堆里,她慢慢靠近蹲在地上,素手抚摸着它的脑袋,缓缓向下,揉捏着它最脆弱的部位。
纡罂突然就想到了,那日的原槐安也如这般可怜狼狈,在角落里颤抖,等着自己伸出援手。
“看起来好像很难受。”纡罂歪着头,又呢喃道:“要不杀了吧。”
原槐安脸颊有些发痒,仿佛那日躺在雪地里被她抚过的感觉。他赫然间想起来自己昏睡前,她也说过这样的话。
“为何要杀?”他问。
“与其这么难受的活着,死了或许才是解脱。”她没有看他,只是静静地说着。
从前的她,日日夜夜都会想,不然放弃吧,不然就这样睡过去,一切都好了,就都好了。
“可它还未见过人间山河。”原槐安蹲下身,与她对视。
纡罂怔住了,直直地盯着他的双眼,瞳孔微颤。
她摸着小犬的头,它喘着热气舔舐着她的指尖。
是啊,我还未见过山峦壮阔,所以我才日复一日的坚持着,它也还未见过这人间大好山河,我还活着,它也该活着。
纡罂笑了笑,说:“救了一个,那便再救一个吧。”
“什么?”原槐安没明白她话中的意思。
纡罂看了他一眼,依旧笑着:“救小犬。”说完抱起枯草堆里的小可怜,也不嫌弃它脏,搂在怀里,借着斗篷挡风。
“救回来了,便是我的了,对吗?”她问。
原槐安愣了一下,随即点头,“姑娘救回来的小犬,自然是姑娘的。”
回府后,她寻了热羊奶喂给小犬,等它吃饱喝足后便抱进汤盆里将它擦洗干净,抱在炭盆边用绒布擦拭着。洗净后,它原本纯白的毛色便显现出来,纯黑的大眼睛一眨一眨,灵动可爱。
“小犬,既活着,以后可要同我一起去缙云山看日落?”她歪头问道。
小犬呜咽一声,算是回应。
“姑娘,听说您捡了只小狗回来啊~好可爱~姑娘,我能抱抱吗?”红玉从房门外小跑过来,撑着下巴问道。
纡罂抱起小犬递到她怀中,“刚洗干净的,抱吧。”
红玉小心翼翼的抱着,粘在小犬身上的眼神都快化了,她道:“姑娘,它可有名字?”
“就叫小犬。”纡罂回答。
“小犬小犬~你好可爱哦~汪汪~”
纡罂看着红玉,没忍住笑出声,说道:“你也好可爱哦~”
“你们殿下呢?”纡罂问道。
“往书房去了。”
“他可上药了?”
红玉歪着头想了想,回答道“殿下应当不会如此不注重身体,所以应该上了。”
纡罂扶额。
“你看着小犬,我去瞧瞧你们殿下。”纡罂起身穿上斗篷。
“姑娘,您真关心殿下。”红玉呲着大牙笑道。
纡罂没有回头,只是在心里轻呵一声。我这短暂而又苍苦的小半生,可全是为了你们殿下了。
她轻敲几下书房的门,原槐安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
“进来。”
纡罂推门而入,却看到书房内不止他一人,旁边坐着一位年级稍长的男子。
“参见太子殿下。”有生人在,纡罂装模作样的行了个礼。
原槐安看着她,握拳掩唇轻笑道:“嗯,不必多礼,坐吧。”
“太子殿下,这姑娘可就是传闻的那位女娇娇?”那位男子爽朗的笑着。
“正是。”原槐安看了她一眼,笑里带着深意。
“这位是翰林院掌院学士黎学士。”原槐安向纡罂介绍着。
纡罂挑眉问道:“放狗咬张学士的黎学士?”
黎学士摸了摸鼻子,有些不大好意思,又气愤道::“哼,那姓张的,诬告老夫,害老夫没了几个月的俸禄,给他点教训罢了。”
说完又道:“姑娘可是找太子有私事要谈?可需要老夫回避回避。”说完他带着满面笑容,看着纡罂。
纡罂假意敛去羞涩,用手帕遮了遮嘴唇,轻笑着:“大人说笑了,不过是忧心殿下忙于政事,怕忘了换药,特来看看。”
黎学士大笑几声,起身行礼:“既如此,姑娘便给太子殿下好好查看查看,老夫想起自己家中还有要事,改日再来寻殿下。”
纡罂脸红着低下头,不再接话,等到黎学士走出书房,她才又抬起头来。
“太子殿下可换药了?”她收起方才的扭捏做派,看着原槐安问道。
原槐安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没想到她真是为了换药一事来的,他慢慢说到:“花祁不在,倒是忘了。”
“那现在便换吧。”说着转身去寻柜子里的伤药。
原槐安从她手中接过药膏,无意间触碰到了那温热的指尖,他目光微滞,而后垂眼抿唇,微微退了半步。
这一次纡罂并没有离开,她挑了个位置随意地坐下,原槐安背对着她,褪下衣衫。
他看着单薄,其实衣下是有肉的,那背部线条分明的肌肉随着他的动作有松有驰。
纡罂随手拿起旁边的纸张,上面有他的字迹,遒劲有力,锋利果断。
她闲聊问道:“花祁可又是被公主召去了?”
她看着原槐安点头。
“你的侍卫不要你咯,他要去春花秋月了。”纡罂坏笑。
原槐安停下了动作,微勾嘴角转身看着她:“姑娘这么闲,不如来帮孤上药。”
纡罂挑眉,挥了挥衣袖站起身,说道:“既然太子诚心诚意发出邀请,那我就大发慈悲的受邀了。”
原槐安似笑非笑,诚心诚意?大发慈悲?
她甩了甩帕子,又觉得碍事,将帕子随手一丢,接过他手里的药膏。
纡罂缓步行至他面前,素手轻翘指尖,刻意的将他那另一半衣衫往下一拨,衣衫顺势而滑。
原槐安的笑容僵在了嘴角,他怎么也没想到面前这人胆子这么大,敢借势脱男子衣服。
他舔了舔牙尖,一把握住那细嫩的手腕,道:“那边可没伤。”
“谁要看你的伤,这不是自幼没见过男色,这殿下送上门来了,可得好好研究研究。诶,不可气昂,姨母说了,我缺了什么便找太子殿下,我正巧缺了点常识。”
原槐安深吸一口气,咬着牙关,道:“姑娘出去吧,孤自己上药。”
“真的?”纡罂眨巴眨巴眼睛。
他转过身,用后脑勺回答。
啧啧啧,纡罂咂吧几声,走出书房,只剩原槐安一人独坐在榻上,耳尖残留着未消的热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