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坦诚以待渡长河
事实确实如纡罂预料的那般。
第二日她与太子的传言就满天飞了,当然这里面是有自己的助力的,这就是她麻烦崔叔的第二件事。
想来宫里很快也会得到消息了,一切都快要开始了。
原槐安听到这些传言又是栈文书馆传出来的时候,他抬了眼,眼睫微闪。
朝花祁问道:“现在知道是谁了吗?”
花祁犹豫着,好半天才开口:“可是纡姑娘为何要这么做?利用殿下?”
“利用孤?”原槐安笑着点了下头,又说:“也算是,这是她的入局方式。”
“可是纡姑娘孑然一身”花祁说道。
原槐安撇了他一眼,“不是还有孤么?”
花祁自觉的闭上了嘴。
“去同母妃说,孤的眼睛痊愈了,可以入宫了。”
“是。”
原槐安寻着人问到了纡罂的位置,远远的他便望见了在那亭子里跪在长板椅上,趴着木栏投食的姑娘。
她今日穿着一身淡粉色袄裙,包裹着纤弱的身肢,与她投食的小动作相贴,时不时的锦鲤群多时,她便跪在长椅上双手合十拜拜,更显得那娇小的姑娘灵动活泼,带着迷惑性。
今日是有阳光的,波光粼粼的池面反射在她的面容,娇靥细腻如玉,白嫩细滑。长直的乌发随意的落在身后,颊边两缕散发随风飘扬,她头上挽着小髻,素净的只有一根玉簪点缀。
两处淡眉如弯月般,双目清澈如春水,鼻尖小巧玲珑,娇唇点点湿意,未涂口脂却嫩红莹润。微微抿嘴颊边便有两点梨涡,衬着明朗娇艳的倾城之色。
渐渐的,原槐安脑海中前几日的糊影开始清晰,他不自觉的走近了些。
纡罂闲来无事,靠在这水榭观赏这养着的锦鲤。书上说,锦鲤祥瑞,许愿最灵。她时不时丢两颗饵料,引来一群锦鲤,好不惬意。
直到手中的饵料丢尽她才抬起头,准备再去抓一些。
一抬眼,她便见着了旁边站立的太子殿下。他今日连帷帽也没戴,这是她第一次完完整整的见到他毫无遮掩的容貌,脸上没有血迹,没有纱布,没有帷帽。
他的桃花眼是极好看的,那双黑眸宛若流动的布满星辰的夜河,只一眼就足以让人深陷其中,眼角微微上扬,带了些妖冶,如上弦月般锋利危险,可他时常微笑着的嘴角却很自然的为他的面容泛起一层柔柔的涟漪。
她倚在长板上,微微歪头问道:“太子殿下眼睛好了?”
原槐安点头。
“皇室的太医是不同,好得如此快。”
他没有回答,只开口道:“母妃下午便会派人来接。”
纡罂挑了挑眉,唔,看来被发现了。
他知道自己这样做的目的。这样的话,那就说明容贵妃并没有瞒着他十七年前的事情。
纡罂舔了舔嘴唇,说:“多谢太子殿下。”
她懂他话中透漏的讯息。
我们,坦诚布公,我先开口是我的诚意。
容贵妃派来的马车是在下午到的,纡罂和原槐安一同上的马车。
她披着昨日新买的斗篷,也不知手还冷不冷。
他先前以为她身上的腊梅香是衣服上沾染的,可她住了几日,换了几套衣服,身上仍有淡淡的腊梅香。
这腊梅香与冬日是极其搭配的。
“你母妃可好相与?”纡罂问道。
这话怎么这么像丑媳妇见公婆?
原槐安说:“不好相与也带着你逛了一天京都了。”他的意思是,你没有退路了。
她瘪瘪嘴,这是在算账吗?
入宫后,他们被直接带到了容贵妃的寝宫。
路过宫门时,那门外有受仗刑的小太监,她好奇的多看了两眼,越走越近,她看得越加清楚,血肉模糊的场景开始让她隐隐作呕。
一股浓烈的血腥气钻进她的鼻息,搅动着她脑海深处的记忆,她在那一瞬间仿佛又回到了儿时日日醒来时所处的坟堆,腥臭肮脏,厌恶却避无可避。
她捂住了鼻息和嘴唇,飞快的逃离那里,直到周身的味道淡了她才将手拿下来大口呼吸,可胸腔压着的那口气被放出来之后,喉间便一阵作呕,她趴在墙角吐了出来。
她极度厌恶血腥,就连她杀人时也不会见半点血。
缓过来之后,身旁有人递来了一块锦帕,纡罂没有抬头,只是看了看身边的精致鞋面便知道这人是谁了。
“走远些,脏。”她没有接下锦帕。
原槐安没有说话,他接过太监去准备的漱口水,放在纡罂唇边。
纡罂低下头抿了一点漱漱口,觉得舒服多了。
原槐安拿起方才那块锦帕,替她擦了擦唇边的水珠。
他想起了那缙云山上不见血渍的死士。
“为何闻见血腥气反应这般大?”原槐安柔声问道。
还不等纡罂回答,身后传来一声惊嗓:“什么?吐了?莫非是有了?”
“好太子,快带人进去坐着休息啊,在这站着干什么?可别累坏了。”容贵妃挥了挥手中的丝帕,朝原槐安说到。
刚坐下,容贵妃便拉着纡罂的手热情的问道:“婴婴感觉怎么样?几个月啦?”
“回贵妃,民女才到京都三日,再快也怀不上几个月的。”纡罂说到。
“叫什么贵妃,青空没同你说吗?你得叫我小姨母。”容贵妃不高兴的说道。可惜了,怎么才到三日呢,这肯定都还没感情,孩子也没了。
“小姨母。”
“诶!不过在外面可别这么叫,不能暴露身份。”
“咳咳”原槐安见自己没什么存在感,轻咳了两嗓子。
“阿梧,怎么还在这,赶紧去见皇帝,不然又得找你麻烦,本宫与婴婴说些体己话。”
原槐安摇了摇头,叹口气出去了。
“婴婴,这些年过得可好?”容贵妃问道。
阿梧,原梧,纡罂轻念了句,随后点点头,“过得很好。”
“若非这次京都传闻,太子与一妙龄女子游街一整天,本宫都不知道是婴婴来了,看你出落得水灵,本宫看着也高兴。”容贵妃擦了擦眼角。
身旁也传来两声啜泣。
容贵妃回头笑问道:“你瞧瞧你,我与婴婴谈天,你怎么哭了。”
身边那人收了声,说到:“见着贵妃与亲人团聚,替贵妃高兴呢。”
容贵妃笑了笑,拉着纡罂的手介绍:“这是令姑姑,在我身边十几年了。”
纡罂看着这位掌事姑姑,弯了弯眼笑着回答:“令姑姑年轻漂亮,看着只比我大个几岁呢。”
闲聊半天,纡罂终于扯回了正事。
“小姨母,我进宫来是想跟知道当年皇帝登基之后的事。”
容贵妃犹豫了一会儿,理了理手帕,与身旁的人对视一眼才缓缓讲述。
“皇帝登基后,本宫悄悄让青空将你带出府去了清安寺。至于太子和太子妃,我知道,是救不下来的。
原玺昃派人给太子送了杯毒酒,太子知道大势已去,为了保全他的部下,他喝下了。
太子妃原玺昃以槐安的命相要挟,她独坐了一夜,终是为了救下槐安的命,上了一尺白绫。
可原玺昃仍不愿放过槐安,担忧养虎为患。
那一夜,本宫安插在东宫做内应的暗卫,带着槐安和两道圣旨找到了本宫,那是太子临死前托付给他的,暗卫在东宫时便受了重伤,被原玺昃的人追踪到了本宫这里。
本宫无可奈何,拿着那道圣旨与他谈判。
那两道圣旨,是先帝立原玺悦为储时,一同写下的。他知道他们两兄弟在未来的某一日,定会有一场厮杀,这两道圣旨,是他们互相的制衡之法。
没有人会相信先帝会立下两道圣旨。
一道是立原玺悦为帝,一道是立原玺昃为帝。
先帝崩逝后,这两道圣旨便一同到了太子手里。太子本可以用这两道圣旨压制原玺昃,可彼时内忧外患,他终是不忍天下百姓再陷于战乱,不忍他的部下死于非命,被冠上不忠不义之词,所以他一个人揽下了万世恶名。
本宫知道,原玺昃想堂堂正正的登基,所以本宫将立他为帝的那封诏书与他谈判,保下了槐安,让槐安的生辰延迟一年,作为本宫的亲生子,并立他为太子,活在皇室。
原玺昃知晓本宫这里还有另一封诏书,所以他不敢对本宫和槐安下手,这才让他容忍了我们这么多年。
只是如今槐安大了,他的处境也越来越危险。”
纡罂听完大致明白了来龙去脉,她抿抿唇,问道:“我娘还在吗?”
容贵妃愣在了原地,她垂下眼,好半天才开口:“我没保住她。”她没有自称本宫。
纡罂呼了口气,同样的答案。
“婴婴,除夕夜进宫来陪陪姨母吧。”她拉着纡罂的手说道。
纡罂回道:“好。”
容贵妃整理情绪,又兴致颇高的拉着纡罂到梳妆台去。
“瞧着你素净得很,来,姨母给你挑挑首饰,女孩子可缺不得这些玩意儿。”
说着拿起妆奁里的钗环,仔细瞧着。
“这个浮夸了,不衬你。这个小气了,配不上你。这个老气了些,这个,这个不错。”
她拿起一个白玉鎏金簪,在纡罂发髻上对比,轻轻插入发间。
“婴婴长得真美,倾国倾城,与你娘极为相像。这满京都的闺阁女子没人比得上婴婴半分风姿。”容贵妃满意的称赞着。
纡罂摸了摸发间的簪子,笑了笑,说道:“多谢姨母了。”
“等姨母再挑挑,选好了便派人给你送去,若还缺了什么,就跟姨母讲,姨母照顾不到的,你便去寻槐安,可别跟他客气。”容贵妃说着。
“嗯,不客气。”纡罂弯了弯眼,发间的簪子与她相衬,显得更加灵动了些。
“母妃和姑娘可聊完了?时候不早了,得回府了。”一道柔和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差不多了,早些回去吧。你可一定好好顾着婴婴。”后面那句是容贵妃对原槐安说的。
原槐安行了个礼,应道:“母妃放心。”
二人的背影消失后,容贵妃才收回眼,她拍了拍令姑姑的手背道:“她安好便都好,再等等,等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