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饿猫
“起床啦!”
顾畔快活的扣响初洵的房门。
他其实站在人家门前心里默默演练很久了,既然是朋友就总要踏出那一步。
他不踏,我可以踏!
初洵换好衣服,拉开窗帘。
烈阳已高高挂起,带着昨日未散发完的光辉再次降临。
日复一日,月复一月,年复一年。
他眯着眼睛伸了个懒腰。
“我带你去吃南方的早点,你是北方人?”
“嗯,算是。”他紧接着又补充了一句,“我妈妈是南方,爸爸是北方。不过我们一家一直在北京生活。”
“灌汤包你吃过吗?”
“其实现在南北早餐也大差不差。”
顾畔飘了飘眼,吃过你就直说。
初洵拿起手机像是会了些无关紧要的信息。
因为顾畔就听见他摁着语音说着不同的话,一样的意思。
“哦,好。”
“没事,不用管。”
“挺好。”
唯一有些信息量的只有一句。
“我国外开学前回来。”
顾畔装作若无其事的在旁边等着他,其实拉长了耳朵细细的听着,像是怕错过些什么与他有关的信息。
——关于初洵,顾畔本着能多了解就多了解些的心态。
什么?他要出国?!
简简单单的一句并不能说明些什么,也许……就是出去玩玩,体验一下国外生活呢?
顾畔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理,他逡巡着最终也还是没有开口去细问。
初洵回完信息,抬眼问他:“今天不兼职吗?”
“哦——有,在下午和晚上。”其实是我自己调的。
“你有点奇怪。”初洵看他傻傻楞楞的样子莫名想笑,他站起来浅浅笑了一个:“走吧,吃早饭。”
那是印象里初洵第二次对他笑,第一次是什么时候怎么回事他已经不清楚了。
他只知道现在的笑没有对他愚蠢的嘲笑,也没有轻蔑——是一个很放松让人舒心的笑。
“你笑起来很好看,你应该多笑笑。”他几乎是直接脱口而出的,即便意识到脑子又慢了半拍也还是没有停顿的说完了。
“谢谢。”
作为礼貌,初洵又回他了一个浅笑。
白帘卷地,迎阳浅笑。
微尘翻腾,少年恣意。
微尘在阳光柱中不停翻滚,他迎着阳光浅笑,轻易开了经就不见阳光的心窗。
——谁?
“嘀嘀嘀!”
“又忒僧子莫资肉啊!”(又给孙子买猪肉啊!)
“菲儿莫!菲儿莫!!港腔痒个僧女,莫鸡!”(不买!不买!女儿刚生个孙女,买鸡!)
“哦哟!僧子阿耀切个哟!”(哎呦!孙子也要吃的呀!)
“一导,一导!”(都买了,都买了!)
地道的南方人在市场上聊着日常,摊主时不时还推销自家产品。
虽然初洵听不太懂,但看见主动顾畔上去跟人搭话了。
“张伯,王姨生了?”
“生了生了,女孩!百日宴来吃啊!”
“嗯,一定去。”
那个张伯提着一袋鸡肉一袋猪肉咧着嘴露了颗金牙,时不时还高兴得大笑。
白蓝红的塑料袋被风吹起小角,轻飘飘的。布条招展,没有风也被一辆辆自行车,电瓶和汽车卷得天花乱坠。
摊主自有妙招,石头一压八级大风也飞不了。
一条小街川流不息,蒸笼屉飘出的面香,面馆逃出的鳝丝香齐齐挤入大爷大妈的空胃里,成了满座的叽叽喳喳。
初洵闻着味儿,不免肚子有些馋了,但他绝对不会承认是自己嘴馋了。
“其实也没什么特色,你应该都吃过的。”
初洵看了眼大大小小的早餐铺,确实都吃过。有些是地地道道的江南特色,有些则是外来品。
“你们江南的糕点很出名的。”他侧身躲过一位大妈道。
“是吗……?古镇就在前面的,吃完我带你去逛逛。”
初洵半晌没啃声,其实前两天他自己去过的……
古镇还留着青石板,檐下经年滴水处爬满了青苔。
很美……但是蜿蜿蜒蜒的屋子和小桥让他迷路了。
所以他至今留有一个疑问,一座桥长两米不到还有什么建的必要?!关键是每条桥都这样!
他自认为方向感不错,没想到在这种小地方挂了。
他还是偷偷跟着一位卖糖葫芦的老阿姨才出来的……
“咳咳……”他放下拳头:“好。”
他们到了家看起来人不算太多的店。
“本来以为你没吃过的,想不到你都吃过。”顾畔抬头望着上面的物价牌,“随便吃点吧。”
初洵倒是无所谓,就随了他的意。
“老板,两份汤包两份豆花。”顾畔对着他坐下,“这里的汤包很有特色,鸡肉汤包。”
腾腾的热气迎面而来,老板端着餐点:“慢用。”
初洵从笼屉里夹起一只汤包,饼皮一破汁水便涌了出来。
他还没连味都没尝到就差点吐了出来。
舌尖先是滚烫,后是没有知觉的一阵发麻。
他来回用嘴换气,让对面的顾畔看了一阵发笑。
“哈哈哈哈——”他理了理表情,“就知道你饿了。”
“你怎么知道?”初洵瞥了眼他又轻轻“嘶——”了一声。
“刚才走的时候你就一直东看看西看看,其他店瞄一秒就走了,早点铺悄咪咪看了好久才肯把视线挪回。”
顾畔说完顺手扯了张餐巾纸,又不动声色地将初洵嘴角边的一点汤汁抹去。
“其实我觉得你还挺…可爱的。”顾畔心想反正横竖都是讨打,干脆痛快点!
那个人像只饥肠辘辘小猫一样,对那些手里有美食的人留恋至极。却碍于高傲的面子,又假兮兮扭头抬腿,扭头时还不忘再瞄一眼。
初洵的脑子轰一下炸了。
他且先不管顾畔莫名其妙给他擦嘴让隔壁桌的两位小姑娘连连发出“哇哇哇”的惊叹。
可爱?!这个词什么时候能用在他初洵身上了?!
冷静!初洵你要冷静!
你要抓住他话里的关键信息给敌人致命一击!
顾畔以为等来的是一通反驳与谩骂,他甚至连反击的话的准备好了,对方抛出来的反问却让他哑口无言。
“你一直盯着我干嘛?”如果不是一直盯着,怎么会清楚他眼神停留在哪里,又在哪里多停留了几秒。
“……”顾畔一脸我没有你别胡说,真的没有的表情看着他。
初洵见他噎住了,也没再打压他。拿起小瓷勺挖了口豆花送入口中。
“噗!咳咳……咳!”
这家店到底有多少他不知道的惊喜?!
这豆花为什么是咸的?!老板把盐当做糖放进去了?!
“你——你怎么了……?”
初洵的眉头差点皱成一个川字,他伸手招了招老板。
“有问题吗?”老板明显没忙完,问的同时还在忙别的。
初洵也不想找麻烦,就想善意地提醒一下。
他接下来说的话,让附近所有顾客都笑了。
他用一种奇妙的优越感说:“老板,你把豆花里的糖搞成了盐。”
“……”顾畔怔了一下,接下来就是无情的“鹅”笑声。
“鹅鹅鹅鹅鹅——哈哈哈哈鹅——”
老板也没多说什么,笑了笑又去忙了。
隔壁座的小姑娘见初洵迷惑地扭头看她们,还在努力憋笑,虽然失败了。
“怎么了?你们笑什么?”初洵踢了踢顾畔的脚,看着笑得趴在桌上的他。
“哈哈哈——”顾畔缓了缓问他,“你粽子吃什么馅的?”
“蜜枣。”
“汤圆呢?”
“芝麻和红豆馅的。”
“大团子呢?”
“大团子是什么?”
顾畔撇了撇手指,“我们这里,粽子咸肉馅的,汤圆鲜肉馅的,豆花也是咸的。”
初洵到此刻才慢慢悠悠悟了出来:“哦——”
细细品味时又觉得不对劲,“?!”
鲜肉馅的汤圆和粽子还能下咽吗?!
顾畔实在无法直视对面犯傻的小饿猫,憋着笑把头扭到了一边。
初洵重新夹起汤包开始吃。鸡肉滑嫩,鸡汤还泛着诱人的金色。不一会就被他一扫而空。
头疼的时候到了,这……咸豆花…怎么办?
不能浪费粮食,他是新时代好青年!于是好青年又重新拿起小瓷勺,挖了一勺颤颤巍巍的送入口中。
这……奇妙的感觉让他无法直接适应。他甚至都不敢呼吸,怕大脑这味道与口感之间的迥异。
一口艰难咽下,剩下的还会远吗?不多了,快吃完了。
“不多不多,多乎哉?不多也。”他像孔乙己般愚昧地在心里默念,企图骗过自己。
又一口下去,离胜利已经不远了。就在这时他听见顾畔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那个……你要是实在不行就给我吃吧。”
“这份我吃过了。”初洵艰难地咽下第二口咸豆花。
“……”我当然知道你吃过了!
顾畔重新解释道:“我不嫌弃你的。我帮你把剩下的吃了吧。”
初洵正准备挖第三勺的手顿了一下,又继续挖下去。
“没事,我可以。”
顾畔一字一顿地问:“真、的、可、以、吗……?”
“可以。”不可以也得可以。
在初洵的余光中可以看到顾畔在笑——不是嘲笑。
满堂的早餐香衬着他奶白的皮肤,倒也不违和。笑也微暖,绵绵柔柔的——像你清早醒来温和和的暖阳洒在被上,你结束美梦伸了个舒心的懒腰心想:真好啊!
在他如受刑法般吃完了最后一块豆花时,听见对方说:“你像只灵魂高傲的小饿猫。”
真可爱啊……顾畔心里想着,这次却没有再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