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翘班
“臭豆腐!豆花!萝卜丝饼!”
初洵现在听到豆花就反胃……差点没把刚吃进去的吐出来。
“麦芽糖!来一个……”
红黄的旗子斜插在店牌旁迎风招展,七月的天气还不算燥热,风痒酥酥地向每处斑驳老地寒暄。
他们逆着人流艰难行走。
“干嘛逆着走?你傻吗?”初洵躲过一位肥胖的外国妇女。
“哎呀,说也奇怪,平时没什么人的。”攘攘的人流已经无法让他们并肩行走,他顺着总算是挤到了他身边,“好像自从你出现了,我办事就显得不怎么聪明。”
初洵在鼻腔间发出“哼”的一声冷冷道:“之前聪明吗?”
“嘀——嘀嘀——”不知道哪里来的尖锐喇叭声,差点刺穿顾畔的耳膜。
顾畔:“?你说什么?”他提高了声音。
初洵:“算了,没什么。”
顾畔笑笑也没再追问下去。
挤出攘攘人群,顾畔领着他来到了一处几乎没有什么人的空巷里。
初洵探了探脑袋,发现空巷里隐秘地藏着几家老店。
老店破败,就连里面铺设的都是些青黑色砖瓦。隐隐约约还能看见从砖缝里挤出来的泥土和青苔,木门槛磨损严重。
对面似乎是座荒废了的学校——口(某)溪中学,具体是什么已经看不清了。
“想进去看看吗?”顾畔注意到他一直盯着学校大门看。
初洵盯着校门栏杆上晾晒着的一整个咸猪头说:“算了吧……”
“那我带你去买云片糕和袜底酥。”
“云片糕吗?我吃过的。”初洵跟着。
顾畔回头:“有些你可没吃过。”
“哦——”初洵故意拉长了尾调,听起来漫不经心。
“老板袜底酥和云片糕。”顾畔看了眼初洵补充道:“袜底酥要甜的。”
其实甜咸都无所谓的,他没那么多忌口。可一旦对什么东西有了固有的认识,突然改变掷到他面前,就会难以接受。
不止吃的方面,其他也是如此。
初洵抿了抿嘴唇道:“甜咸都要。”
“不行!”对方反应出奇激烈,还朝他瞪了一眼。
“……”初洵瞄他,“为什么?”
“我没钱!”他当着老板的面说得理直气壮。
初洵没再理他,抓起前面的两袋袜底酥和一盒云片糕就打开手机准备付钱。
“不行!”
他的手没停,头也没抬:“我付钱。”
“说了我请你!”
“你没钱。”话音落下,手机滴一声,付款成功。
顾畔:“……”
顾畔气鼓鼓坐到前面的亭子里,初洵跟了过来十分不理解。
“你干嘛老是要因为钱跟我过不去?”
顾畔面对着河道,没有说话。
初洵看着他背着他的样子突然觉得有些好笑。
他坐到了初洵的身旁。
苏噜苏噜的解塑料袋声在初洵耳边响起,随之而来的是扑鼻的咸香味。
他竖了竖耳朵,动了动鼻子,没有动弹。
“吃点?”余光中初洵拿了块酥问他。
他小心翼翼吞咽了下口水,生怕被发现失了脸面。
“不吃算了。”初洵说完就拿起手上的酥啃了几口。
咸香的味道愈加浓烈地在他身边环绕。
终于,顾畔没忍住转头看了他一眼。这个男人正低着头啃饼,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己把头扭了过来。
顾畔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气愤和委屈,就又把头转了回去,继续看河上的风景。
“啊——这么香你不尝尝?”
顾畔蹙眉:“要吃你自己吃!”
“哦——我突然想起来了,房租还没交。”
“月底交。”
初洵还是头一次见他那么冷淡,话那么少。像两人颠倒了一般。
“……”
他也不知道出于什么情绪和缘由,竟然觉得自己过分了,还想要安慰一下人家。可能是长久以来的朝夕相处吧。
曾几何时,他能够切真地感受到他的孤独。
“好了,别生气了。”初洵又拿起一块新的酥投喂了过去。
这会儿顾畔倒是一愣,心情明显没那么气了。
初洵见有转机便继续哄他。
“我错了,大不了你再把钱还我。”
顾畔把背着他的身子扭了回来,假装还是很生气地说:“没钱!”
“好好好,没钱就不还了。”初洵又拿着酥靠近他的嘴边,要去喂他。
顾畔舔了舔嘴唇,佯做不情愿地开口。他轻轻咬了一小口,还没来得及去咀嚼就看见初洵十分满意的笑。
他嘴里的动作停了一下。
又是这种无法描述的感觉,像有人拿根羽毛挠过他的心,可惜他不怕痒。
“这就对了。”
顾畔接过酥悠悠吃了起来。
等顾畔吃完,初洵问了起来:“认真回答我,为什么总是因为钱跟我过不去?”
“没有啊——”
“上次是房租,还有刚才的事。你显然不开心了。”
顾畔有意回避却逃不过他的再三追问。
“因为我穷,你是大少爷。我不想被你看不起更不想欠你什么。我顾畔穷也有志气,从来不欠别人的。”
初洵听得认真弯了弯唇。
“你笑什么啊?我就是穷,就是孤儿怎么了?!”他从长长的座椅上跳了下来,指着初洵的脑袋说。
“我不是别人,你不欠我什么的。”
这话像只手在他的心间掐出一片酸楚与感动。
长久以来,他都是一个人。没人帮他,没人为他遮风挡雨。他很怕欠下什么或是丢失什么,怕欠下的还不了,丢失的寻不回。
以前外婆跟他说:“你要小心翼翼长大,也许玫瑰会刺伤你,大风会吹冷你的心。但没关系,外婆在的,外婆不是别人。”
一个人一旦走了,留下的什么话再刻骨铭心也无济于事。
他曾在山楂树下避阳,狂风呼过,火红的果实砸得他生疼。
他曾在屋顶望天宇,太阳雨浇透了他的衣服,发烧也活该。
……
我那样对世界满怀希冀,却始终活得像位恶人——像世界对我无所亏欠那般。
“你怎么了?”
“顾畔?你眼睛怎么红了?”
那人一声声呼唤他,顾畔心里却止不住委屈。
别人无心的一句话,他自作多情感动那么久。
——这是在干嘛?
“没事的,风吹的。”他重新坐回初洵身旁。
初洵:“?”哪来的风?
不过看顾畔好像又不太开心,他便也未多嘴。
一上午很快便过去。
这个年纪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几件事情就能将一切都抛掷脑后。
那样的日子惬意的让顾畔以为是场梦——初洵竟然纡尊降贵\0\0,陪他玩秋千!
就连初洵本人也觉得不可思议,他还暗暗问自己究竟在干些什么。
干都干了,他也没有反悔的机会了。
“我要上班了。”顾畔在杜姐的网吧门口对他说。
“嗯。”
顾畔喜滋滋地走进去。
刚才初洵主动说等他下班后来接他,为了联系方便他们还互换了联系方法。
经过这几天的相处,他好像切真地感受到彼此的关系在靠近,不再是普通的房东与租客关系,而且朋友,好朋友。
“呦呦呦!翘班回来了?”杜姐看着顾畔一脸不值钱的样说。
“我明明跟你请假了。”
杜姐轻嗤一声,打开微信与他的聊天界面。一字一句读了起来:“调班理由——陪人吃早饭。”
而后又心知肚明地问:“和谁吃?什么早饭要吃一上午?”
顾畔经不起挑逗,脸颊与耳垂泛上些许绯色。
“你管呢?!哼!”
杜姐自知自讨没趣了,这个小学弟只要接不上话就是这副语气,她倒也见怪不怪了。
转头瞬间,她瞟到吧台上放着本她刚买的书,连塑封膜都没撕。
她三两下撕开,随便翻了几页佯装读书样。又漫不经心地对他说:“这书很好看,你要看吗?”
顾畔拿了瓶啤酒往她那方向看过去,这女的连书都拿倒了。
“杜姐……你倒着看书的吗?”
杜姐盯了盯书上的字,发现确实有些看不懂。
该死!她立马把书正了回来,战术性咳了咳来掩饰心虚。
顾畔这才看懂书名是什么——一那见钟情的故事。
“那一见钟情的故事?杜姐你看这种书干嘛?”
“呃——”她一时语塞心想:我哪是自己看啊!这是特地给你选的!
“呃——呃——你杜姐我……我最近要好好韬光养晦。”
顾畔:“???”他没有立刻回答心想这还是杜姐吗?韬光养晦?!
上个寒假他把数学书落这了,杜姐随手一翻看见满书的数学符号和公式,差点昏过去。
那一天她都骂骂咧咧,说要把他数学书烧了。
“我觉得这书适合你。”她摸了摸书封上一见钟情四个大字,别有用心地说。
顾畔:“我不需要,你自己慢慢看吧。”
杜姐:“你这个年纪正需要它!”
“……杜姐,我真的不用。”
“你用!”杜姐一个激动拍案而起,细长的黑色吊带从肩膀处滑落。
“嗯……姐,你衣服。”
杜姐余光瞟了眼吊带,弯了弯胳膊又拉好。继续激动:“你拿好!有空看看。”
杜姐走出吧台,把他手上的啤酒一甩,取而代之的一本红底白字的书——《那一见钟情的故事》。
“好好看哦,小学弟——”她打了个哈欠,擦了擦眼角的生理泪说:“我去睡个午觉,今天网吧没几人,坐吧台那看会。”
顾畔看了眼四周,明明是一个人都没有。不知道大小姐又发什么疯把客人都吓跑了。
不过他这样倒也清闲。
他爬到杜姐原来坐的位置上,在旋转椅上转了几圈觉得很是无聊,但上班时间玩手机也不太好,就真的拿起了那本书。
“你以为的日久生情,不过是初见时注定的缘分——一见钟情。我们的每场邂逅,不过是一次次用心印证那种特殊的感觉,那个……”
序言看了没几分钟,顾畔就觉得眼前文字乱跳,可见范围越来越小,视线越来越昏暗。
“那个人,不知道的……问……问……”
他再也撑不下去,没意识地趴着书睡着了。
窗外的景色渐渐昏沉,过了一会便下起了雨。雨水敲打网吧淡棕色的窗户,噼里啪啦的。
顾畔动了动鼻子,只觉得空气湿润了许多,便睡得更昏沉了。
初洵撑着把伞来到网吧,却发现没一个活人——只有一位在吧台边睡得正酣的少年。
初洵自己逛了逛,发现天要下雨了边回了顾畔的家。
到了门口,发现自己的钥匙落里面了,只好又冒雨跑到网吧来找他,却不想撞见了这一幕。
今天的网吧清清冷冷,没有一个人。
初洵在他旁边的空位坐下,叫了他好几声都没醒,心想算了。
反正网吧也没人,他就在这里躲雨吧,幸好那个多事的老板娘不在。
顾畔侧了侧头,调整了下睡姿。别他压着的书随之滑落,掉在了初洵腿上。
他拿起一看,眼皮跳了跳——那上面红底白字写着“那一见钟情的故事”,一见钟情还被放大了些。
这倒不像顾畔的品味,像多事老板娘的。
他怎么想着,却鬼使神差地翻开了。
湿润的空气,一楼只开了吧台上方几盏昏黄的灯,把静谧安逸的氛围衬到极致。旁边还有沉沉稳稳又匀畅的呼吸,软绵绵的让他也染上了困意。
他不争气地也倒了下去……
顾畔动了动手指,他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碰到了他,很像头发一类的。
他艰难将眼皮抬开一条缝,迷迷糊糊看见了初洵的轮廓。
“……初洵?……怎……么可能?”
他倒以为是在做梦,又阖上了重重的眼皮。
雨淅淅沥沥下着,楼上楼下三人睡得不省人事。就连外面大爷大妈的骂街声都没把他们吵醒。
杜姐懒洋洋翻了个身,开着空调的卧房有些冰冷。她卷了条毯子又睡去了。
一楼的老空调并不太好,时冷时热。这会又不知道发了什么病突然打得很冷。
又遇上下雨降温,顾畔缩了缩身子,碰到一片温热的地方便主动把脑袋埋了过去。
初洵胳膊枕得有些麻了,不自觉抬起挂上了顾畔的脖子。他觉得有些不舒服,动了动脑袋埋得更深了。
这下他整个上半身都被初洵抱住了。
绵长温热的气息在他们彼此的鼻尖萦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