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十二章
袁峰消散后只剩下一件破烂的衣裳遗留在原地，谢朝暮赶在黑衣男子把这衣服烧为灰烬前扑过去阻止。
“勿碰引魔香。”黑衣男子稍一抬手，谢朝暮僵立当场对自己的身体控制不得，又惊又怒的盯着他。
一夜雨下，谢朝暮一身脏兮兮的，难得一张脸素面朝天被淋个干净。
男子看过去眼神微深，不知什么缘由放缓了说话的语气且难得的解释起来：“这只魔傀早几年已被炼制成人魁，日常行动倒与常人无异，只是一接触引魔香就被催化为魔傀。”
“胭脂？”谢朝暮早有猜测，此刻得到证实不由得难受起来，被捆住的那股力量慢慢消散，谢朝暮腾的一下跪在当场，捏着那破烂衣裳仰头望黑衣男子。
“是了。”男子避开这个话题皱眉看着谢朝暮：“谢侍郎寻你得紧，这几日不要离开城内，此间事了跟我回奉庆。”
谢侍郎年前丢了四小姐在奉庆是一大谈资，先前透出消息说四小姐病重不能见人，还没传两日就走漏风声说人丢了，急的谢侍郎一家今年都不敢去往主家走动。
谢朝暮脑子乱成一团浆糊，好不容易理了个头绪要让袁峰入土为安，跟在男子身后的众人却不想放过袁峰。
虽然他现在在天地间，也只剩这一块破破烂烂的布了。
奈何灵术师发话他们自当奉为圣典，由着谢朝暮去了。
灵术师乃是传闻中的仙人，荆石城虽说消息灵通，但是仙人又怎能是他们可以议论的，百十年都不能得以窥见，绘有仙人的书画都在大人物家中供奉。
是以谢朝暮也从来没有听见丁点关于灵术师的消息。
“灵术师？”
河岸里的烂肉团成一团，谢朝暮捏着两只竹竿跪在岸边，把碎肉夹起摆在破布上，和她相同动作的还有蹲在岸边存活不多的居民。
“我也是听我爷爷那一辈说起过，我爷爷可是当时的荆石城的捕头！得以跟县令进都述职，宝都里仙人都会飞的，就像谢仙师一样厉害！”
灵术师身有要职顾不得谢朝暮，只得点派一名衙里的捕快跟着她去捞芳华的尸体，这捕快活到现在也是第一次见灵术师，领了帮灵术师看人的活，恨不能使劲浑身解数让谢朝暮知道，能帮灵术师干活是多么荣幸的一件事。
“我爷爷说人活一辈子见不到灵术师才是最大的幸事，我当时年纪小不懂，觉得灵术师本事那么大，那么厉害怎么能不看一眼？现如今才知道，一辈子不见灵术师确实是一件天大的好事。”那捕快话多，河岸两边的人离得他们两远远的。
因为谢朝暮手里拿着袁峰的遗物，又因为谢朝暮是灵术师要保护的人。
“谢仙师说你是宝都里的大小姐，宝都热闹吗？是不是好繁华？到处都金光闪闪的，谢仙师说你爹是谢侍郎？是哪个侍郎啊？你自小在宝都里长大是不是见过好多好玩的东西，能不能跟我说说？诶？谢仙师也姓谢，你从前认识他吗？”
捕快是个年纪较轻的少年，不愁吃穿身量长得高，家里世代都在知府当官。
是以昨日家里无人被魔傀一事波及，自然也无法领会河岸边的寂静，一刻不停叽叽喳喳，吵的谢朝暮脑袋都要炸开。
“不记得了。”拼的差不多，谢朝暮揽起布兜就转回去了山上，她看好了一处风水宝地，适合峰叔和芳华姐长眠于此。
“你要回大滩村吗？大滩村已经被烧成一片废墟了，万渚国昨日派了好多小队，袭击了周边大小十一处村落，有一队顺着官道过来被魔傀杀死了。”
“不回。”
“边塞军已经在做战前准备，等朝廷的调令下来就能马上帮你报仇了！”
“调令要等多久。”
小捕快尴尬的挠头，他也不知道调令要等多久。
朝廷和万渚国三年前签了战和书，然而每年都有强盗袭击边塞城镇村落，派兵攻打围援永远都没有消息。
将军递上去的请战书驳了又发发了又驳，将军无调令不能开战，短短两年头发都急白了，将军连三十五生辰都没过。
前两年只能影影约约听见战报风声，今年事件发生时间大大提前，边塞军大部队前些日子往江北地区支援，无兵力安防才让伪装成强盗的敌军绕后钻了空子。
当然，这都是小捕快听他爹说的。
临近中午，小捕快一肚子话翻来覆去覆去翻来的讲了一上午再没话讲，主要也是谢朝暮这个聊天对象不太配合，讲的他实在无趣，蹲在谢朝暮旁边看她刻墓碑。
谢朝暮捡了一块石头，借小捕快的佩刀劈成墓碑的石面。
小捕快心疼的盯着谢朝暮用刀，满脸的不舍得：“这刀是我爷爷传给我爹，我爹又传给我的，你温柔点使，小心别磕了碰了。”
看着谢朝暮动作在旁边一惊一乍，生怕把他的祖传宝刀劈坏了。
谢朝暮握着刀柄刷刷两下劈成形，在小捕快还没反应过来之前把佩刀塞进他怀里，让他宝贝似的捧着。
芳华姐是她仅剩无几的记忆里，对她最温柔的人。
到醉客酒楼第一日谢朝暮身无分文，她所有积蓄全部放进萍娘床下的存钱口了，因为伙计说酒楼包吃包住，干得好还能加菜。
芳华姐很温柔，虽然大家都说她泼辣又凶，但是芳华姐对她很好，第一次见她的时候盯着她半响不说话，后来芳华姐说：“你不像你娘，你很勇敢。”
关于身世，芳华姐从来不说，她不主动提及谢朝暮也就不主动问，身世在她的潜意识里被规划在危险区。
芳华姐说：“按辈分你得叫我一声姨姨，但是你娘不在了我也不想占她便宜，你称我一声芳华姐吧，当年她可是没叫出口你得替她补。”
说话的时候泪珠一直在芳华姐眼里打转，拉着谢朝暮的手捏的紧紧的，松开的时候低头叹了一句物是人非，滴下的眼泪烫的跟火烛一样灼人心。
“你字写的真好看！”小捕快羡慕的感叹，两眼亮晶晶的看着谢朝暮，这可是谢仙师说要保护的宝都大小姐，人长的好看字也写的好看。
“谢仙师去哪了？”谢朝暮把铁沉的墓碑挪到坟堆前，吹飞石屑把它立起来，她刻字刻的深，力透石背苍劲有力，端端正正的长在墓碑上。
“仙师的行踪哪是我能知道的？我们回府上等他？”小捕快苦恼的皱眉，跟着谢朝暮在墓前拜了拜，看到谢朝暮点头后欢欣的带着她下山了。
他们离开没多久，窸窸窣窣的声音从山道两边摸上来，声音越来越大逐渐清晰。
乌泱泱的人群寂静的汇聚起来，手里拎着砍刀锄头，大力的砸开坟堆照着那包好的碎肉砸的稀烂，肉酱和泥土混在一起溅的飞起！
年迈的老者手里端着草木灰水碗倒进去，混着泥土任由他们泄愤。
“不要砸墓碑！”老者眼看一把大刀要砍上去连忙阻止。
拎着刀的男子愤恨的看着墓碑，用尽全身力气才控制住自己没有砍下去，一脚踹在墓碑上踹了个倒栽葱，“呸！”一口口水就吐在墓碑上，仍不解气又踩去泥堆里跺了几脚。
其他人有样学样纷纷往墓碑上吐口水，老者端碗弯着腰在旁边没说话，眼神幽深。